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銘知道,眼前的男人是一個巨大的謎因。
他的突然出現,沒有給修銘什麼準備的空間。與其撕破臉後的雙輸,與其成為兄弟倒是雙方能接受的一個尺度空間。
畢竟多了一個不親的哥哥,總比多一個血脈相連的爺爺更能接受一點。
這個木冰,要是再來老話重提,他也能有所駁斥。
『我拿你當兄弟,你竟然想當我爺爺,是我看錯你了。』
隨後再附以一個失望的眼神,至少氣勢上便能贏了過來。
絕對不是被他說中,所以心虛服軟,絕對不是!
......
木冰沒有過於的逼迫他,稍稍地占到一點便宜,他也就鳴金收兵了。
他主動提議道:「開個玩笑罷了。我們還是直呼其名就好了,以免亂了心裡的方寸。」
修銘也鬆開了手,他也不想與一個男人靠的太近,各種意義上的。
只是目前的他,多少有些被動,沒有其他的選擇。
「你不用特意盯著我,兩個世界重疊的窗口期不會很長,而這個短暫的世界疊影結束後,他們也會恢復正常。」木冰看向睡著的其他兩人說道。
修銘道:「這個我當然知道,別忘了這其中,也是有我的一部分能力。另外我也不想盯著你,你在這裡,我也沒別的地方可以去啊。」
木冰頷首笑道:「也是,畢竟現在的外界,到處是交織的世界之影,兩邊都陷入對彼此信息轉譯的流程中。即使作為其中一方的我們,也無法透過這樣的信息流,看到兩個世界的原本模樣。」
木冰繼續道:「這樣說來,讓我放個風的代價,還真是大啊。不僅要折耗我這個無根之源,也可能會害你被五名城的主世界之眼所盯上,失去入城的資格。
即便是我們在風星,一定程度上離它很遠,可動靜大了還是有這個可能的。」
「所以,我不相信你只是出來放風的,你一定還有別的想做的事情。」修銘再次質疑道。
木冰搖了搖頭,突然又抬起頭,向上看去。
他的目光好似透過大魚,看向那近乎無限高遠的天空。
修銘同樣抬起頭,也好像透過了大魚。
......
這一眼卻讓修銘內心開始震撼起來。
他比修銘稍微矮一點,可是修銘卻總覺得自身是在仰視他,現在這種感覺更強烈了。
對他們兩人,身體只是一具軀體,兩人的路不同,但是此刻卻都側重在意識弦波這一側。
換言之,他們的軀體。雖然都在風星內的大魚體內,但是他們的意識邊界都不止於此地。
如同那一棵棵沒有實際形體的五名城閻浮樹一樣,他們有很大的部分,也沒有實質的形體,甚至不全在這片時空中。
一位曾經的神聖,一位斑斕時空的仙,他們都不簡單。
修銘知道這種仰望的感覺,就是一種靈性上的直覺。
這大概意味著,自己即使算上了不可見的部分身形,也不如這位流浪想要回家的旅客高大。
晶化的一部分風星,也讓修銘對外界的感知變得清晰一些,不像是原先只能預知一些可能的危險,與他標記過的記號。
現在的他,已經可以實質化『看』到風星的一部分結構。
然而這種『看』並不全面,也不整體,甚至這部分進入他感知的內容,給他帶來了更多的疑惑。
疑惑於實星與虛星理論的正確與否?
因為這裡的一切都過於清晰,有其明確的形態結構,根本不像段媽媽那樣所說的那樣。
虛星是一顆無形之星。從這裡看,修銘反而沒有找到實星的存在,也看不到五名城。
疑惑於風星實在是大的過頭,即便是以巨行星的尺度上,它也太大了。
因為他看到了像是大魚所停留的紫色天空層,還有藍雲甸的天空層。風星中至少有上百層這樣彩色天空層,這還是只是他所看到的一部分。
疑惑於他好像看到了大地?
風星是一片特殊的天空世界,這是五名城中的共識。
他們這一路行來也行走了很遠的距離,可除了偽裝成島的雲與砂礫,從未過任何大地的影子。
修銘看到的內容,也不是一塊具象化的土地。
是一種延展的趨勢。
身在彩色天空時,他們所看到的天空分界,工整而平直,除了低迷的重力告訴他們一個可能的上下關係外,其他的一切的方向都是丟失的。
而現在的修銘,所看到的彩色的天空層,它們有了弧度。
這種弧度不算明顯,但足以他分辨出哪一面是凸面,哪一面是凹面。
凸面所朝著的一側,在上百層的色彩的重疊後,是一片難以言喻的漆黑陰影,它像是一面牆一樣遮住了這裡所有的一切。
而對它,修銘有一種直覺,也是一種推測。
它就是風星的大地,那片消失的大地。
現在,還有一個問題。
它不在重力拉住大魚的那一側,而是在相反的另外一邊。
如果那是一片大地,那它的方位相對他們,恰恰是更高遠的天空。
那麼,又是什麼東西產生重力在拉扯著他們。
風星的核心,與大地不在一起?
