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上官靖羽只覺得昏昏沉沉,有些摸不清方向。她不知道自己身處何地。也不明白,到底誰跟她這般過不去。何以每次都玩劫人的勾當?這般抓來抓去,她都覺得神煩。
無奈的喘一口氣,晃了晃疼痛的脖頸,哪個不要命的下手這般重,她覺得自己的脖頸都要掉了。疼。又酸又疼,也不知芙蕖如今在哪?
黑暗裡,她憑著自己敏銳的聽覺搜尋著芙蕖的下落。
可是這黑漆漆的地方,除了自己的呼吸和心跳,別無第二人。
芙蕖去哪兒?
等等,身下的似乎是床褥。軟軟的。
上官靖羽勉力掙扎著起身,環顧四周。
視線很快就適應了黑暗,借著外頭微弱的光,她隱隱覺得這是臥房之類的房間,房內還有些淡淡的香氣。
這是什麼地方?
她想起身,可是雙手被綁縛在後,雙腳的腳踝處也被繩索勒住。壓根動彈不得。上官靖羽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算勉強翻了個身,一伸一縮的挪到了床沿。這才算坐了起來。
雙腳被綁住,她只能跳著朝房門蹦去。
哪知還不到門口,門卻開來。
呼啦進來四給黑乎乎的東西。呆溝休弟。
房內的蠟燭被點燃,竟是……彩漆描繪的喜燭?上官靖羽的視線快速環顧四周的一切,當下有些摸不著頭腦。
到處都是紅艷艷的。
是的,大紅!是那種成親用的大紅色!
紅綢子,紅布簾。紅帳子,連床褥也是大紅色。上頭的被子,被面上繡的是百子千孫。這一看,可直接把上官靖羽弄得暈頭轉向。
搞什麼鬼?
「女主子不要動。」這四個黑乎乎的人,不是魑魅魍魎,又是誰呢?
上官靖羽還沒開口,已經被他們抬回了床邊坐著,而後四個人齊刷刷的站在她跟前。
魑:新夫人長得真好看。
魅:新夫人長得確實好看。
魍:新夫人就是好看。
魎:難怪主上會看上。
四人一起點頭,而後笑吟吟的盯著上官靖羽。
那一刻,上官靖羽覺得自己脊背發涼,一種不知名的毛骨悚然。尤其是他們對著自己笑,這四個人其貌不揚,奇黑無比,不只是燒炭的還是挖煤的。反正站在燭光里,就那麼一雙雙烏眼珠子,滴溜溜的在上官靖羽身上轉悠。
「你們到底是誰?」上官靖羽蹙眉。
「魑魅魍魎。」四人異口同聲。
然後像報數一般,一字排開。
這陣勢,讓上官靖羽嘴角直抽抽,看怪物一樣的,盯著眼前四個人,「你們抓我作甚?我不認識你們。」
「跟主上成親,帶主上回去。」四人還是異口同聲。
「你們放開我。」上官靖羽略帶慍怒,「我不認識你們,也不認識你們什麼主上。放我走,我不會跟任何人成親。」
四人各自撓著頭,皆低頭自言自語,「這可怎麼辦?」
魑:她不願跟主上成親。
魅:她好像真的不想跟主上成親。
魍:她就是不想成親。
魎:是我們讓她跟主上成親,跟她沒關係。
四人齊刷刷點頭,「有理。」
上官靖羽真想打自己一耳光,看看自己是不是在做夢,這四個人是木偶嗎?說話同聲同氣,做事一模一樣,連問個問題也是:三個人重複,一個人總結?
啊?
她覺得自己一定是在做夢,世上還有這樣的怪人?
「喂,你們放開我。你們主上是誰?喂,我不認識你們!」上官靖羽想掙扎,可是手腳被綁縛,她壓根動彈不得。
四人嶄齊的往外走,想了想又各自看了一眼,「好像少了點什麼。」
語罷,這才想起來,上官靖羽沒穿喜服。
「沒穿紅嫁衣,就不是新娘子。」四人點了頭,出去一陣,馬上又回來了,帶著三個不知從哪兒弄來的喜娘之類的女子,和一套精緻的喜服。
「你們別碰我!」上官靖羽大聲喊著。
四個人出去了,而後剩下的女子們解開了上官靖羽的繩索,二話不說就替她換上了新嫁衣。這些女人直接將上官靖羽按在了梳妝檯前,強行替她化妝。
「你們放手!」上官靖羽厲喝。
長這麼大,還沒被人這樣子按住強迫過。
外頭,四個人又開始商量。
魑:主上會來嗎?
