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衣著樸素的漢子正是張遼。
單飛一入許都就遇到張遼,難免欣喜。張遼衣著雖新,不過仍舊是尋常的粗布衣裳,只憑這一點,單飛就感覺張遼內心變化不大。
有人乍一得志,恨不得將全部榮耀掛在身上炫耀一番。張遼身為都亭侯、功勞赫赫還是這般內斂,只憑這點,已讓人值得欽佩。
張遼面對說話的丁先生,不卑不亢道:「丁先生言重了,三公子若有要事,但請吩咐就好。如若沒什麼緊要的事情,張某倒還有要事在身,恕不奉陪了。」
他言罷轉身要走,那丁先生冷笑道:「都亭侯真的敬酒不吃……」
丁先生的話未說完,張遼霍然轉身。丁先生嚇了一跳,就見張遼倏張的雙眼有精光閃爍、聲音都啞道:「你?」
「我怎麼了?」丁先生心中雖驚,還是不肯弱了氣場。
張遼卻是根本無視丁先生,分開人群快走了幾步到了單飛的身前,一把握住單飛的手腕道:「單兄弟,你回來了?你終於回來了?你回來就好!」他反覆的只說這幾句,喜悅之情實在難以言表。
單飛見張遼認出了自己,亦感慨道:「張大哥,許久未見,別來無恙?」
「我能有什麼事?還不是老樣子。」張遼喜道:「單兄弟,這裡人雜,我們找個地方聚聚。」他拉著單飛要走,丁先生的臉有點掛不住道:「都亭侯,你不是說有要事在身嗎?怎麼?如今也要吃吃喝喝嗎?」
張遼倒不介意,開懷笑道:「我說的要事就是等單兄弟迴轉,如今單兄弟回來了,我自然要好好招待。」
「什麼?」那丁先生霍然睜大了眼睛,不由上下打量著很是落魄的單飛,不知道這小子有什麼本領,居然能讓司空帳下如今風頭最勁的張遼這般看重。
張遼喜望單飛道:「單兄弟,前段時間愚兄已聽一羽那些兄弟傳言,說你近來會到。我那時就在數著日子,時不時的在許都城轉轉,只盼能早點見到你,不想今日居然見到了。好在……」
他看了那丁先生一眼,暗想好在沒有去赴宴,不然可錯過了和單兄弟的相遇。
單飛見張遼這般,心下著實感動,「當初在洛陽,我有事情要做這才離去,不想讓張大哥這般惦記。如果知道你在等,我說不定早就趕到了。」
張遼哈哈一笑,不顧丁先生再說什麼,拉單飛走的遠了。
單飛回頭看丁先生跺腳,亦沒有多加理會,不過還是問道:「那丁先生倒是面生,不知道什麼來頭?如果他有要事,大哥倒不用……」
張遼截斷道:「單兄弟你回來了,愚兄就是有天大的事情也要放放,你不用理會那人,那人叫做丁儀,是曹三公子、嗯,也就是曹植很倚重的門客。兄弟,你知道曹植?」
單飛微微點頭,心道這個赫赫有名的大才子我如何不知道?略有沉思,單飛道:「他們找張大哥……何事?」
張遼看了下四周,低聲道:「和單兄弟也不用隱瞞什麼,你離開的久,恐怕不知道許都城的許多變化。」
單飛微微一笑,暗想我是離開的久,但很多變化只怕還在我的見識之內。不知為何,他那時心中驀地有絲不安。
張遼繼續道:「最近司空身子不大好,老是頭痛,曹植很得司空的賞識,難免心思有些改變。愚兄聽說那丁儀和曹丕不和,然後就鼓動曹植和曹丕爭鋒。單兄弟,你也應該想得到……」他欲言又止。
單飛明白過來,「誰能最得司空的認可,誰就可能繼承司空的權位了。曹植如今就想和曹丕爭權?」
略有停頓,單飛又道:「曹丕雖不算得司空的喜歡,不過曹丕畢竟為長,應該很得司空手下的支持,丁儀拉不到別的人手支持,於是就想爭取張大哥的幫手?」
他聽路邊百姓都在議論張遼的戰功,暗想張遼大破烏桓、力斬單于蹋頓一事可說是轟動的路人皆知。一念及此,他心中的不安之意益發的強烈。
張遼點頭道:「兄弟是個明白人,愚兄倒也不用太過明說。愚兄僥倖得到點兒戰功,又因單兄弟的緣故,很得司空的信任,如今自知斤兩,不敢自矜,更不想捲入權利爭鬥中,因此多次回絕那個丁儀。」突然發現單飛的臉色有些難看,張遼先是不解,隨即安慰道:「單兄弟,你是個極有本事的人。你這些年若在,平定烏桓這功勞怎麼也輪不到愚兄的頭上。司空一直對你很是看好,只要你回來了……」
他不等說完,單飛一把抓住他的手腕,變色道:「郭大哥呢?郭嘉怎麼樣了?」
單飛驀地知道自己不安來自哪裡!
