漂亮的女人或多或少都容易耍小脾氣,這幾乎是鐵律。
這個鐵律之上,還有一條,心機重的女人不容易發脾氣。
心機重不是什麼貶義詞,試想一下,就算是在後世天朝,漂亮女人如果都是傻白甜,面對一波又一波像【蘇維】那樣又帥又猥瑣又洶湧的大叔,醫院裡有多少位婦科聖手都不夠用。
更何況是在這樣的亂世,就算是善良的人也得絞盡腦汁才能活下去。
總之,和藹可親的漂亮女人,一定得花心思提防,這個「親」字請放肆地去理解。如果放在以前,傅香衾肯定還是一枚很可親的女人。不管你跟她炫耀自己能怒鑽風火輪,還是嘴接血滴子,她都會撲閃撲閃著水汪汪的大眼睛對你說:「尼好膩害,崇拜尼喲~~」尾音還能毫無痕跡地抖上三抖,保管你聽不出來她心裡在說:「啊呸,我家狗也行。」
但是她最近的心氣兒有點低落,沒有什麼心情再去玩這套左右逢源的招數。這當然跟連輸葉白十局有關,特別是艾德還很嘴欠地跟她講:「葉白當時吃了罌粟種子」。然後傅香衾覺得世界觀都崩塌了,自己千算萬算,算無遺策最後居然載在了一個傻子身上。
老師傅告訴她,賭術就是賭心。她總是往複雜了去想人的心思,結果賭著賭著連最簡單的傻子都猜不透了。心氣一亂,以往想搖幾點就來幾點的手法也亂了套,結果第十局把自己都賠了進去。
她有點氣不過,又有點無可奈何,於是對葉白愛答不理。
這一路上,第一次出遠門的葉白左顧右盼,對這個世界的任何東西都顯得非常大驚小怪。指著一匹羊說:「你看你看,那個是羊吧,是叫羊嗎?」指著一隻野雞說:「你看你看,那個是雞/吧,是叫雞嗎?」
傅香衾臉紅的同時,又充滿了母性的光芒,心說:「這個傻孩子藥吃太多了。」可能面對傻子的時候,任誰都容易卸下心防。旅途又無聊,傅香衾竟然說出了一兩段蒙塵已久的童年記憶。
從零星的描述中,葉白隱隱約約知道傅香衾出身並不低,只不過生母地位卑微,遭到了排擠。迫害之下,不到十歲的小女孩獨自一人落魄街頭,靠著一點點殘羹冷炙過活。最後因為幼年學過琴,幾番巧合居然進了賭場當琴童,一步步當上了荷官,終於在二十二歲成立了大牛幫。
她的膽子極大,專門去邊境舔刀口上的錢。前幾次運氣都不錯,但這次跟漢商跑到了狼山貿易遭了大殃,先是被被雷不為鬥法毀了營地;打散的手下又被趕來的金帳騎兵殺了個乾淨;多年來的經營一夜之間毀了個乾乾淨淨。
傅香衾說這些的時候顯得很平靜,也不想刻意藉此博得葉白的同情。
葉白說:「傅姑娘打算去哪裡?」
傅香衾說:「金陵。」
葉白哦了一聲,說:「我順路。」
傅香衾調侃了一句:「小白,我怎麼沒瞧出來你還認路呢?」
葉白傻乎乎地笑了。
葉白其實是個很耐看的人,粗看一眼有些平凡,卻不容易對他的樣子膩味。就像是米飯,吃著覺得沒什麼味道,卻可以踏踏實實地吃一輩子。而且這小子成天一副人畜無害的樣子,張口還能渾然天成地講幾齣葷段子,惹得傅香衾嬌笑連連。
傅香衾無奈地聳了聳肩,說:「艾德也不靠譜,說什麼給我找個保鏢,結果一路上我還得照顧你,又是引路,又是花錢的。我覺得我們得相互之間立個字據,到了金陵你得付給我錢。算了算了,看你吃大餅都不捨得就醬的窮酸樣,誒喲誒喲,這回虧了。」
傅香衾也不知怎麼了,習慣喜怒不形於色的她隨口就把心事給抖出口。其實二長老,艾德,傅香衾都是一類人,都是孤獨者。他(她)們有著自己的驕傲和目標,根本無法對一般人開誠布公。唯獨這個葉白,好像只見一眼,就知道他可以做朋友。
傅香衾找了一個避風的山坳,說:「快入夜了,在這裡等一晚,明天早上在絕雁城通關。不准生火,不准睡覺,不准亂跑,豎著耳朵老老實實呆著。」
葉白不認識路,只能聽從傅香衾的安排。
傅香衾解釋說:「絕雁城是大漢北部的邊防重鎮,夜間不僅不通行,敢潛入城門兩里內,格殺不論;大聲喧譁、引燃火種統統砍腦袋;而且這一帶的毒蛇、毒蜥蜴非常多,個個都是要人命的傢伙。」
