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爾格爾兀自倒騰了一會兒,前後左右每個方向都試了試,最終和蘭波商量著決定捨近求遠,放棄布偶下半張臉都已經伸出去的車輛右方,跨越整個底盤到車子的左邊去。
亞歷山大先生做了再久的挎包,也是個能夠給九歲阿爾當背包使的巨型布偶呀?亞歷山大先生屬於標標準準的三頭身,頭部貼地驅動,一旦涉及轉彎後退,那剩下的三分之二就是阿爾格爾最大的阻礙,使勁的時候手指難免撞上去絆一下,特別麻煩。
少年一點點帶著亞歷山大先生蛄蛹前行,心裡還不忘估算距離,大概過去十秒左右,暗自琢磨差不多已經離開車底,可以看到天空了吧?
他剛這麼想,蘭波就突然嗆咳了一聲,聲音不大自在地指揮阿爾往右邊挪挪,避開樹梢。阿爾格爾顧不得好奇蘭波瞧見了什麼,只眉頭一皺,集中注意操控布偶橫著爬,這可比單純的前進難多啦。
「停,全都能看見了,就在這裡停下吧,你也過來看看。」
蘭波短短几秒便調整好了心情,由於阿爾並非保羅這樣長期共同執行任務的老練搭檔,黑髮男子除了指令,還額外多補充幾句做解釋說明。
阿爾格爾很是乖覺,一聽到「停」立即收手,顛顛跑去蘭波身邊踮腳往外瞧。家長攬住孩子叫他倚在自己身上以免勞累,阿爾格爾樂得省力,還能順便稍稍活動一下手指鬆快鬆快。
全憑指尖施力拖行大布偶還挺辛苦的,如果能有一個無人機吊著亞歷山大先生飛就好啦!明明阿蒂爾去年送了一個當聖誕禮物,早知道不放在床頭、呃,好像裝進來也沒用,亞歷山大先生裡面裝了好多好多東西,一下子找不出來……噗哈哈哈哈哈哈!為什麼飛龍在用的睡姿大大方方摸魚啊?
白霧濃烈,定睛看清天上金燦燦的那一大坨在做什麼,阿爾格爾笑得好大聲,忽然感覺手指頭都沒那麼酸了呢!蘭波不自在地清清嗓子,打從想起「這貨是我跟親友共用的異能力」的設定,那聲驚天地泣鬼神的「嗚汪」便不斷在他腦海中迴響——果然這種事做再多心理建設也會覺得很羞恥啊可惡——蘭波耳根微紅,認真提醒阿爾開靈視,確認巨龍的狀態有無變化。
說起正事,阿爾格爾手動給自己閉麥止笑。腳鏈微微發熱,亞歷山大先生內部的咒文似乎能夠增強魔法,他意外發現天空那團龐大的黑金暗紋周身浮現著一條白色細鏈,唔,霧氣太濃了,錯覺?
管他是不是錯覺呢,不能放過任何可疑的線索。
魔法師嚴肅了表情,湊近扒在布偶眼眶上用力眯眼,終於確定真的有條白鏈將異能體捆得嚴嚴實實!肯定是那個白霧異能者的異能!就說他視力很好,不會出錯噠!
「能看清白鏈從哪裡來的嗎?」
蘭波適時借力,托著孩子好讓阿爾專心觀察,聽完語氣勉強維持住往日的和風細雨,黃綠色的眼卻閃過一絲狠厲,機會來了。
阿爾格爾眨眨眼,白鏈繞過金龍的尾巴尖直直往左邊去了,具體去往何處……不行,距離太遠啦,他單憑一雙肉眼實在看不清,或許靠近瞧瞧能看到吧。
左邊嗎?
蘭波若有所思,揉揉阿爾腦袋,拜託他用指尖描摹出白線的走向,嘴上誇誇幫了大忙,腦子迅速展開橫濱三維地圖,根據線條的傾斜角度,結合己方逃跑路線,考慮到高層建築素來只有越打越少沒有越打越多的道理,按照記憶刪刪減減,羅列出四個可能的目標地點。
要夠高,保持良好的視野隨時監控白霧中的異能者。
要夠偏,以免遭到異能體範圍攻擊的波及。
要夠獨特,用來滿足那傢伙傲慢的心。
阿爾格爾眼球用力過度,盯久了有些乾澀,把臉從亞歷山大先生的眼眶上挪開,低頭用手背揉揉眼睛。蘭波溫柔伸手幫他按摩穴位緩解不適,大腦持續計算建模,嘴角緩緩勾起殘忍的笑,視線虛虛鎖定五公里外的骸塞。白霧厚重,擂缽街的標誌性黑色高塔始終沒敢露面,但是蘭波推出來了哦,敵人最有可能躲在那裡。
真想立馬趕到你面前啊,細細拷問你為什麼面對巨龍這種等級的異能體都可以完全沒有哪怕一瞬的動搖,就像早已清楚橫濱存在超越者,做足了準備,所以才會想都沒想趕緊取消白霧異能自保似的。有時候「不做」也是一種鮮明的態度呢,可是你憑什麼會知道?
