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羅禹 第一章 修羅重生

    靈元大陸。

    靈麒城某處偏角之地。

    「哥哥，吃藥了……」

    小童嚅聲嚅氣地說著話，一邊用小手推開柴門，手中小心翼翼地端著一碗烏黑湯藥，湯藥熱氣騰騰，想來剛熬完不久，擔心自己的哥哥燙著，小孩忍著濃重的藥苦味，很是貼心地替自己的哥哥吹著熱氣。

    這是一個十分討人喜歡的小孩兒。不大，四五歲左右，不長的頭髮單髻捆起，穿得挺破舊，臉上也是泥印點點，只是一雙烏圓的大眼睛仿佛會說話一樣，端是靈性十足的一個孩子。

    不大的泥牆屋裡除了一張老舊的木板鋪當床以外，別無他物，家徒四壁都沒這麼幹淨的。

    床鋪上躺著一個面色蒼白的少年郎，十二三歲，頭髮散亂，雙唇乾裂，嘴角邊猶殘留著絲絲血跡，衣服也很是破舊，只是不知是生病的緣故還是其它原因，少年的膚色看起來很是白皙，不像是一個窮苦人家的孩子。

    「嗯？這是哪？」

    好像是聽到了小童的呼叫，少年唰地一下，睜開了雙眼。只是這雙原先明朗的雙目，此時有無邊的凶色，哪怕茫茫森海之中那些可怕的兇猛野獸，都沒有這種令人驚懼到靈魂深處的眼神。

    這哪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

    「人類？」

    一轉頭，床塌上的少年一眼便看到了立在床頭，端著湯藥的小童。

    「嗚，嗚……哇~哥，哥哥……哥哥……」四五歲的小孩子，漫說其它，就是被尋常人斜睨一眼都得嚎啕大哭，更何況是這般冷酷到足可以凝冰的眼神？

    「哥……哥哥？」

    小童嚇得攤坐在了地上，熬好的湯藥灑了一地，咬著嘴唇只是一個勁地哭，斗大的淚滴巴喳巴喳地往下落，滿是泥印的小臉上都犁出了兩道淚溝來，看得著實令人於心不忍。

    「你叫我……哥哥？」床塌上的少年不知怎地，冷色稍霽，恐怖的血色眼眸之中閃過一絲疑惑：「什麼……是哥哥？」

    「轟！」

    話音未落，腦子倏地一沉，靈魂的深處如同響晴霹靂一般炸響，還未來得及反應，冷色少年便向後一攤，徹底地昏迷了過去。

    「哥哥！」

    ……

    靈魂海內。

    一道血色身影靜立上空，其面容竟與之前的少年有八分相似，只是這身影臉上的線條更為冷峻剛毅，眼神更為鋒利，四肢關節處，竟有根根尖刺向外伸出，看上去，端是猙獰嚇人。

    血色身影足踏虛空，看著下方斑斕的海面，靜靜無言。

    廣闊的靈魂海一連望不到盡頭，如同無數面鏡子勾連而成的斑斕海面，走馬燈式地反射出一個一個影像來。

    那是一個少年的一生。

    從自己能占據這具肉身來看，這身體的原先主人應該是死去了，或者說是魂飛魄散也不為過。

    失去了主觀意識，這片靈魂海不外乎是肉身主人殘留的純粹記憶而已，不肖午時三刻，便會如同驕陽融雪一樣，煙消雲散。

    禹終於意識到自己來到了什麼地方了。

    人族領地。或者用這些人類的話來說，靈元大陸。

    靈元大陸，廣大不知凡凡，域無邊，海無崖，宗門林立，獸林如海，強者無數，較之自己出生的修羅界，這裡簡直就是宇宙的中心，萬物的生長之源。

    在這片大陸上，靈氣充沛，靈物遍生，最令人驚嘆的是，大陸上星羅棋布的仙人洞府，強者遺蹟。正是這些不知哪個紀元前的先人遺留的偉大傳承，摧生出了大批大批足以媲美修羅領主的強大修士，讓這個羸弱的種族，居然擁有了攻破世界壁壘的力量，繼而跨界對整個修羅界掀起了全面的位面戰爭。

    整場戰爭持續了數百年之久。

    強大的修羅一族終於從一次次的挫敗中意識到，這群原本羸弱的人族有多麼難纏。

    符篆，術式，陣法，幻術，神兵，鎧甲，種種聞所未聞，見所未見的手段層出不窮，在這個弱小種族的手中，簡直玩出了花來。

    修羅，以強大的肉身，無匹的戰技屹立在種族之林的巔峰。

    茫茫種族海洋之中，鮮少有人在體術方面能與修羅並肩齊驅的。然而，僅僅只是憑藉一件看上去花里花哨的鎧甲，弱小的人類居然能跟強大的修羅戰士進行硬碰硬的對抗，僅僅只是一把貌不起眼的鐵劍，居然輕而易舉地就劃開了修羅強大的肉身。