葉白摸了摸細細的脖子,壓低嗓子說:「漢國別處也這樣嗎?」
傅香衾說:「傻小子,漢國儒雅富碩,溫柔地很,但是絕雁城和首都金陵城之間一馬平川,無險可守。草原金帳如果突破了這裡,三日之內就內就能兵圍金陵,所以一萬分慎重也不算多。總之我們按規矩來,小心點,不會有事的。」
葉白躺倒在涼涼的草皮上,仰望著如練的星河。葉白在前世從沒有好好看過夜空,濃重的霧霾和夜間通明的燈光也讓他很難看清。所以無法看出這個世界的星星和天朝的星星有什麼區別。
傅香衾挨著他躺下,指著天空說:「你知道嗎?漢國的皇室設有一處欽天監,齊聚著漢國無數奇人異士,傳說可以借星辰算出一個人的前世今生,命途變化。」
葉白很好奇:「靠譜嗎?」
傅香衾說:「說不準,反正皇帝老子他相信,據說連立儲君這樣的大事情,皇帝都要特地問過欽天監才會決定。」
葉白說:「如果一切都是星星註定的,那要人幹什麼?老天爺玩玩星星就足夠了呀。」
傅香衾瞪大了眼睛看著葉白,說:「小時候,有個人也對我這麼說過一模一樣的話。」
葉白說:「誰?」
傅香衾狡黠的一笑,撒嬌似地說:「不告訴你!對了,你一個佛門子弟,為什麼特意跑去金陵?總不是為了送我吧?」
葉白說:「方丈大師說我命中注定要去金陵,他老人家的話我總得聽。但是沒有你,我也不會動身。」葉白這話其實還有一個講法,就是「我其實想去問仙宗偷秘籍,修道法,滅荒河;因為沒有盤纏只能帶你一起走。」
傅香衾卻很受用這點小小情話,頓時笑得很甜,摟住了葉白的脖子說:「我睡一會,不准亂動,明天早上再叫我。」
葉白心說:「不是吧,你剛還說不準睡覺豎著耳朵呆到天亮呢?這才多大一會兒,你就變卦啦。」可是傅香衾不講道理地就壓住了葉白的一隻胳膊,心安理得地就沉沉睡去。
葉白聽著她均勻而悠長的呼吸,知道這妮子居然真得睡熟了。葉白說不出該惱火還是該高興。這妮子這麼曖昧地蜷縮在葉白的懷裡,也不知道她是太過於相信葉白是佛宗的弟子,還是純粹在嘲笑葉白腎虛;葉白心裡大概鬥爭了兩秒,心說:「如果真動手,應該打不過這個大牛幫的幫主,還是忍一忍吧。」
葉白向著夜空嘆了一口氣,說:「我一定要好好修煉!」
葉白紅著眼睛看著月兒升到了穹頂,在他幾乎要睡著的時候,忽然看見身旁的草輕微地顫動了一下。葉白以為是自己困得眼花了,就又仔細地看了一眼,結果震顫越來越明顯;他輕輕推開了傅香衾,爬上了小山坳的邊緣。
果然不遠處一匹快馬揚鞭疾馳,直奔絕雁城。那匹馬純白無暇,在月光的應承下仿若一道電光;也正因這樣,葉白看得非常清楚。絕雁城那邊也閃出了一個人影,身法絲毫不慢於那匹神駿的白馬。而且一襲夜行衣,藏在暮色之中,根本看不清楚。要不是他剛好在白馬面前停下,葉白根本發現不了。
本以為他是絕雁城派出來執行規矩「砍腦袋」的,結果那人對白馬騎士十分恭謹。幾句交談之後,白馬騎士亮出了一面大傘一樣的物件。
昨天晚上,葉白剛剛見過這個玩意兒,可不就是金帳的王旗,九斿白纛!難道這個騎士跟兵圍普瑞寺的是同一伙人?
兩人言語了幾句,絕雁城來的黑衣人當即跪了下來,領了一個小包裹立刻往絕雁城飛奔。白馬騎士也立刻收起了王旗,勒馬就走。
葉白牢記著傅香衾的囑咐,立刻把腦袋縮回了山坳。他很困惑,絕雁城的規矩不是很嚴厲嗎?還有,金帳的王旗怎麼會突然出現在這裡?他稍微過了一遍腦子,便知道這件事誰的規矩都不合,裡面肯定藏著什麼么蛾子。
他的屁股一點一點滑下了山坳,緩緩躺回了傅香衾的身邊,思索著這事情的來龍去脈。傅香衾一個翻身,又把他的胳膊壓在身下,像只貓咪一樣蜷縮在他的懷裡。夜涼時,傅香衾夢囈了一聲:「小小豆芽......」
葉白愣神的時候,一條有七彩花紋的小蛇從身旁的草叢中鑽了出來。。
金陵之前,千溝萬壑,百樣人心,葉白未必是走幾步路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