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羅禹 第二章 窘迫

    再睜開眼，修羅禹……這會應該叫良禹了……面上銳利的神色盡皆斂去。雖然還是一張冰冰冷冷的撲克臉，但至少沒有方才那般具有令人驚悚的攻擊性。

    艱難地轉過頭顱，看到撲在自己身上哭得小臉泥濘的小童，良禹努力地擠出一個極度僵硬的笑臉：「弟……弟弟……」

    聽到良禹呼喚自己，污衣小童這才抬起了小臉，一雙靈動的大眼睛哭得通紅，著實令人心疼不已。

    「哥，哥哥……你沒事吧？不要嚇宇兒啊……哥哥……」小童良宇見得哥哥重新甦醒了過來，當即喜笑顏開，一把摟住哥哥，小腦袋不停地往他身上蹭。看得出來，這孩子對他的哥哥，依賴得緊。

    「小宇……輕，輕點，我這……咳咳……」良禹急劇地咳嗽了兩聲，讓良宇當即嚇得停下了撒嬌的動作，細細感受了下自身的體質，良禹不由暗暗苦笑：

    好弱的身體！

    「哥，我剛才不小心把藥給打翻了，對……對不起……」良宇這才想起什麼，看著地上的陶瓷碎片和灑了一地的湯藥，小腦袋垂得低低的，一張小臉上滿是愧疚之色。

    「不妨事，小傷而已……」良禹緩緩地吐出了一口濁氣，虛弱道。

    看著弟弟滿是內疚地低著頭，沒由來的，良禹的心中居然生起了一股莫名的衝動，右手不由自主地抬起，很是自然地就放在了那顆小腦袋上，輕輕地揉了揉：「不礙事的。」

    口音依舊僵硬，但語氣輕柔得令良禹有些不敢相信這是自己說出來的話。

    修羅禹的一生，便是在血與火之中成長。在他的整個世界裡，不是殺人，就是被殺。在修羅界，也沒有什麼無聊的親情，愛情，友情，他所信仰的，只有生存。

    為了活下去，可以採取一切一切的手段。背叛，反水根本不值一提，所以修羅，是根本不可能去完全信任一個人的。

    當然，也不是所有的修羅都是無情的。修羅界也有種群，也分種族，也有家庭。偌大的修羅界中，也會生出在情感上與人類十分接近的修羅。只是，物競天擇，這一類的修羅，在修羅界殘酷的自然法則的篩選之下，一一被剔除了生存的資格。

    在殘酷的修羅界，親情，是毒藥。

    只是在良禹將自己的手，放在那顆小腦袋上的時候，一股強烈的暖流莫名地從心頭湧起，激盪著自己的整個軀體，連自己的靈魂都跟著這股暖流微微顫慄！

    這是一種什麼樣的感覺？！

    「這就是毒藥嘛……甘甜醉人，卻又致命，難怪那些低賤的愚蠢修羅，會甘願為了這東西而付出自己的生命。」

    記得在一次圍剿砱族部落的時候，那些青壯修羅為了掩護族人撤退，居然在明知必死的情況下，主動留下斷後。這在當時看來很不可思議的舉措，現在稍稍想來，良禹居然有點理解了他們的行為。

    「看來，我果然是受到了那個人族靈魂的影響了……」良禹心中微微苦嘆道。

    融合後的靈魂，讓這隻冰冷無情的修羅，稍稍開始有了點兒人味。

    「咕嚕嚕~」

    「餓了吧……」良禹看著良宇不好意思地摸著自己的小肚皮，淡淡道：「吃飯吧。」

    「嗯！」

    看到哥哥平安無事，又聽到自己最喜歡的「吃飯」兩個字，天真無邪的良宇重新變得活潑了起來，蹦蹦跳跳地跑到牆頭的破灶，踮著腳尖，從鍋里拿出了一小碟饅頭出來。

    撐著虛弱的身體，良禹強掙扎坐起，面上卻絲毫不見痛苦之色，仍是冰冷冷的一張撲克臉。

    「求仙問道倒還在其次，最起碼，這具身體是一定要先加強加強了……」良禹心中暗忖道。

    太弱了。修羅界中最垃圾，最低賤的小修羅，哪怕是新生幼兒，身體都不可能弱成這樣。喘口氣都弱，呼口氣都疼，得虧這應該是重傷初愈時候，否則良禹心說自己也否談什麼修靈問道了，當時就得死在這。

