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如東身上的毫毛不受控制的豎起。
在孔艽兩字迴蕩在這黑暗空間的剎那,他只感覺自己的身體一片冰涼,好似被拖入了萬丈冰川之內。
冷冽到他神魂都要發顫的氣息,無視他的護身血鎧,發瘋似的鑽入他的肉身。
冷!至極的寒冷,仿佛要將他引以為傲的氣血都要凍結。
詹如東自從修煉之後,已經不記得有多久沒有體會到這種寒冷了。
這一剎那,這個高傲的男人臉上第一次露出了凝重,和隱晦的不願意承認的些許慌亂。
只是在置身在蝕日箭意的覆蓋下,詹如東雙目已經看不到丁點的光華,甚至神魂都無法穿透那黑暗。
看不清楚攻擊軌跡的他,只能把心一橫,手裡結出一道印法,涌動的血氣凝聚為一個玄奧的符,朝著自己的胸膛猛地拍下。
砰砰砰!
他的心臟,以超越平時幾十上百倍的速度開始跳動。
整個黑暗區域內,都是他那沉重如鐘鼓的心跳聲。
這一刻,詹如東周身纏繞著的血氣,隨之激盪,爆發出比之前強烈數倍的高溫。
受到詹如東血氣的影響,這天裂谷周圍被風侵蝕了不知道多少年的岩壁,都開始融化。
甚至那些隱藏在天裂谷風中的風傷精怪,不少都被那激盪的血氣所傷,或是直接被血氣攪碎,在峽谷內響起臨死前悽厲的哀嚎聲。
「來!」
黑暗中,詹如東被血氣形成的屏障所保護,宛若一尊天地熔爐,置身在其中發出癲狂的怒吼。
與此同時,孔艽手中醞釀著的蝕日箭,也蓄力到了巔峰。
昭虛大弓在不斷地顫抖,像是承受不住孔艽那蝕日箭意,隨時可能有崩碎的可能。
孔艽自然能感受到手中握著的昭虛大弓的處境,他面無表情,對著這張曾經跟隨過俞仙期的大弓輕輕說道:「這一箭,也是為你而發。」
「要是你無法在這蝕日箭意中蛻變,那便隨著俞仙期前輩去吧。」
昭虛大弓早已有靈,只是距離注靈重器還差了一線。
聽得孔艽的話後,它短暫的平靜片刻。
旋即弓體迸發出比之前更加劇烈的顫抖,以及凶狂的嘶吼之聲。
「吼!」一股兇殘的意志緩緩自昭虛大弓上復甦。
而後一股力量從大弓本體內流淌而出,纏繞向了孔艽手中蓄勢待發的那一箭蝕日箭。
咣!有那力量的加入,令得殘日箭的威能又往上提了一截。
「很好!」感受到昭虛大弓的變化,孔艽輕輕點頭,旋即輕輕的鬆開了弓弦上,早已急不可耐的,黑色箭矢。
嗡!弓弦晃動,在空氣中迸發出如是蟬翼揮動的嗡鳴。
蝕日箭在孔艽鬆開的剎那,就像是憑空消失了一樣,不見了蹤跡。
空氣中,甚至都看不到那蝕日箭移動的軌跡。
弦鳴之後。
那包裹四方的黑暗開始朝著詹如東所在的區域急速收縮。
露出了那比妖獸法相還要凶戾的詹如東身軀。
然而,須彌之後,置身在血氣熔爐的詹如東,臉色猛地一僵,不可思議的低頭,看向自己的胸口。
一支黑色箭矢,不知何時已經插在了那裡。
它的顏色深邃到好似要將所有的光亮都吞噬。
「怎麼可能!」詹如東呆呆的望著那隻箭矢。
視線移向那守護著詹如東周圍的血氣熔爐,那血色的屏障明明還完好無損,這一支箭矢是如何突破熔爐的防禦的?
孔艽此時冷冷收弓,似乎是看出了詹如東臉上的疑惑。
以平緩的語氣,輕輕說道:「在黑暗蔓延的那一刻,這一箭你就已經躲不過了。」
蝕日箭意,箭如其名。
黑暗伴生於光。
黑暗便是箭意本身,孔艽射出的那一支蝕日箭不過只是啟動那黑暗的引線。
在蝕日箭意迸發黑暗的那一刻起,置身於黑暗中的詹如東就註定躲不開這一箭了。
這便是他從《虛破經》和《逐日經》中參悟出來的,新的箭道。
一語落下。
詹如東胸口上插著的那一支黑色箭矢已經開始融化,完全的進入了詹如東的體內。
這一刻,他感覺自己要被無盡的黑暗所吞噬,枯寂和冰冷的氣息流轉到他身體每一個角落。
不僅眼睛失去了神彩無法實物。
自己的神魂都仿佛被拖入了那萬丈深淵,好似被禁錮在了一片黑暗之中。
哐當!蝕日箭意侵蝕詹如東身體的同時。
那圍繞在他肉身周圍的血氣也不攻自破,發出一聲破碎聲後爆開。
「噗!」詹如東再也無法維持表面的平靜,身軀一顫,吐出一口黑色的血液。
血跡中含著那蝕日箭意。
明明只是一口血,卻有如箭矢一般的威能,在天裂谷的岩壁上留下一個深不見底的豁口。
然後是詹如東的頸部,又是一抹黑色炸開。
而後是腿部、是胸口、是後腰。
噗噗噗!