魅:主上應該能收到消息。
魍:主上肯定能來。
魎:主上來了……
四人一怔,果然見前廳里有人影晃動。急忙跑出去,千寂就坐在喜堂里,抿一口醇香的好酒。
千寂挑眉,看一眼跪在跟前的四個人,「是不是又做什麼見不得人的事了?」
魑魅魍魎全部笑嘻嘻的望著千寂,「恭喜主上。」
千寂放下酒杯,「腦子壞了?」
「主上成婚大喜。」魑魅魍魎齊齊磕頭。
千寂直接將嘴裡的酒噴了出去,連咳了好幾下,才算回過神,「什麼成婚?成什麼婚?你們四個又搞什麼名堂?」
四人起身,去取了喜服過來,「請主上更衣。」
「你們四個真是越來越了不得,如今都敢做我的主?」千寂冷了眸,拭去唇邊的酒漬,「你們哪知眼睛看見我缺女人了?」
魑:主上印堂發亮。
魅:面頰泛紅。
魍:眼帶桃花。
魎:春心蕩漾。
魎這話剛說完,其他三個人齊刷刷的扭頭望著他,而後無辜的望著千寂,這個結論可跟他們三個無關。
許是意識到自己說得有些不對,魎愣了愣,補充了一句,「大喜之兆。」
千寂的面色越來越黑,最後幾乎黑沉到底,黑得難看至極。
「你們找死!」千寂冷然,「搶了誰?」
四人齊齊伸出手指,戳著遠處燃著燈的房間。
千寂冷著臉直撲房門,魔宮可是很多年沒做過這種擄人之事了。他雖然好殺,但從不做這種下三濫的勾當。綁人撕票,那是下三流的人才會做的,千寂殺人卻自視甚高,絕不會……
進門的那一剎那,千寂的嘴角一抽,瞬時愣在了那裡。
魑魅魍魎站在身後,見主上僵住,心頭大喜,看樣子找對人了。哪知千寂一轉身,就是四個耳光子,而後一人一掌直接震出了門。
「你們幹的好事!」千寂殺氣騰騰,「知不知道她是誰?」
魑魅魍魎摔得不輕,但還是快速的爬起來,抹去唇角的血。
魑:相府嫡女。
魅:上官鳳的掌上明珠。
魍:未來的二皇妃。
魎:主上的新夫人。
「還敢說!」千寂冷然,「你們這是在找死。」
四人垂頭,像犯了錯的孩子,一語不發。
千寂的功力不輕,方才那一掌也不輕,可是四個人照樣爬起來,若無其事的站在了千寂跟前,可見四個人其貌不揚,但武功不低。
千寂快步走到上官靖羽跟前,「放開她。」
喜娘們急忙跑出房間。
空蕩蕩的房間裡,唯有上官靖羽跟千寂四目相對,她抬手便是一個耳光子落在千寂臉上,「你太過分了。」
千寂冷了眸,本想拔劍,一想還是自己理虧,便也沒還手,依舊站在那兒,「這並不是我本意。」タタ
「我打你,是打你管教不嚴。他們是你的人,不是嗎?」上官靖羽一把摘下頭上沉重的鳳冠,扯下身上的霞帔。
但當著千寂的面,她自然不能褪去身上的紅嫁衣。
千寂點頭,抬頭看著她。
嫁衣如火,青絲垂腰,臉上濃艷的新娘妝,倒襯得五官格外的精緻,鬼斧神工般教人無可挑剔。其實想一想,若是能娶這麼個漂亮媳婦,也算不錯。
可惜,他是沒腳的小鳥。
「出去。」上官靖羽冷然,「你出去,我要換衣服。」
千寂聳肩,「算是扯平了。」
他的臉,還沒人敢往上打過。
她是第一個。
第一個動手打到她的女人,而且打的還是臉,那耳光打得他現在耳朵里還有些嗡嗡響。這富家女子,動起手來也跟潑婦沒什麼兩樣,皆是往死里打的吧?
下手夠狠,怕是平素練得不少手勁。
千寂揉著臉走出房間,房門砰的一聲被關上,裡頭傳來上官靖羽清晰的厲喝,「記得把芙蕖放了。」
魑魅魍魎瞪大眸子。
魑:主上的臉?
魅:主上你沒事吧?
魍:主上的臉有點紅。
魎:挨了耳光。
四人齊齊點頭。
魑:主上為何不還手。
魅:這不是主上的錯。
魍:主上應該還手的。
魎:我去殺了她。
其他三人愣愣的盯著老四,有些沒能回過神。殺?要是能殺?主上方才就不會動手打他們了!老四被打蒙了吧?還往刀口上撞?