    饅頭很難吃。黃面的，興許放的時間太多了，冰涼梆硬不說，還有股子餿味。饒是如此，小良宇居然還吃得香甜，沾著口水，一口一口地快咬著，不知道的還以為這黃黃的饅頭是什麼不可多得的美食呢。

    沒由來的，良禹的心中突然泛起了一陣酸酸的感覺。

    吃什麼對良禹來說並不重要，比這饅頭還差勁的東西，良禹也吃過不少，但是看著年僅四五歲的小良宇津津有味地啃著餿饅頭，良禹突然覺得自己的心裡堵得發慌。

    「哥哥，你快吃啊，你看，小宇已經吃完了哦……」小傢伙笑得很是開心，從懷裡珍之又珍地，掏出了一小塊褐黃色油紙包的東西來，「這是定遠叔給我的糖，我捨不得吃，給哥哥吃吧，吃完了糖，病肯定就好了呢！」

    良禹盯著面前小良宇遞過來的「糖」，指頭大小，方塊，焦黃的糖色依稀能聞得著絲絲甜味，可把遞過來的小良宇饞得不輕，吸溜著口水，滿是希冀地看著良禹。

    「苦的。」良禹淡聲道。

    「怎麼會苦的呢，這可是糖啊，甜著呢……」說著，小傢伙用舌頭輕輕地舔了一下糖，居然幸福地眯起了眼，：「可甜了，哥哥快吃。」

    「髒了，你吃吧。」

    「哦……」

    看到哥哥一臉不為所動的表情，良宇這才小心翼翼地將糖放入自己的嘴裡，一下便又幸福地眯起了眼。

    修羅畢竟是修羅，哪怕突然擁有了人族一樣的豐富情感，也別指望他能表達出來。

    游目四顧，除了土褐色的泥牆，這個家裡著實沒有什麼價值的東西了。蒼白的食指有節奏地敲擊著床板，良禹開始陷入了思索之中。

    不論是修士還是凡人，只要在這個世界生存下去，錢財永遠是饒不開的一道檻。

    有錢男子漢，無錢漢子難。良禹做夢都沒想到的是，堂堂大修羅，有朝一日居然會因為生計而發愁。

    開門七件事，柴米油鹽醬醋茶，這七樣哪一樣不用花錢？於是乎，擺在堂堂大修羅面前的第一件事，就是賺錢。

    這個錢，跟良禹的理解可不一樣。修羅之間鮮有交易，一般都是生搶硬奪，偶有部落與部落之間建立起貿易關係，除了最常見的以物易物以外，就是用的血石交易。

    血石，就是修羅界的常用貨幣，與靈元大陸所用的靈石一樣，只是功效不同而已。而世俗中人所用的錢幣，則是指的金銀銅鐵。

    一金抵百銀，一銀抵百銅，正常來說，五個銅子就能供得起一戶普通人家一天的吃食，像良禹兄弟倆啃的那種饅頭，同種大小的白面製作，剛蒸出爐一銅能買仨。

    一個銅子的東西都買不起，只能跟自己的弟弟就著涼水啃窩頭，可想而知，良禹這具身體的前身，混得是如何的一個慘了。

    「賺錢……賺錢……」喃喃輕念的良禹輕敲著床板，深感頭痛。

    他哪經過這個啊。在修羅界的時候，碰到自己想要的，不是搶就是搶，哪會需要錢幣這種繁瑣的東西？也是造化弄人，把堂堂的大修羅扔到一具半死不活的軀體裡，想出去燒殺搶掠，發發死人財都不得。

    「呼……人類世界，還真是麻煩啊……」良禹輕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