蝕日箭意不斷侵蝕詹如東的身體,他那堪比法器的肉身,如今就像是一個布滿了孔洞的容器。
「啊啊啊!」第一次品嘗到死亡的味道,強大如詹如東也忍不住發出一連串的怒吼。
可不管他如何拼命的調動血氣,也無法阻止體內蝕日箭意的擴散。
他開始往嘴裡不斷地倒著丹藥,試圖要以丹藥的藥力,來對抗著詭異的力量。
然而這一切都是無果的。
他身上的血氣越來越弱,最後一道道黑色的血液沐浴下,仰面倒向了大地。
「不堪一擊。」孔艽望著那飛速流逝著生機的詹如東身軀,做出不屑的評價。
他一身的本事中,仙法、戟勢、箭道,箭道是最弱的。
這詹如東連自己箭道都接不住,確實是有些不堪一擊了。
說完,孔艽反而是興致盎然的抬起手,看著手裡的昭虛大弓。
射出那一箭蝕日之後,昭虛大弓那猙獰的本體開始有了變化,整體的顏色開始朝著黑色蛻變。
弓弦、弓體如今流轉著如是夜空一般的深邃顏色。
手拿著昭虛大弓的他,還能感受到,此時此刻這弓體內,有一股意志甦醒。
在孔艽看向它的時候,它也在凝望著孔艽。
孔艽手掌在昭虛大弓黑色的弓體上輕輕撫摸,溫聲道:「恭喜你,成功蛻變注靈重器。」
雖說現在注靈重器對於孔艽的幫助已經不大了。
可好歹這昭虛大弓也是俞仙期留下的遺物,自己幫助它晉升為注靈重器,也算是了卻了俞仙期的一樁夙願。
說話間,孔艽抬頭,順著又一次呼嘯而起的疾風,看向了風裂谷之外,那一道紅衣的俏麗身影。
孔艽早在段玉菲現身的那一刻就察覺到她的到來了。
後者目睹了自己擊敗詹如東的整個過程後,正以小巧的手掌捂著自己的嘴巴。
「這麼輕鬆就贏了?」段玉菲驚愕失色的看著這一幕。
她知道孔艽能贏,但沒有想到會贏得這般輕鬆。
那詹如東甚至連孔艽的衣角都沒有碰到吧?
「那傢伙甚至連那杆殺了喬之徒的戰戟都沒有拿出來。」
「他根本沒有盡全力。」
「他到底有多強!」
段玉菲思緒急轉,臉色越來越凝重。
以前她在朝帝古城,起碼還能看透孔艽的底細。
眼下,居然驚異的發現,自己已經看不透他了。
段玉菲可不知道孔艽這些年完整的戰績,對他的認知還停留在他殺了喬之徒的事跡上。
在巫神殿一戰,孔艽可是以掌生中期實力,硬生生殺了被星空袍控制的俞仙期,那個足以稱得上先雲界箭道第一人的存在。
如今他掌生後期。
連真人化身都殺過了。
一般的掌生巔峰還真沒有資格讓孔艽拿出全力。
孔艽還不知道短短的時間內,段玉菲已經閃過如此多念頭。
遠遠的對著段玉菲點了點頭,算是打過招呼,而後眼睛再一次的看向那被自己一箭蝕日擊敗的詹如東。
在蝕日箭意的摧殘下,他那高大的煉體之軀早已千瘡百孔。
密密麻麻的孔洞布滿了他的全身,將其肉身徹底毀去。
這幅肉身儼然已經是徹底沒有了救治的可能。
孔艽冷冷的望著詹如東的屍體,似乎在等待著什麼。
三兩息後。
咻!一道淡紅色的小人身影從詹如東的軀體內躍出。
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飆射向天裂谷的出口。
其他掌生大能肉身被毀後,神魂或可還可以拼死一搏。
而作為體修,肉身就是最大的依仗。
詹如東的肉身被孔艽毀去,等同於失去了反抗的可能。
眼下詹如東只想著儘快逃離這地方。
順著的視角看去,可以看到詹如東的神魂懷裡,正抱著一枚血色珠子,散發出柔和且不可撼動的柔和紅暈。
「我就說,他神魂怎麼還有逃跑的力氣,原來是個寶貝。」孔艽輕輕自語著。
蝕日箭箭意本身就帶有攻擊神魂的特性。
按理說詹如東的神魂,應該在孔艽那一箭之下不可能毫髮無損才對。
如果有法寶護佑詹如東的神魂,那就另當別論了。
「不愧是滄溟界的上宗,家底就是殷實。」孔艽臉上浮現譏諷之色。
「不過在我手裡,你就逃不掉。」
話音剛落。
嗡!
