太史淼在屏風背後喘著氣,她的手輕輕覆在胸前,藺魚輕用手推了推她,太史淼看去,看到藺魚輕疑惑的眼神,似乎在問:「你怎麼了?」
太史淼搖了搖頭,將手指放在唇邊示意藺魚輕安靜,側頭將耳朵貼在屏風上。
她要聽聽,藺秋雲和阿潛在說什麼。
似乎阿潛要幫助藺慎,他幫助藺慎做什麼?阿潛要奪帝位?
似乎是為了解答她的疑惑,衛潛的聲音傳進她的耳朵里,「沒什麼好與不好的,二公子於我有恩罷了。」
他聲音略帶歡快,比之前高興了不少,那雙黑漆漆的眼睛裡也仿佛有了光。
有恩?
太史淼扒著屏風的手慢慢的收緊。
藺慎於他有什麼恩?他們從未見過,藺慎也從未接觸過和他有關的東西,要說必須有一樣的話。
太史淼瞳孔微縮。
那是她自己。
阿潛認出了她,認定了是她,沒有絲毫的懷疑,像很久以前,衛郃和傅修懷都認不出自己的時候,他慢慢走到她的面前,仰起頭,勾住她的手,那雙漆黑的眼睛看著自己,無聲的寫著她的名字。
她的手指顫抖,既然認定了她是太史淼,那麼他為什麼什麼都沒做?
她閉上眼睛,想著自己如果是阿潛……
他是阿潛,他找到了他的母妃,但是母妃是一個孩子,並且母妃說不認識他,假設,假設他真的認定那個孩子是母妃,他會想什麼?
重生?
如果是這樣為什麼不願意認自己。
投胎轉世?
對了,對了,投胎轉世……
再假設……
如果母妃投胎轉世了,那麼貿然的打擾只會嚇到她,甚至會讓她對自己產生抗拒感……
太史淼譁然睜開眼睛,那麼這一切說的通了。
阿潛懷疑她是投胎轉世沒有前世的記憶。
但是阿潛怎麼確定她是太史淼?
自己的重生本來是違背常理的事情,難不成阿潛身上也有超出常理的能力?
假設他有,那麼他認出自己也不是很奇怪,他是根據什麼認出自己的?
太史淼忽然全身一冷。
如果他能根據某種東西認出自己,那麼,他知道現在自己在這裡嗎?如果知道,他卻裝作沒有發現……
她總覺得阿潛那麼乖巧,她了解阿潛嗎?
她伸手抓住藺魚輕的手,在她耳邊低聲道:「我們出去吧。」
藺魚輕點了點頭,反正她也聽不清楚父親們再說什麼,好無聊,還不如去下五子棋。
倆人正準備輕手輕腳的離開,藺魚輕卻不小心碰到屏風旁邊擺放的花瓶,花瓶並不大,相反,它和普通的花瓶一樣的小,裡面沒有水,也沒有花,輕得仿佛輕輕一碰能歪倒在地上咕嚕咕嚕的打著轉,事實上它正在地上咕嚕咕嚕的打著轉。
藺魚輕瞪圓了眼睛,看向太史淼,眼睛裡全是害怕的意味。
屏風外面果然響起了藺秋雲的怒喝,「誰!」
太史淼退後幾步,目光往床邊一掃,若是常人想必會下意識的往床下躲,然而臥房這麼空蕩,是個人都會往床下看,她拉起還來不及反應的藺魚輕往暗門邊跑去。
暗門是一幅畫,她伸手將畫掀開,帶著藺魚輕往外面跑,幾乎是以生平最快的速度。
冰冷的牆壁擦著她的手臂,擦出了血痕。
生疼生疼,仿佛被燙火狠狠燙了一下,她的手縮進了衣袖裡。
到了盡頭,太史淼停了下來,將藺魚輕推了出去,緊跟其上。
既然是連藺夫人都不知道的暗門,想必藺秋雲也不會讓別人知道,這畢竟是聯通他和小野花之間暗通曲款的地方。
出了門,太史淼抬手捂住藺魚輕的嘴巴,她抬起手的時候衣袖往下滑,露出一截雪白的手臂,上面的血痕青紫交加,有血珠滲透了出來。
「魚輕。」她低聲道:「記得我們是來做什麼的嗎?」
不待藺魚輕開口,她繼續道:「我們是來採花給你母親的,遇上了一個黑衣人,他推倒了我,我摔在地上,蹭出了傷。」
「知道嗎?」
藺魚輕一臉迷茫的搖了搖頭,她們沒有來採花啊,她們明明是去偷聽去了,也沒有黑衣人,藺謹寶的手是跑出來的時候蹭到牆壁受的傷啊。
太史淼:「……」
她忘記了,藺魚輕還是一個什麼都不懂的小丫頭,太史淼收回手,在腰間蹭了蹭緩解疼意,粗暴道:「不想被你父親發現我們偷聽這樣說。」
藺魚輕連忙點頭。
她不想被父親發現她偷聽,父親一定會打她的。
恰好墨文軒後面有個花園,太史淼帶著她跑到那裡,手疾眼快的摘了幾朵花放在藺魚輕手裡,然後整個人趴在地上滾了幾圈,為了更加逼真,她擼起裙子,咬了咬牙把白嫩的腿往地上狠狠一蹭。
手在牆壁上被蹭出血可能會留下痕跡,藺秋雲之後一定會檢查暗門裡的通道,最好連腿上也有傷才能打消他的懷疑。
太史淼的眼淚差點掉了出來。
好疼,她再也不亂和別人跑了,不是偷了一次聽嗎?藺慎都沒讓她這麼做過這麼疼的事情。
心裡約莫是太委屈了,她居然哭出了聲。
藺魚輕看她哭自己也慌了,跟著哭,哭得比太史淼還大聲。
藺秋雲正在盤問下人,下人恭敬回道:「剛才二小姐和九小姐進來過。」
輕兒和那個丫頭?
