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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詔獄能越獄?」
「不錯!」
「那我們在獄卒邊上大聲密謀是不是不太好?」
朱高煦鬆了松筋骨,發出發出咔咔作響的聲音,然後看向對面站著的人。
「......」
獄卒識趣的離開了。
朱高煦拿著笤帚,姜星火拿著簸箕,正在清掃監牢外的院子。
此時正值夏末清晨,還沒到日出之時,天氣有些微涼。
空中瀰漫著薄薄的晨霧,偶爾遠處傳來幾聲鳥鳴,倒也十分愜意。
兩人今日被抽到簽,負責打掃這片院子,不過兩人都不是幹活的料,一個粗手粗腳,一個專心摸魚,做起事來並不像普通犯人那麼麻利,所以清理乾淨監牢外面的半個院子就已經花去了半個時辰,等他倆忙完回頭一看,已是日出了。
紅彤彤的太陽冉冉升起,兩人把院子裡的垃圾清走,又去旁邊的井裡舀水洗手,隨即坐在地上休息。
朱高煦把笤帚放在地上,轉頭朝姜星火說道:「姜先生,今天咱們要做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所以必須嚴肅。」
姜星火把簸箕倒扣在地上,自己一屁股坐了上去,問道:「什麼重要的事情?」
朱高煦一本正經的說道:「當然是我剛才說的越獄了。」
「噗哧......咳咳咳......」
姜星火被剛喝到嘴裡的冰涼井水嗆得直咳嗽。
朱高煦趕緊起身給他「輕輕」拍背,並且安慰道:「姜先生,我知道您很激動,不用激動,這種事早就該想到了嘛。」
「停!停!」
姜星火沒被水嗆死,差點被朱高煦給活活地拍死。
姜星火緩過勁來,擦了擦嘴角溢出的水漬,瞪著眼睛道:「你知不知道自己勁兒多大?」
「勁兒最大有多大俺也沒試過。」朱高煦鬱悶的搖了搖頭,「反正打仗的時候俺都是單臂抗纛的,大概跟這個大樹那麼高吧。」
姜星火翻了個白眼。
自古沙場膂力最盛者扛大纛,單臂抗纛的往前數上一個叫典韋。
「你打算怎麼越獄?」
「詔獄後牆有一處運送死屍的所在。」
朱高煦把他的越獄計劃和盤托出:「俺與負責檢驗屍體的刑曹小吏有幾分交情,可以讓他把我們裝作屍體矇混過關,拿草蓆裹著以麻繩吊出去,一般不刻意去查沒人會深究。」
「第二步呢?」
出乎姜星火意料,大鬍子的計劃非常周密。
「當然是坐清晨的夜香車出城......靖難之役打了四年,天下人口離散,等出去以後,隨便做個死人的勘合路引,姜先生便可改名換姓了。」
姜星火難得認真來問:「你認真的?」
朱高煦一愣,很誠實地答道:「自是認真的。」
「姜先生是大才。」朱高煦捋了捋鬍鬚,誠懇以對,「照著說書先生的叫法,那便是如漢末荀令君那般的王佐之才。」
「俺沒讀過太多書,也不樂意讀,但俺也曉得......依著姜先生這般才學,生來就是應該高居廟堂之上,做稱量天下、為民治世的緋紫相公的,便不該埋沒在這暗無天日的詔獄裡。」
「我很感動。」
姜星火嘗試擠出幾滴眼淚,可惜失敗了。
「但我真的就想等死啊!」
朱高煦揚了揚手,豪邁地說道:「姜先生不必推辭,我也能出去,並非是機會給了您,我就出不去了。」
姜星火無奈:「那要不這樣吧,你先去越獄。」
「姜先生您呢?」朱高煦有些感動。
「我會將你的姓名刻於詔獄糞坑壓坑石,並記越獄之事,所謂前事不忘後事之師,為後人鏡也。」姜星火一本正經地答道。
「哦對了,你叫什麼來著?」
「高羽。」
朱高煦取了自己的「高」,和最崇拜的項羽的「羽」,組了個假名。
「好名字,高敖曹死前言『來,與汝開國公』,項羽死前也曾言『吾聞漢購我頭千金,邑萬戶,吾為若德』,看來你的腦袋將來一定值個好價錢。」
朱高煦聽了這話,不怒反喜。
所謂『羽之神勇,千古無二』,唯有南北朝時馬槊絕世的高敖曹能與之相媲美,拿這兩個人去對比某個武將,無疑是對其人極大的讚美。
朱高煦復又問道:「為什麼要刻在糞坑壓坑石上?這不是遺臭百年嗎?」
「成王敗寇,敗寇遺臭百年難道不是理所應當?」
朱高煦一時語塞。
果斷拒絕了大鬍子的越獄邀請後,姜星火回去好好睡了個回籠覺。
開玩笑,自己馬上就可以死了,離自己大功告成又近了一步,為什麼要越獄?
越獄成功了,自己又要浪費很多時間;越獄失敗了,算自己故意求死怎麼辦?
............
正午,老歪脖子樹下。
盤算著離死期又近了一步的姜星火心情大好,甚至主動出來指點江山。
照舊是先啃了大半塊瓜。
「姜先生,上次那個棋盤擺米究竟是怎麼回事?俺還是不懂。」
面對智力明顯不夠的學生,姜星火也不生氣,選了個位置躺好,隨後給大鬍子解釋了一番。
朱高煦恍然大悟地點了點頭。
「俺就說吧,留著生這麼多崽子有什麼用,不如讓俺帶兵出征,直接都砍死算了。」
姜星火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問道:「你一個南軍騎將,今上怎麼會讓你帶兵出征?咋的,你叫徐輝祖?」
朱高煦意識到自己說漏嘴了,打了個哈哈敷衍過去,旋即又問道。
「那既然沒法殺光,姜先生說的解決辦法是什麼?」
隔壁正在偷聽的朱棣精神一振。
來了!
「呵呵,除了取消宗室最低等級、給諸藩找茬,朕就不相信你姜星火還能有什麼更好的解決辦法。」
朱棣單手扶著桌角,另一隻手叉在腰上,眯著眼睛,靜靜傾聽。
他似乎已經習慣了聆聽,每天都要從姜星火的講課中獲得新鮮的靈感。
而牆壁對面的姜星火卻不急不緩,只是說道。
「解決供養宗室壓力的辦法其實很簡單。」
「無非就是兩條。」
隔壁的朱棣聞言,一絲笑意不僅爬上了眉梢。
朕還以為你姜星火是什麼天縱之才,原來也僅僅是跟道衍水平差不多啊!
就這?就這?
當然,朱棣沒有想過,如果一個人能在他心裡智謀跟「黑衣宰相」相提並論,那這個人是不是已經是當世無雙的水平了......
然而姜星火接下來說的話,卻讓朱棣的笑意凝固在了眉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