一尊潔白無瑕的玉鼎猛地付現在孔艽頭頂三尺。
仙法:太虛游神。
在這血凝珠的護佑下,詹如東並不覺得眼前這這個傢伙能留下自己。
他臉上還殘留著怨毒,腦子裡已經想好了回歸宗門之後,該怎麼謀劃設計孔艽,報復今天的毀軀肉身之仇。
「毀我肉身,你在滄溟界將無立足之地。」
只是他臉上的怨恨還沒有持續多久。
一股龐大的吸力,忽而從天裂谷方向傳遞而來。
將詹如東的神魂,連同那血凝珠一起禁錮在了虛空。
詹如東只感覺移動的速度開始變得緩慢,並且還有朝著後方被拖拽過去的趨勢。
「不好!」詹如東驚呼一聲,猛地回頭,恰好看到少年那雙幽藍色的雙瞳,正漠然的注視著自己。
在他頭頂三尺之處,一尊白玉色玉鼎震盪出波紋板的漣漪。
正是束縛住自己的力量的來源。
那玉鼎震盪出來的威能蔓延到詹如東神魂上時,震得他的神魂都泛起了劇烈的抖動。
「這是什麼道法!」詹如東臉上的怨毒終於化作了驚慌失措。
他不得不拼命朝著這枚血凝珠灌注自己神魂的力量。
「這可是老祖賜給我我的准仙器,專護佑神魂,管你什麼道法,休想留下我!」
詹如東怒吼一聲,朝著血凝珠瘋狂的灌注神魂之力。
那護佑這詹如東神魂的紅暈,瞬時一增。
最終,在孔艽略顯愕然的表情下。
啪!太虛游神籠罩向詹如東的力量,當即被那血凝珠掐斷。
這讓無往不利,從來沒有用太虛游神失過手的孔艽,忍不住發出一聲輕咦。
不過通過觀世之瞳,孔艽也很快察覺到了讓自己太虛游神失利的原因。
「還不是一般的寶貝,居然是個准仙器!」
孔艽臉上興致更濃。
這純粹是意外之喜了。
段玉菲可不是這麼認為的。
當她看到詹如東神魂抱著那血凝珠掙脫孔艽的控制的手,她的手掌已經暗暗握緊了一枚玉符。
隨時可以祭出。
「居然是血凝珠,蠻血真人還真是捨得。」
但不到萬不得已,段玉菲是不想親自出手參加這場擊殺詹如東的戰鬥的。
造玄真人已經能夠推演一些因果,她要是親自下場,和暗中挑唆孔艽殺人,完全是兩個概念。
是極有暴露的可能的。
不過真要到了孔艽留不下來人的地步,段玉菲也只能出手了。
畢竟那可是凝血珠,一件在滄溟界都赫赫有名的防禦准仙器。
只是段玉菲很明顯多慮了。
孔艽也不是沒有準仙器。
在那凝血珠掙脫太虛游神力量,正要破空而去的剎那。
叮!一聲悅耳的鈴聲在天裂谷中響起。
聲音明明很小,在呼嘯著狂風的裂谷中本應該被風聲吞噬的才對。
但段玉菲還是切切實實的聽到了那一聲銀鈴聲。
而後段玉菲看到了讓她臉色古怪的一幕。
明明已經掠出一半,正要遁入天際的凝血珠。
在那鈴聲之後,像是被施展了定身咒一樣,又一次被禁錮在了半空。
在這個過程中,不管詹如東如何拼了命的朝著凝血珠灌注力量。
不管那凝血珠迸發的光芒如何熾烈。
都無法從那定身中掙脫出來。
「巧了,准仙器我也有呢。」天裂谷中,孔艽手裡掐著法決,控制著鎮魂鈴將那凝血珠鎮壓的同時,咧嘴一笑。
而後再次催動太虛游神的力量。
那被凝血珠護著的詹如東再也無計可施,眼睜睜看著自己的神魂連同那凝血珠一起,朝著孔艽頭頂的那一口玉鼎墜落而去。
「不!」這個滄溟界赫赫有名,殘忍冷血的般若宗天驕,死到臨頭再也無法保持平靜,發出悽厲的哀嚎聲。
最終在墜入那太虛鼎中。
聲音啞然而知。
感受著太虛游神中鎮壓的詹如東的神魂,以及那凝血珠的存在,孔艽哼了一聲,語氣頗有些自得的想道:「哼,你那凝血珠什麼品質?敢跟我鎮魂鈴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