    人類，這種在其它位面只能淪為食物的弱小種族，什麼時候已經成長到這種地步了？

    世界壁壘三千年才打開一次。修羅界的修羅們對人族的認識還停留在三千年前的印象，哪怕知道有人族強者手持神兵打碎了世界壁壘，這群無畏的傢伙還敢嗷嗷叫地衝上去。

    殊不知，三千年的滄海桑田，已經讓這個種族成長到了一個可怕的地步。而且……人族的數量實在是太多了。

    修羅族終於是潰敗了。

    雖然依著垂落天際的血河，與人族劃河而治，但戰敗了就是戰敗了。那些修羅領主跟人族的強者達成了什麼協議，禹並不知道，因為他自己，死在了最後一場的亂戰之中。

    修羅禹，在整片修羅界中，也是聲名赫赫之輩。

    作為修羅種族中最為弱小的棘族修羅，從最底層的修羅場中殺出，一步一個血印，最終在殘酷的修羅界中殺出一片天地，禹憑藉著強大的力量，得以屹立在屍山血海之中，成就「大修羅」的名號。

    這是僅次於修羅界最強者——修羅領主的強大存在。

    世間萬事萬物的力量體系由九而分，從一到九，中間又有前中後三個不同層次。

    九為數之極。雖然在每個位面賦予的名號不同，比如在天元大陸，修士由一到九，分為靈童，靈徒，靈子，靈士，靈師，靈宗，靈尊，靈主，大靈主九個階段，修羅則稍有不同，一到六階統稱為小修羅，而七階往上，則稱為修羅，大修羅，修羅領主，只是無論如何細分，大抵逃不過「九階」極限。

    九階，幾乎是世間最強者。

    身為大修羅的禹，手上幾乎沾滿了人族骯髒的血液，終於在兩大陣營最終決戰的時候，死在了十三位靈主的圍剿之中。

    自我兵解。

    能突破自身弱小的血脈，屹立在修羅界的巔峰，修羅禹自然也是有自己的一番機遇。兵解之法，便是其中的一樣。

    依靠兵解獲得的強大力量，修羅禹一連斬殺了十二位強大的靈主，只是奈何最終還是形神碎裂，無力回天。

    兵解，便意味著不墮輪迴，永世無生。

    只是，自己不應該早就形神俱滅了嗎，怎麼會轉生到一位人族小子的身上？

    修羅禹想不通。

    斑斕的鏡面上倒映著這人族小子短短的一生：自幼遭棄，顛沛流離，帶著襁褓中的弟弟在魚龍混雜的靈麒城中掙扎生存，依靠著給人當僕從，雜役混個餓不死，受人欺辱，排擠，構陷，滿腹屈辱卻不敢發一言，最後居然因為被人打了一掌，血吐不止，被人抬回家之後，悠悠一轉命歸黃泉。當真是……可悲。

    「哼，無聊的凡人……」冷冷的修羅禹抬起右手，便要一掌辟下，打散這片靈魂海。

    縱是靈魂再為虛弱，抹掉一個連修士都不是的人族小子的記憶，對於曾經是大修羅的禹來說，是再輕鬆不過的一件事。

    只是掌方未落，禹突然意識到了一個嚴重的問題：自己如今可是在人族的領地！

    在修羅界的時候，作為本地的土著，因為人族的強勢，修羅尚且人人自危，更何況你這是深入了敵人的腹地？

    修羅跟人族之間的差別，再清楚不過了。冰冷無情的修羅，好戰的同時也只知為戰而活。如果只是呆在凡人的世界中，小心一點自然無礙。但對於禹來說，他怎麼甘心去做一個歲不過百，庸庸碌碌的凡人？

    成為人類，禹什麼都可以去體驗，唯獨生老病死是禹絕對不可能忍受的。

    這簡直是對強者的一種污辱！

    只是，其身上的殺意和煞氣實在是跟這個世界太格格不入了。千人屠，萬人屠身上的血腥之氣，可能尚不及其萬分之一。在這個極度虛弱的時候還看不出來，等到其慢慢回復的時候，就算他再會隱藏掩蓋，難道靈元大陸上的宗門長者會看不出來？

    十三個靈主級強者便讓其魂飛魄散，更何況這是人家的大本營，大靈主級的強者又有多少？像當日手持烈陽鏡，打破世界壁壘，率先攻入修羅界的那個皂袍道人，在這片大陸上，又有多少？

    「活下去，首先，我要在這片大陸上……活下去！」禹冰冷的丹鳳目閃過一道堅毅的神光。

    適者生存。

    在赤\裸裸叢林法則的修羅界中生存下去，靠的不是原則。活下去，只要能活下去，修羅便什麼都會去做。

    「修羅禹……」禹伸出自己蔥根一樣的指頭，虛按在那片斑斕的海面上，「最終一戰，你便死去了，從今天起，你要作為良禹，在這塊大陸上，活下去！」

    數百年內的位面戰爭中，死在修羅禹手下的人類修士不知凡凡，其中被其搜魂的人族強者，更是不知多少。只是這片斑斕瑰麗的靈魂海，不同於以前的搜魂，只是截取自己想要的東西，這是要將自己的整個靈魂泌入其中，與其交匯，融合，成為一個新的人格，新的生命。

    萬幸的是，這靈魂海的主人早早便死去了，沒有了主觀意識，哪怕再怎麼融合，取主導地位的，還會是修羅禹。雖然對新的「自己」會變成什麼樣，他並沒有一個把握，但只要能活下去，自己的意志還能繼續存在下去，那麼禹便會去做！

    活下去！就是這麼簡單。

    「融合！」禹終於將自己的手掌放在了上面。

    「嗡！」

    天旋，地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