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狗狗公園的大門,阿爾格爾啃一口天馬阿姨準備的飯後零食烤橘子,好甜,他努力控制住因為糖分感受到的喜悅,在路人的憋笑聲中拽拽繩子,示意回頭。狗狗艱難回頭,男孩抱著亞歷山大先生蹲下,預備跟儲備糧來一場走心且嚴肅的談判:「你真的想好了嗎。」
「嗚汪!」
別看小白糰子站起來爪爪甚至沒辦法扒拉到蘭波的膝蓋,不過她已經是做完絕育手術的成犬啦!在蜜罐子裡泡大,性格跟小時候一模一樣,眨眨黑葡萄一樣水靈的眼睛,含糊地嗚咽著,小幅歪歪腦袋,試圖向主人傳遞信號:有什麼問題嗎?
你說有什麼問題呢……
阿爾格爾瞅瞅小狗嘴裡足有三隻那麼長的粗樹枝,咂咂嘴,眼神頗為一言難盡。家裡買過好多好多玩具、磨牙棒,這個小混蛋最後居然對狗狗公園的樹枝一見鍾情。一根左看右看都很普通的白樺樹枝,絕對是園林工人修剪完落在角落忘記帶走的產物,卻引得六條大狗衝冠一怒為紅顏嗷嗷亂戰,要不是它們的主人手忙腳亂拼命拉架,哪裡輪得到自家芝麻小湯圓趁亂滾上去搶回來啊——阿爾表示自己真的搞不懂你們狗的腦迴路——確實聰明,知道要在大狗反應過來之前趕緊跑路,一瘸一拐三條小短腿倒騰得風快,還曉得顧念大局,回頭哼哼唧唧招呼同夥跟上。
被迫成為同夥的五隻人類滿頭大汗:那、那我們跟上?
其他狗的主人青筋暴起:趕緊走!我快拉不住了!!!
等等啊,阿爾,美貫,夢見母女,這不才四個人嗎,哪裡來的五隻?因為最近在過年哦?夢見的父親天馬出右衛門終於放假啦,特意趕來東京與家人團聚。男人身材高大,面相兇惡,性格一板一眼,是現任天馬市市議員,是曾經的蒙面摔跤手,更是深受孩子們追捧的妖怪扮演遊戲職業級選手,正是他施法把小朋友下午不小心放出來的壞妖怪裝回去噠!
剛跑出公園就累壞了,放下戰利品吐出舌頭呼呼喘氣,緩過勁來又轉身挨個作揖賣萌,求大家幫幫忙拿樹枝回家。阿爾格爾對狗不感興趣,他只是不喜歡丟下好不容易到手的戰利品,最終點頭認可了的第一百三十七號新玩具。等阿爾滿眼嫌棄扛起樹枝,天馬先生站出來提醒時間差不多了,大夥該送美貫去成步堂工作的那家俄羅斯餐館了。
「如果蘭堂先生他們今天回不來,阿爾可以來我家住呀。」
冬天黑得很早,成步堂叔叔在餐館門口含笑道謝的時候路燈都亮起來了呢,夢見癱著小臉發出邀請。成步堂父女與天馬夫婦同樣紛紛出言勸說,這正是他們擔心的事,小孩子一個人在家睡覺實在沒法叫人放心,什麼,你說還有陪著不算一個人?嗯嗯,如果狗狗能自己把樹枝叼回家的話,那勉強算她是個戰力吧,可惜不能(冷漠臉)。
阿爾格爾接受了大家的好意,中也不在,美貫不知道會在餐廳忙到什麼時候,一個人是好無聊啊。不過也沒辦法,畢竟成步堂叔叔作為餐廳不會彈琴、又經常請假的鋼琴師,能保住這份工作全靠打牌從來不輸的噱頭吸引客人。一般來說前律師自己的觀察力夠強,通過對手的微表情小動作就足以維持常勝的招牌,然而面對那種喜怒不形於色的強敵,他不得不請出真正的心靈魔法師美貫做些、嗯,輔助工作,為了生存嘛,不寒磣。就是今天要辛苦天馬一家收留柔弱無助的阿爾格爾跟啦,因為阿爾還要繞路回一趟辦公樓,拿晚上要學的樂理書,以及今日份的寒假作業。
「誒……」夢見停下腳步,瞳孔地震,「作業?!」
