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時響起的幾聲犬吠在漆黑的夜空中,似乎能傳得更遠,也似乎讓這看不到一點光明的夜空更加黑暗了幾分。
冷風毫不減弱冷意與風力,好像焦急趕路的行人,不肯為任何一點風景停下腳步。
藍玉和剛剛從雍州返回的齊子羨並肩站立在酒樓外的街道上。
兩人皆是沉默。
酒樓略顯簡陋的門板,不時閃過幾道人影,屋內的人顯得有些緊張。
良久,酒樓大門的門板被拆了下來,瘸子,老花眼從屋內走出,臉上都帶著幾分愁容。
「藍玉先生,齊子羨先生」
老花眼朝著藍玉二人微微躬身一鞠,然後兩人皆是側身不受這一禮。
老花眼面色有些難看,一時之間不知該如何是好。
這時候瘸子突然一瘸一拐地從屋裡走了出來,猶豫片刻後,對著齊子羨沉聲說道,「齊先生不遠千里取丹之恩情,我們心領了,不過……」
不等瘸子把話說完,齊子羨食指微動,扣在腰間劍柄之上,長劍通靈,泛起藍光,瞬間爆射而出,宛如游龍一般,射向瘸子!
這一劍突如其來,藍玉甚至都沒來得及出聲喝止。
若是普通人見此情景只怕是嚇得呆若木雞,不知所措。
哪怕是三品武者遇上這一劍,若是沒有高階身法必然是躲不過的,只能靠著肉身硬接這一下。
然而下一刻所發生的事,若是何以棄能在場看到的話,只怕要驚掉下巴。
只見齊子羨這一劍穿透了瘸子的身影,釘在了地面石階上,整個劍身完全沒入其中,若是射在人身上,只怕直接洞穿軀體。
再看瘸子的身影竟是化出了無數道,形成了一條長長的黑影直奔齊子羨而去。
這一幕若是落到一些專門研究輕功身法的武林高手眼中,只怕是會當即納頭就拜。
越是高明玄奧的輕功身法,越是能讓修煉者的速度達到更高層次。
而當修煉者的速度達到一個非常恐怖的層次後,便會在原地留下殘影,讓對手無法捕捉到真正的位置。
武林中像這般能夠修煉出殘影的輕功身法可謂是少之又少,每一本的問世都引得一陣腥風血雨的爭奪,更別說能夠參悟其中奧妙,修煉大成。
可想而知,一位輕功絕頂高手的成就有多麼艱難。
不過這樣的高手一經問世幾乎就能成為一方巨掣,畢竟擁有絕世輕功者,不說實力是否冠絕一方,只是同等境界打鬥中,對手想要殺死他,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畢竟想要留住一位絕世輕功之人,至少得要數位高手布下天羅地網,否則一有機會令其施展輕功逃遁,幾乎就再也抓不住他了。
而這樣的先例在武林就曾有過,當初一位平平無奇的小伙在梁州古妖戰場附近的一座山洞裡偶然得到奇遇,得到一隻妖王親屬大妖的內丹淬體,又得到一份人族高手的絕世輕功傳承。
這位人族高手可謂是頗為奇葩,他一生只鑽研輕功,到最後一朝踏入六品竟然還只會輕功,不會其他任何一招一式,而他最後和這隻位列七品的妖王親屬大妖同歸於盡的方法竟是憑藉無與倫比的速度直接活生生將它撞死!
而這小伙一朝鯉魚躍龍門,踏上武道,自此憑藉一手無人能及的輕功獨步武林,化身江洋大盜,四處盜竊富商巨賈家財,引得無數權貴們憤恨,不惜斥巨資懸賞他的項上人頭。
武林之中也不乏有高數覬覦他的傳承,暗中出手想要據為己有。
可惜結局都是竹籃打水,而且隨著小伙一次次逃過一次次追捕與暗殺,他也在不斷成長,最後有資格追殺他的人也越來越少。
他曾在三品時期,從四位三品武者,兩位四品武者聯手布局之下,毫髮無損地竊取了朝中高官的家中重寶,並且逃脫!
他曾在五品時期,面對十餘位五品高手的聯合包圍,以及如同跗骨之蛆的一眾殺手追殺。
就在當時,所有的幕後布局者都以為此人必死無疑。
富商巨賈們已經拉著小妾載歌載舞,慶祝再也不用過著提心弔膽的日子。
武林宿老們已經在為等殺死小伙後,如何處理他的絕學傳承而爭得面紅耳赤。
然而誰也沒有想到,在這堪稱必死之局中,小伙居然一次又一次置之死地而後生,十死無生的路,硬是被他找到一條活路!
他的修為也在一次次生死邊緣突飛猛進!
原本一開始追殺者都是抱著貓戲老鼠的心態,看著這小伙一點點走向滅亡,然而等到他們正視這個小伙時,卻發現貓鼠地位已然翻轉!