如今正是建安十三年,也就是說如果沒有什麼變故,這一年就要發生三國時期最著名的赤壁一戰!
而在這之前,曹操是依仗郭嘉的奇謀、張遼的英勇這才大破烏桓,斬了烏桓首領蹋頓,迫遼東公孫康將袁尚、袁熙的首級交給了曹操,北方自此平定。
曹操是在平定了北方之後,才開始對南方用兵,希望一統天下。
單飛對這段歷史很是熟悉,見歷史這般走向,不由想到一個極為要命的事實——曹操這次行軍極為冒險,贏得可算是險惡,而郭嘉就是在柳城回來的途中,患病身亡!
郭嘉若是個文弱書生的話,水土不服死在路上倒是極有可能,可郭嘉本是絕世高手,當初在雲夢澤力抗黃堂、呂布等人都不示弱。這樣的一個高手,精熟內息,對身體的情況自是了如指掌。高手精氣神足,難染風寒,咳嗽感冒都是罕見,既然如此,郭嘉年紀輕輕如何會暴斃?
單飛就是明白這些,以前才始終沒將此事放在心上,如今聽張遼的事跡和歷史符合,他心中驀地擔憂,不由追問郭嘉的結局。
張遼黯然道:「郭祭酒逝去了……」
單飛身軀一震,失聲道:「怎麼可能?」
張遼輕嘆一口氣道:「單兄弟,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郭祭酒去年就逝去了……這本是轟動天下的事情。」
他這麼說倒不誇張,因為郭嘉是曹操身邊的奇佐,郭嘉逝去一事,絕對很快就能傳遍天下,讓曹操的敵對勢力人盡皆知。
神色有些詫異,張遼不解道:「單兄弟一直不知嗎?」
單飛身軀晃晃,有些茫然道:「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他那一刻想起許都街頭那一幕——他橫眉冷對世上不公、郭嘉談笑化解眾人恩怨。往昔歷歷如在眼前,故人渺渺黃鶴不返,單飛一念及此,鼻樑很有酸澀,淚水剎那就要奪眶而出。
張遼見單飛這般性情,知道他的確是第一次聽到郭嘉去世的消息,亦是為之黯然。不過他心中也是奇怪,暗想當初郭嘉之死可說是極為轟動的事情,這些年單兄弟人在哪裡,怎麼像與世隔絕的模樣全不知曉?
長街喧囂,二人靜默。
單飛仰頭止住了眼中的淚水,許久才道:「郭大哥究竟怎麼去的?煩勞張大哥好好和我說說。」
他心中總感覺有點不對,暗想郭嘉那般本事,就這麼暴斃很是說不過去。
張遼微微點頭,「好的,沒有問題。前面就是曹氏酒樓了,單兄弟,我們進去說吧。」
單飛扭頭望去,見昔日的酒樓更具規模,而對面夏侯家的酒樓幾乎要關門的樣子,心中一時間不知道是何滋味。
「單兄弟……」張遼岔開話題,有些猶豫道:「很多事情是不該愚兄插手的。可有句話,愚兄還是想說說。」
「什麼事?」單飛看著酒樓,心中已猜到張遼要說什麼。
「這幾年來,曹大小姐一直很惦念著你,屢次讓曹洪將軍火大卻是無可奈何。」張遼輕聲道:「你來到許都城,總要和她見見的,是不是?」
單飛微微點頭,輕嘆道:「我知道。但張大哥你也明白……我……」他不等說下去,身後就有人冷笑道:「單飛,你終於來了!」
略有詫異,單飛回過頭去,就見一行人從遠處大踏步的行來。為首一人,赫然就是臉色鐵青、如遇情敵的荀惲。而荀惲之後,又是夏侯衡、夏侯懋這些「老相好」,荀龍走在最後,步履沉穩,正如臨大敵的看著他。
單飛扭頭要進酒樓,荀惲卻是數步擋在了單飛的面前,嘿然笑道:「我早就猜到,你小子一到許都城,一定會先到曹洪府上、或到這裡尋求庇護。」
「荀兄神機妙算,兄弟今日可是服了。」那鬥雞眼的夏侯懋搖頭晃腦道。
「可你單飛怎麼也算是個男人,一輩子難道都要躲在女人的裙角之下?」荀惲諷刺道:「單飛,你若有種,就不要再尋後台幫你,你敢回許都,卻不敢像個男人般的應戰嗎?」
張遼暗自皺眉,心道這般紈絝子弟整天吃飽了撐的沒事幹。他不想單飛鬧心,舉步上前就要擔下這些亂子,單飛卻是一把抓住了他。
上前一步,單飛沒有去看不解的張遼,只是盯著荀惲道:「我今日心情很不好。」
荀惲從未見過單飛這般冷厲的時候,心下顫抖,還能硬著頭皮道:「那又如何?我們找你算賬,難道要等你心情好的時候?」
「那也不用。」
單飛搖頭道:「但我心情不好的時候,耐性也不會好了。」目光從眾人身上掠過,最後落在荀龍的身上,單飛冷冷道:「你們準備自己滾,還是我幫你們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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