他眉頭一皺,忽然聽到墨文軒後面傳來的哭聲。
藺秋雲快步繞過迴廊走了過去,衛潛和另外兩名官員跟了上去。
「怎麼回事?」看見太史淼和藺魚輕的樣子,他出聲問道。
下人連忙過去準備把人扶起來,不過有人比他們更快一步。
衛潛抱起太史淼,「受傷了。」
母妃受傷了……
衛潛如今已經是個弱冠少年,而太史淼不過七歲稚女,衛潛抱起她,輕而易舉。
被自己視為的親生兒子抱起,太史淼心裡有些尷尬,她抗拒性的一推,手腕在中途被衛潛握住。
母妃的手好細,好白,好嫩。
衛潛握著便不想放手了。
因為白嫩那傷痕更加的顯眼,他抱著太史淼坐在地下,從懷裡摸出一個玉瓷瓶。
太史淼瑟縮,低聲道:「你誰……」
母妃的聲音真好聽。
衛潛覺得自己聽了還想聽。
軟綿綿的,甜糯糯的。
大概在衛潛心裡,只要是關於母妃的一切,都是那麼的美好和神聖,比世界任何東西都要美好,神聖到誰都不能玷污。
但是母妃不記得他,他不能嚇到母妃,他要給母妃留下一個很好的印象。
衛潛蒼白的臉上露出一個笑容,那雙漆黑的眼睛溫柔極了,「我是……」
他一頓。是什麼?是你的兒子?是你的狗?
不,這些都不能說出來,會嚇到母妃,母妃會認為自己是一個瘋子。
他沉默了一會兒,打開瓶子,從裡面倒出像是流動的玉一樣的液體,將那些輕輕抹在太史淼的手上,輕聲道:「我是阿潛……」
我是阿潛啊……
阿潛……
我是阿潛。
你還認得我嗎?
他的大拇指在太史淼的傷口邊緣小心翼翼划動著,太史淼低頭看到,眼睫毛快速顫動了一下,轉瞬即逝。
阿潛……
他的手指。
因為一直戴著不合手指的玉扳指,血液受阻,導致手指無法健康的生長,最後變成這種不人不鬼的形狀,說不出來的醜陋,像是完美剔透的白玉里鎖著一點骯髒黑色的殘漬。
值得嗎?她不過是帶了他幾年,甚至沒有好好的負責,只是讓他吃飽穿暖,不讓別人欺辱,看他太可了忍不住對他好一點,但是有時候心情很差很差的時候,還會對他發脾氣。
有這麼重要嗎?像個傻子一樣。
「疼嗎?」衛潛輕聲問道,黑色的瞳仁占據三分之二的眼睛彎了起來。
太史淼收回手,沒有說話。
「輕兒,你說,怎麼回事。」藺秋雲厲聲開口。
藺魚輕揉著眼睛哭著斷斷續續道:「輕兒……想要摘花給……給母親,拉著藺謹寶……然後,有一個人,撞到藺謹寶……把藺謹寶摔了……」
她心裡害怕瞞不住父親,想到被父親發現那打在自己身上的棍子,哭得更厲害了。
她不要被打,好疼的。
有人撞了?藺秋雲狐疑的挑眉。
「誰撞的?」他繼續逼迫問。
藺魚輕搖頭,哭得眼睛都腫了,「輕兒不知道!輕兒不知道!他跑得太快了!」
藺秋雲正準備再問,衛潛心裡卻是不耐煩極了。
他只想安安靜靜給母妃上個傷,藺秋雲在他耳邊吵來吵去,實在是煩人得要命,真想把他舌頭割下來讓他再也說不出話。
懷裡的母妃看起來小小的,靠在自己懷裡輕輕的,衛潛心裡又是歡喜。
真想把母妃帶回去呢。
把所有最好的東西都給母妃,讓母妃只能依靠自己,離開自己活不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