「行了,你們鬧夠沒有?」千寂一聲吼。
房內傳來上官靖羽的一聲驚叫。
千寂撒腿就撞門,直接破門而入。
上官靖羽端坐在床沿,還沒褪去那一身的紅嫁衣,蕭東離一襲白衣如練,慢條斯理的坐在桌案處擺弄著案上的燭火。
「恭喜啊魔尊大人,總算是娶得如花美眷,可以共度良宵了。」蕭東離不冷不熱的開口,也不去看任何人,只是認真的掐著燭火把玩。
千寂面色一緊,這廝的武功是達到了化界嗎?何以他進來,他們竟一點都沒察覺?魑魅魍魎不察,竟然連他自己,也是毫無感覺。
「你從哪裡進來的?」千寂蹙眉。
「你甭管我從哪裡進來的,我只想問你,如今該怎麼處置?」蕭東離仔細的瞧著眼前的燭火,額角的金飾散著灼灼寒光。明滅不定的燭火,倒映著他眼底的幽邃如墨,教人看不清摸不透,他此刻的真實想法。
千寂看了一眼上官靖羽,復看了一眼魑魅魍魎,「他們四個是我的人,也是魔宮的四使。魔宮還指著他們保護,這四個人不能殺。」
有風拂過蕭東離的發梢,卻好似一股子寒氣從他身上慢慢擴散開來。他徐徐扭頭,含笑望著眼前的千寂,「正因為是你的人,所以他們還活著。」
千寂點頭,「我知道,多謝你手下留情。」
「那麼接下來呢?」蕭東離問。
「我會處置。」千寂道。
蕭東離一笑,「他們犯了我的忌諱,而他們,又不在我的忌諱之內。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我知道。」千寂冷笑兩聲,「但是蕭東離,你也要搞清楚,我聽命於你只是我的承諾,無關整個魔宮。」
「魔宮的事,我管不著,我就管你要了他們四個。」蕭東離起身,指尖隨意掐起燭心,長袖輕拂,身後不遠處的蠟燭瞬時被點燃,整個房間剎那間亮堂了起來。
千寂一怔,「你想怎樣?」
蕭東離看了千寂一眼,「想動手?」
「若是被逼無奈,也不妨一試。」千寂道。
「這倒也沒到這時候。」蕭東離緩步走向上官靖羽,「從今以後,讓這四個東西,暗中保護阿靖。若誰再敢傷了阿靖,我就從他們身上討回來。如此,可好?」
他轉身,饒有氣勢的望著千寂。
雖說帶著商量的口吻,可是那氣勢壓根就不像商量,強取豪奪還差不多。
「蕭東離,你是故意的。上官靖羽出了事,你第一時間不是救人,而是通知我。」千寂切齒,「你設的局。」
「不是我設的局,是你的好手下自己挖的坑。橫豎都是你的人,那我只好借坡下驢。既然阿靖已經落到了他們的手裡,那我自然要為自己的女人,討點好處,總不能白白教人欺負,還沒有半點好處可尋吧?」蕭東離握緊上官靖羽的手。
上官靖羽心頭偷笑,狡猾!
他是念著素顏走了,她身邊也沒個可心的人照顧,派個女的又怕跟素顏那樣教壞她,而後引起上官鳳的疑心。
這魑魅魍魎雖然瘋瘋癲癲,一旦做起事來不達目的決不罷休。但凡靠近她的,只怕都會無一倖免。唯一不太好的是,四個人的腦子缺根筋。
但他們是魔宮的人,不管闖什麼禍,都牽連不到上官靖羽身上,這才是讓蕭東離最放心的理由。
千寂冷了眸,「蕭東離,你別說得那麼冠冕堂皇。」
蕭東離深吸一口氣,望著眼前一身火紅嫁衣的上官靖羽,「你是覺得我做錯了,還是外頭四個做錯了?」
聞言,千寂凝眉。
「你到底想怎麼樣?」千寂是絕不會讓外頭四個死去的。
蕭東離淡淡笑著,指尖輕輕撥開上官靖羽散落額前的青絲,「自然是很簡單的事情。照我說的做,另外,還有個額外的懲罰。」
自己的女人,總不能教人白白欺負。
何況他還是個生意人,討了便宜也不能忘本!
千寂心頭一窒,凝眸望著眼前的蕭東離,一種濃烈的寒意從腳底心瞬時竄起。
蕭東離,到底想做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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