十天十夜的追殺,最後以怎麼都殺不死的小伙一步踏入七品境界屠殺了所有追殺者而告終。
自此,江湖給他取了個綽號,名為盜聖!
從這之後,盜聖之名傳遍整個豫州武林,引得無數江洋大盜的追捧。
也就是在這時,不知從何處傳來一個消息,說盜聖名不副實,要是敢進豫州州牧府逛一圈才算本事。
此時聲名正如日中天的年輕小伙哪裡受得住這一激,立馬放出豪言說,自己這一雙腿甚至能上天攬月摘星,天下之大,何處去不得?
然而,自此之後,江湖再無盜聖消息。
豫州州牧府,對此保持沉默,就像什麼也發生過一樣。
有人說,那晚盜聖是被豫州州牧李牧之抓住了,最後當場鎮殺。
也有人說,那晚看到一個少年一瘸一拐走出州牧府……
豫州,鎮獅關,州牧府。
李牧之正坐在太師椅上,眉宇之間帶著一絲愁緒。
桌上擺著一幅豫州地圖,地圖左邊是前線軍官們送來的一封封告急信件,已經堆積如山,然而李牧之卻沒有任何批覆。
地圖的右邊則是李牧之親手寫的三封信,信封分別簡單寫著,兗,青,徐。
信封上已經積攢了一層淺淺的灰塵,看樣子是已經寫了很久,一直沒有寄出去。
不知道是寫了不想寄,還是已經知道結果,沒必要去寄了。
「大人。」一道黑影從李牧之身後緩緩走出。
李牧之只是漠然道,「既然燕默如此忠誠於那什麼都不是的亂臣賊子,那便成全他吧。」
黑影有些猶豫地開口道,「大人,若是棄了這鎮獅關……」
李牧之冷聲道,「既然冷思他們想要作壁上觀,保留實力,那我豫州就任由燕默的三路大軍長驅直入。只有把水攪渾,那些潛在水底的千年老王八們才捨得出來露個面!」
黑影默然頷首,不再言語。
李牧之又說道,「我記得天仙閣傳來消息說,準備舉辦新一屆的武林大會了。」
黑影點了點頭。
李牧之沉吟片刻後,走到了院內,抬頭望向星空。
星月閃爍,給人一種可望而不可即的感覺。
「終有一日,天上星月,亦是我掌中玩物!」
李牧之沒由來地想起了這句話,這是多年之前,一個少年跑進他院落,被他抓住後所說的話。
當時他只覺得這個輕功身法滑溜得像個泥鰍一樣地少年狂妄自負,於是沒多想,只是廢了他的一條腿,放他離去了。
如今再想起,李牧之只是搖頭輕笑,世上狂妄自負之人何其之多,可真能上天摘星攬月之人又有幾個呢?
……
平安酒樓中。
齊子羨和藍玉並肩站在何以棄的床頭。
此時的何以棄還在熟睡之中,不過面色紅潤,呼吸悠長。
仔細為何以棄把脈之後,齊子羨一直微蹙的眉頭這才舒緩。
「有勞你們費心了,雖然不知道你們是用了什麼手段,不過他恢復得確實要比用我取回來的丹藥效果好。」齊子羨說道。
「其實我們的目的都是一樣的,就是希望這孩子能好好地長大。只不過我們幾個都有些難言之隱,所以……」坐在床邊的彪大娘說道。
藍玉說道,「既然我們都是為了棄兒好,那麼你們的其他事情我們也不會過多詢問,只希望你們下次不用對我們這般防範,大家大可以把能夠說出來的事情坦誠相告。」
齊子羨也是頗有不悅地看著彪大娘,雖然這次是他帶著何以棄走這一趟,才導致何以棄受傷的,不過在他因為擔心何以棄的傷勢而外出求藥時,彪大娘一行人卻偷偷已經把何以棄的傷療好了,這般背著他作為,讓齊子羨得知後憤怒不已。
這才有了他試探瘸子的一舉,結果這個看起來平平無奇的瘸子居然是個隱藏實力的高人,好在兩人都是點到即止,沒有完全出手。
彪大娘聞言輕輕點了點頭,目光柔和地看著床上躺著的何以棄,輕聲道,「你們大男人做事總是這般直率,想要什麼想做什麼都直白地去要,去做,全然不在乎結果,也不在乎會不會有危險。
也罷,其實這樣也好,不會有那麼多的煩惱,睡得安安穩穩的。」
「齊先生。」彪大娘忽然開口喊道。
齊子羨一愣,看向彪大娘。
彪大娘說道,「若是有一天,你帶著何以棄離開了這裡,我希望你能讓他儘可能保留這份赤子之心。」
齊子羨看著床榻上睡相安詳的少年,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或許他也希望少年這顆玲瓏剔透的心靈始終一塵不染。
願你歷盡千帆,歸來仍是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