還是他看到的不是大地,是其他的事物?
兩種可能,也意味著兩個方向。
月出的時間並不等長,但一般在一個大的區間裡面波動。
五名城的下一輪月,不會在馬上重複在風星出現,也就意味著他們無法滯留風星。
如果他們,還想與五名城保持現有的錨定。
他們的時間是有限的,風星又遠比他們想像的大,不可能走個來回。
兩個方向,他們需要做出選擇,而且要快。
施娟兒所臆望的『風的問題』,必然是風星這個遼闊世界的最大隱秘之一。
這些隱秘,也大概率與風星真正的核心所綁定。
眼下選擇任一個方向也意味著,他們既有可能是在靠近這個秘密,也有可能是在遠離這個秘密。
這本身也成了一種賭博。
修銘意識到了其中的關鍵,選擇哪一邊都目前看來都不穩妥。
同時也開始想著,這些信息需要如何同步給施娟兒。
總不能說,自己心上人不只是她,還有......一位想家卻回不去的男人,也住在自己的心上吧。
這未免也太離譜了一點,也太自找死路了。
不過,他馬上就不糾結了。
......
「現在你還覺得我,是為自己冒的這個險嗎?我真的是為了幫你啊!」木冰輕拍修銘的肩頭,意味深長地說道。
修銘找不到反駁的角度,卻總覺得木冰不會只是那麼簡單的行事。
所以他打算認真地聽一聽,木冰的建議。
「你耗費自己的能量,催動我們的世界從低位靠近風星,又幫助我們撕開眼前的一定的迷霧。我好像沒有理由不信你,你想我們怎麼做?」修銘注視著木冰的眼睛。
「我想你們向上,去看一看那片陰影。」木冰抬起頭,又用手在了眼前,好像眼前有什麼事物讓他覺得刺眼。
修銘乾淨了斷道:「好。」
果斷到木冰反而有點意外,莞爾道:「你不問問原因嗎?我都不知道你這樣相信我。」
修銘神色平淡地說道:「如果你想說會自己說,你不是一個複雜的人。但你是一個很高的人,至少比我高,所以你看到的東西應該比我遠。我選擇相信你一回,凡事總要有個開始,希望這次是一個好的開始。」
木冰聽到這樣的論斷,也只是點點頭。顯然並不在意,修銘說他不是複雜的人這句話。
「完事了,就這個。」
木冰輕鬆後仰在沙發上,又補充道:
「世界之影的潮動已經開始下跌,不過時間還有一些,我們聊些剛剛你迴避的問題吧?」
......
修銘懊惱地拍下腦門,說了這麼多,竟然沒把他繞進去。
看著他審視的目光,修銘決定還是要掙扎一下,改善自己在其心中可能存在的某種偏見。
修銘坐回了單人的沙發椅上面,二樓透進來的光,只照亮了他一半的面孔,反而讓他的氣質更加優雅神秘,有一種雕塑建模的美感。
他的嘴唇輕動道:
「我承認,你說的我的都想過。無論是江山還是美人,但我要糾正你一個錯誤的看法,我並不貪婪。
我們最多算是曖昧期,又沒確定關係。
而且誰還沒有點過分的想法,你不能揪著想法就來批判我吧,總要看我說什麼和做什麼?
我確實是要走的,像你一樣。在走之前,有機會把這個世界往好的改變,那我為什麼不能做?
更何況。別說那麼遠的了,連娟兒都有了新的錨點,新的在乎的人,這也讓我很有危機感啊。
唉~我很難的。」
「真長啊~」木冰看著他。「還說不貪婪,我剛剛提出那個猜測後,你就開始滿腦筋的找理由了吧?」
「沒有我這人,平時腦袋轉的快,話也密。不信你問段媽媽?」修銘逐漸開始耍賴。
木冰看了眼睡得很香的段媽媽,然後慵懶說道:「放心吧,我沒興趣干涉你的私事。」
「那就好。」修銘冷淡道。
「確實該有危機感,人家是真的很聰明。過去你是她心中最特別的,最近這些人和事逐步讓你變得不再那麼特別。
現在的你啊,處在不上不下的尷尬處境,你看整個紅房子裡就你沒自己的房間。」木冰補著刀。
修銘不說話,臉色很不好看。
「真不用,我給你支支招?」木冰有意無意地說道。
「請哥哥教我!」修銘誠心求教,臉也全部沉浸到光里,是嬉皮笑臉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