小姑娘年僅三年級,是「放假第一天幹完所有家庭作業」的傳統派忠實擁躉,可她以前從來沒有跟好朋友一起過寒假耶?寒假時間短,架不住天天都有新活動啊,加上大夥一塊兒籌劃聖誕、期待新年,夢見玩得超級開心,完全忘記還有這碼事啦!天馬夫婦哭笑不得,他們一直以為女兒跟以前一樣,放假那天晚上是在臥室老老實實寫作業呢。不過與難得的友情相比,全是小事,再說昨天才正式放假,一切都還來得及。夫妻倆努力安慰看起來快要碎掉的悲傷夢見,阿爾格爾見縫插針,暗戳戳向小夥伴安利「每天只做一點點」的異教宗旨,並逐漸出現洗腦成功的趨勢。
阿爾格爾洋洋得意,什麼嘛,我這不是超會說話的嗎,看來開學後完全沒有必要報班去補習國語呢。
蘭波對此發表銳評:做夢:)
老話常說「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呃,差不多就是那個意思啦,總之兩撥人剛好在辦公樓下面遇到。蘭波皺眉在衣服口袋裡找底樓大鐵門的鑰匙,中也牽住家長的手低頭踢小石子玩,阿爾格爾眼睛一亮,心跳逐漸加快,他仿佛瞬間回到從前意外等到哥哥提前結束狩獵,滿載而歸的美好時光,當即扛穩大樹枝,撈起狗狗,背好巨大布偶,歡呼著撲過去貼貼!
「你這是什麼造型?」
小主,這個章節後面還有哦,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面更精彩!
蘭波抬手擋住因為慣性差點糊自己臉上的樹枝,看清後又是好笑又是傷感,親友每次做完任務都會在現場留一根白樺樹枝呢——當然是迷你的那種。
「這是的戰利品,她從六條大狗嘴裡搶下來的哦。」
「誒?!沒受傷吧!!!」
中原中也大驚失色,接過毛茸茸翻來覆去仔細檢查,儘管遠遠看過去還是白蓬蓬的一團,就怕萬一啊,狗狗這種動物超會忍痛的!不知道主人一號在宣傳自己的豐功偉績,小狗只是覺得這麼翻來翻去腦殼略暈,不過看到主人二三號好開心呀,大家有整整半天沒見面了耶,非常值得搖起尾巴一人一個舔舔。小狗倔強地在旋轉中找到平衡,伸出舌頭奮力雨露均沾;阿爾格爾則注意到中也眼角的紅痕,情不自禁往前湊了湊,中也紅著臉避開視線,檢查得差不多啦,他抱好狗狗欲蓋彌彰地沖天馬一家打招呼。
「你們吃飯了嗎?」蘭波脫下手套,伸手敷衍小狗的熱情,手套材質特殊,不喜歡那個觸感,「沒想到回來的路上會遇到堵車,現在回去做飯有點來不及,我準備帶中也在外面吃。」
「吃過了。」夢見積極舉手。
阿爾格爾歪頭瞥了一眼中也,摸摸肚皮補充:「我還能再吃一點。」
阿爾都看得出來赭發男孩的惆悵,那天馬夫婦只會發現得更快。等三個幼崽約好明天下午等美貫補好覺去看電影,他們便適時帶女兒道別離開了。
「中也想去哪裡吃呢?」
安靜下來,蘭波戴回手套。
「去吃麵吧……」中原中也低頭捏捏小狗的耳朵尖,悶悶地說,「我想去麥面老爹那裡吃豆醬拉麵。」
哦,看來哭了很久,需要用鹹得要死的豆醬拉麵補充鹽分。阿爾格爾自認為已經了解一切,抬頭丟給阿蒂爾一個疑惑的眼神,你們今天到底做什麼去了啊,你不是說開學禮物嗎。
回去告訴你,蘭波眨眨眼。
阿爾真心是個很好打發的小朋友,阿蒂爾都答應了回去說誒,那就回去說吧。
麥面老爹的小推車跟往日一樣停靠在人情公園的角落,似乎因為太晚了,大家不捨得離開家門出來覓食,根本沒有客人。窩在主人懷裡養足精神,被放下地跟老爹昨天抱回來的幼犬蓮花分享自己的寶貝樹枝。狗狗們追逐玩鬧,一家三口坐在小方凳上等面,與老爹閒聊。
麥面老爹一大把年紀啦,永遠有一肚子說不完的話。為了不讓人挑剔衛生,老人家寧願花錢去買餐飲專用口罩,也要痛痛快快張嘴聊天,從今天早上發現麵粉漲價到蓮花一進寵物診所就哭,最後在食客們默契地倒數聲中,果不其然又聊起了他的兒子。