蘭波按捺住殺意,若無其事地跟阿爾格爾討論起來。
巨龍目前看著悠閒,實則處於待機狀態,他們即便想辦法爬上汽車,把儲存的槍械炸彈都裝進亞歷山大先生武裝自己,也拿頭頂那隻龐然大物沒辦法。想要安全必須找到白霧異能者,不過蘭波出去就會引來金龍追殺,阿爾格爾缺乏實戰經驗,布偶的眼睛又限制了蘭波的視線,他沒法在眼眶裡面注意到周邊所有的風險,阿爾貿然離開布偶,一個流彈就夠要了他的命。
那還是用老辦法爬去首要目標骸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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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公里誒!即便強行忽視坑坑窪窪、面目全非的沿途街道,也稍稍考慮一下阿爾的情況呀!他平時又沒專門鍛煉過雙手的耐力——誰沒事練這個——拖著布偶下山感覺都困難重重,爬五公里,啊不對,直線距離五公里,但是在地上走,遇到死路得繞吧?遇到火災得跑吧?遇到異能體干架得逃吧?這樣算算何止五公里啊!
實不相瞞,阿爾格爾想想爪爪都開始抽筋幻痛了。蘭波瞧著倒霉孩子的苦瓜臉也托腮犯愁,他是真恨不能以身代之,哪怕兩個人能換著來都不至於如此絕望,唉……嗯?也不是沒有其他東西可以代替阿爾吧?
「車輛後備箱有架無人機!」蘭波無比感激那個決定給親友改裝一架無人機,讓他隨時可以通過監控吸狗的自己,「只差一個攝像頭還在等工廠那邊發貨,其他已經改裝好了,載重、穩定性、續航時間、飛行速度各方面大大加強,帶我們從高空悄悄飛去骸塞絕對沒問題。」
他是有底氣說這話的。
昨天晚上阿爾回來,見保羅有人陪,蘭波突然單獨出門說去買雞蛋,其實買完興沖沖溜到旁邊山上頂著暴雨試飛,非常成功。蘭波知道保羅其實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不過他總盼望驚喜的感覺可以更強烈一點。調動彩畫集收納無人機會驚動親友,於是蘭波擦乾水充滿電,直接裝箱放進後備箱了。
中也跟魏爾倫是沒辦法,家裡人個個用慣了空間異能,車又夠大,他們購物一般都會把東西放到前面遮掩旁人視線,關上門就給丟進彩畫集——對不起,彩畫集——後備箱便因此成了「我明白你動過,沒關係,我可以不去看你到底動了什麼」的公用秘密基地。
所以呢,為什麼一個家用無人機需要抗住暴風雨啊?
阿爾格爾是不清楚蘭波昨晚的小小冒險,不然高低會銳評一句,現在他只是滿臉崇拜地熱熱身,蹲回亞歷山大先生唇邊伸手準備爬回車輛右方。剛才下車太急,蘭波沒有反手關門,這大大方便了阿爾,手稍微伸長一點按下駕駛座側的車門按鈕,後備箱就開啦,比起五公里,這也太簡單了叭!
布偶眼神死地吐出兩隻戴黑手套的手,雙手鬥志滿滿試圖調轉方向往回爬,就在這時,隔著手套都能感受到刺骨寒意的大手攏住了阿爾格爾的手,少年悚然一驚,下意識倒抽一口涼氣。
「怎麼了?」蘭波聞聲敏銳回頭。
阿爾格爾沒有掙脫,他反應過來了,他看見了,看見不應該透光的亞歷山大先生嘴外飄著一條此時此刻不應該出現的人魚。
藍尾海妖歡快高鳴:「阿爾!」
人魚的聲音在普通人耳里猶如歌唱,聽得蘭波霎時都恍了神。海洋霸主的軀體每一寸都通過精心設計,服務於狩獵,開口便可攪動法則的嗓音那肯定是悅耳的,惑人心魄的,否則阿爾格爾為什麼一聽到這句呼喚就淚如雨下了呢?