「那個臭小子,做醫生有什麼了不起的!」老爹熟練給阿爾煎好火腿腸,「蓮花今天早上有點咳嗽,我問他該吃什麼藥,他丟下一句不知道就急火火地跑了!」
中原中也知道沒用,卻還是弱弱提醒:「老爹,叔叔他是外科醫生,不是獸醫啦……」
「哼,有什麼區別嗎?豆醬拉麵跟豚骨拉麵不都是面嗎?!」很好,老爹沒聽進去,但他為中也免費加了個蛋,「那傢伙就是死腦筋!脾氣倔得很,嘴巴又臭,不知道就不知道,語氣那麼硬做什麼?我是他老子還是他是我老子?在外面不曉得要得罪多少人喲,還不如回來繼承我的拉麵攤!」
老人給蘭堂先生盛上面,渾濁的眼裡划過一絲不安。最近街上老有傳言,說兒子的老對頭宇狩輝夫與極道組織北狐組眉來眼去,似乎達成了合作。北狐組的威名赫赫可是趁戰後混亂真刀真槍干出來的,麥面老爹難免擔心,擔心宇狩會借北狐組的勢,害自家過於剛直的兒子吃大虧。
蘭波掰開筷子,好聲好氣地安慰:「上個月出台《暴力團對策法》以後,警察那邊盯得緊著呢,沒道理為一個醫生把好幾代的基業毀了,最壞也不過是回家操持老爹你的麵攤啦。再說現在想考到醫師資格證多難啊,他有那個本事,在外面闖闖總是好的嘛。」
老爹這才略微輕鬆一些,他賣了一輩子面,對那些事實在不了解,還好蘭堂小哥年紀輕,卻很有見識,脾氣又好,老爹也願意信他的話。唉,兒子從小到大就那個脾氣,老伴走得早,他一個老頭又不怕被牽連,只要那小子照著自己脾性過得痛快了,沒有性命之憂,那他也是願意放他去闖的,多少還有這輛賣面小車做退路呢。
「來,蘭堂小哥,你的減鹽拉麵!」
「咦,這裡還賣拉麵呀?」
女孩嘩啦啦胡亂翻著菜單沒話找話,服務員也不惱,沒質問小妹妹居然進拉麵店問這種問題是不是找茬,也是「嗯嗯啊啊」隨便答著。兩人素不相識,現在竟然默契十足,不時便抬頭透過麵店大打開的門,望向馬路對面那家西餐店。
天色暗沉,學校放假了公司可沒放假,周圍辦公樓湧出眾多上班族,西餐店的暖氣穩定發揮,為老闆招來大量客戶,可最引人注目的那個外國青年明顯不是這裡的熟面孔。他有一雙憂鬱的藍眼睛,打耳釘,金髮編成辮子懶懶滑落頸邊,身著得體的黑襯衫與西裝馬甲,氣質直接讓那家平價西餐店平白提升了好幾個檔次。
美人垂眸,對自己引發的人心浮動置若罔聞。餐點還沒上,他坐在窗前靜靜品讀一本詩集。如果有人留心,就能發現那詩集正是大詩人「醉舟」最新出版的《地獄一季》。
「我永恆的靈魂注視著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指尖輕輕划過帶有墨香的字句,故意用日本人說話的習慣寫詩又如何,保羅. 魏爾倫的靈魂在大腦反應過來之前就認出了那熟悉的氣息。蘭波,他的親友永遠是那麼的多愁善感,是蘭波教自己認字,教自己寫詩,親友總是願意極力讚美自己的文筆,殊不知他那些脫口而出的辭藻,才是令自己都不免產生共鳴的悲戚孤絕。是啊,那些是任務之外、獨屬於他們二人的溫情,世上沒人比魏爾倫看過更多蘭波的筆墨,所以他才會在橫濱街頭聽到那對情侶吟詠詩句時立刻上前詢問。
據說詩人格外注重隱私,外人至今無從知曉醉舟的住址;不過再小心的人,只要他還想刊登新作,就一定會跟編輯保持聯繫。
暗殺王撩開眼前的碎發,懶懶望向不遠處那棟高樓。大樓屬於東京知名雜誌社《四季》,醉舟的每一首詩都最先發布在這裡,想來,關係應該不錯呢。
喜歡人類行為研習社
我永恆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