「哥哥……」
阿爾格爾不敢置信地呢喃,所有意識到沒意識到的歡喜委屈一應湧上心頭。金髮碧眼的美人是濃濃霧靄都掩不住的嬌艷欲滴,那是第一位哥哥的臉,他一度以為今後只能在夢中重逢的那張臉,就這樣分毫不差地……
「小心,阿爾!」
是蘭波在大聲提醒,也是少年的潛意識敲響了警鐘。阿爾格爾呆呆盯住哥哥額頭流光溢彩的紅色寶石,寶石通透美麗,唯獨艷麗頹靡的風格與哥哥這張重在表達清新年輕的盛顏格格不入。
「這不應該。」他想自己必須掙脫那雙大手的桎梏,畢竟他太了解人魚,「哥哥絕無可能模擬出這麼違和的飾品,魅惑術的效果會大打折扣吧?」
背後傳來急切的腳步聲,金毛少年仍在猶豫。太像了,那眼神,那舉動,那體溫,真的太像了呀!雙臂輕輕顫抖,不小心碰到亞歷山大先生柔軟的唇,阿爾格爾終於清醒,還沒到時間,哥哥沒法回來!
瞧著阿爾瞬間充滿警惕的蔚藍雙眼,人魚似乎在笑,蘭波不太確定。男人也看見了布偶嘴外的魚尾佳人,那張臉確是極美的,金髮如瀑,明眸善睞,白霧也不過是給肩頭增添了一分柔美的薄紗,皎皎兮似輕雲之蔽月,飄飄兮若迴風之流雪,而這樣一個無關物種性別的美人,正微微抬起嬌小可愛的下巴,本應是鎖骨的地方露出尖銳的細密獠牙。
很好,忽然冷靜下來了,蘭波拔槍警戒,本能般對準那枚違和的紅寶石。
很好,確定是哥哥在玩我,阿爾格爾鼓鼓臉頰,哼哼唧唧撒起嬌。
很好,弟弟長腦子啦,基斯笑得老懷安慰,從身後變出一串用花朵羽毛編成的兔耳朵花環。
「禮物!」人魚從善如流用日語道,「阿爾才十五歲呀,小朋友怎麼會這麼不開心呢,所以我飛去博物館給你準備了禮物!」
「嗚,謝謝、誒?誒誒誒??博物館?!」
阿爾格爾一隻手緊緊抓住哥哥,一隻手剛想接過漂亮花環,就跟蘭波一起瞳孔地震,爪子一張一合,硬是不敢去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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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為什麼不拿?
基斯快活極了,主動將花環塞進阿爾手裡,一改離開前淡漠疏離的模樣。那個時候當然淡漠啦,阿爾的肉身裡面最初只是一段提取出來的記憶,和那麼多個自己共存了億萬年,怎麼熱情得起來嘛。現在不一樣了,阿爾是弟弟,失而復得的弟弟!基斯可寶貝啦,超想一口把弟弟吞掉防止他受傷!但是神明大人慢慢也學到不可以這樣對待人類弟弟,他會覺得很變態呢,沒辦法,基斯在努力研究用弟弟喜歡的方式好好愛他哦?
神靈又變出一個色澤素雅的兔兔花環遞給蘭波,愛屋及烏,嗯嗯,祂已經完全理解了一切(驕傲挺胸.jpg):「其實我還挺想抓一箱螃蟹的,阿爾喜歡吃,不過動物都消失啦,沒得抓。我轉了轉,還好發現了一個鳥類博物館,裡面有好多花,配上彩鴿、卡羅萊納鸚哥跟留尼旺藍紫水雞的羽毛很棒吧?」
「好看,是挺好看……」
阿爾格爾暈乎乎地回答,乖巧給自己戴上。
蘭波心情複雜,卻還是用餘光時刻關注著阿爾的態度,溫順收槍接下禮物道謝。花環悄悄轉告神明的私語,男人微微愣神,反應過來只覺得渾身輕鬆,同樣乖乖戴上花環,一邊觀察海妖,一邊居然有了閒心默默吐槽:如果他沒記錯,那三個名字全是已經滅絕的鳥類,標本都成了丟一件少一件的絕版貨色——他們一家早先還去參觀過——後來橫濱大亂,交通不便,這些國外來的租借展品由於種種巧合不斷耽擱,居然一直沒能送出橫濱。絕對會哭吧,博物館館長,明明撓破腦袋千辛萬苦才從暴動的黑手黨手裡保下這些寶貝……沒什麼可說的,給他們點根蠟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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