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錐外的風箏 第四十一章「咕唧~」
段宏操控著小人，亦步亦趨地靠近這棟看起來很奇怪的房子。
說是池子其實有些牽強，因為這裡的水位很淺，更像是一片泛著綠水的灘涂濕地。而且令小人也覺得弔詭的是，這裡沒有風。
這處巨大的空洞中，除了小人涉足而來的進風口，還有遠方一個個像是窗戶一樣透著微光的出風口。而這個過程氣口而來的大風，幾乎在進入這處的一瞬間，就被翅膜一樣的引風槽吸附到空洞的上壁。後沿著上壁呼嘯而過，從看起來就不深的細密噴口化作滾滾熱浪而出。
很明顯這就是段宏開始所見到的炙熱蒸汽的來源，這樣看起來這條大魚的生理結構，似乎有些過於簡單了。他們不了解大魚，五名城人也不是堅定的唯物主義戰士，但在這座高城中所有事物能夠活動的背後，一定有或許不那麼易見的道理。
這便是此時二人的疑惑，對於一隻生物來說，如果它吸入空氣目的是為了生存，那麼這般只是兜風而過，他們看不到其中的發生的反應。當然他們只是有些疑惑，卻也清楚其中的細節，也許進來的風與出去的氣，已經發生了他們一時間無法分辨的改變。
僅僅從目前而說，大魚利用這個過程，也至少達成了兩個目的。其一通過噴薄的熱氣，從而獲得在大風中的活動能力；其二進去的是冰冷的空氣，噴出的也確實是炙熱的蒸汽，風從大魚體內帶走了大量的熱量與水汽。這也是奇怪的地方之一，一般意義上的生命都是處在追求熱量與水的過程，五名城人對這一點更加敏感，它也是一座處在冰點附近的城。
這條大魚的舉動，肆意的噴灑著這些寶貴的能量，這對於五名城人就顯得過於奢侈了些。
在小人還在探索時，大魚依然在風崖下墜中遊蕩著，看起來顯得遊刃有餘。但目前它依然好像沒有發現背上的人，與肚中的精靈。
.......
段宏時刻向小隊隊長匯報著，聆中小人的發現。並且整理了自身的思考與猜測，嚴謹細緻的分析該種生物的特徵，與他個人建議的中止探索，立即輾轉到魚肚下撤離的合理化建議。
施娟兒認真聽取了小隊情報專員兼法系dps的匯報，經過提煉了情報重點，並總結陳詞道：「所以裡面有棟房子？」施娟兒雙眼亮晶晶的。她感覺，愛好像又回來了。
段宏有點不敢看她的眼睛，內心警鈴大作，立即開始瘋狂渲染起大魚肚中房子的陰森恐怖，與其附著的死去植物屍體。都說明了這房子非善房，大約是一處吃人的鬼屋。
施娟兒點頭同意他的看法，這其中一定有詭異，這條大魚他們也還不了解。
「所以我們什麼時候進去？」她希冀地看著段宏，水潤大眼睛中的光芒，讓他根本無法招架。
段媽媽大為後悔，內心已經扇了自己漏風嘴巴八百次，無論是剛才的氣口速度差還是眼前這處地方的詭異。都讓他覺得自己身為小隊行徑的安全插銷，有必要再......再掙扎一下。
後方指揮部的混亂，沒有影響有著簡單生物本能的聆中小人。段宏的指令，被量化成一小階段一小階段的目的，小人自髮根據環境解讀成具體的行為。
它們已經靠近了紅房子，遠看的小房子其實靠近後一點都不小。
紅房子實質上是一座高三層，工程細緻、設計在線，不同於五名城中常見的磚木混合建築風格，全紅磚石的磚牆色調在典雅與陰森間左右橫跳。且外送自帶數十名畝死氣沉沉的廣闊庭園的大別墅。即使是那些看起來是食人科的植物早已枯朽，構成房屋主體的紅磚卻幾乎沒有任何損壞，表面上依舊平整完善。
同步著小人感知的段宏內心變得更加慌亂，於是在他口中這棟房子，又變成了陰暗逼仄的矮小廢墟，不堪入目的污穢之地，還會散發著腐敗酸臭氣味的生物墳墓。
為首的小組的小人，輕易的推開了紅房子的大門，大門沒有鎖，也沒有長期不開的轉軸黏澀感。換句話說，這扇門似乎經常被打開。
空氣中有著長期閉塞的渾濁感，小人們推開大門也沒有改變這裡氣息，因為這裡沒有風。加之除了大門外的陽台懸窗等都是緊閉的，大魚肚內的空間本就昏暗，只是依靠著氣孔漏進來的光束與灘涂上生長的少量熒光蘑菇。
房內自然更加黑暗，加上小人的眼睛本來也不好。但是小人們沒有猶豫，繼續如同奇行種一般，闖入黑暗中。
小人像是一隻只螢火蟲一樣，只能照亮看到身周丈許的空間。但它們不是一隻，此刻約莫有四五隻都走進了這處房中黑暗。
一樓入廳，是一處躍層的開闊客廳，抬起頭看還能隱約地透過二樓窗戶，看見外界的氣孔散光。
大廳中鋪展著一塊巨大的地毯，圖案形制皆與五名城內所販售的地毯不大相同。地毯上有幾個同樣風格迥異的成套家具，卻幾乎沒有使用痕跡，只有長時間靜置吸附的薄薄塵埃。小人不管這些，沿著當中靠後的旋梯拾級而上，來到稍微明亮一些的二樓。
這裡的左右與樓下一樣都是房間，房間都有內外窗，透過內窗看向房間。只能大致看到是一套套寢居室，同樣也是家具齊備，蓋著薄薄的灰塵。簡單判斷後小人沒有一套套檢查，它們此時更像是排隊的人，前一個小人會保證後一個小人還能在余光中。這種首尾相連，一是為了保證信息素的暢通，二是為了預警。
辦事謹慎牢靠的發指，比後方莽撞的指揮官們，顯得靠譜許多。
領隊的小人，直奔三樓。三樓的樓梯貼著紅房的後側，靠著偌大的落地玻璃，所面對正是大魚的排氣孔。而三樓處於大廳的正上方，整體面積稍遜一二樓，卻只有一套寢居室。
整層形成的偌大空間顯得寬敞無比，且似是因為靠近氣孔近了些，隔牆更少的緣故，小人在這裡也能正常的視物了。
一入套居的內門後，依然是一套內客之廳，下沉式的布局，圍住七八人也不會顯得侷促。四處牆根壁爐、牆燈、半面牆的落地窗、乾枯死的裝飾植物，與印著繁複精美花紋的牆布等，一應俱全。
再往裡走，需要跨過三級台階，顯然這是動區與靜區的軟分割。這裡三樓最顯眼的隔斷牆的位置，牆前面對內廳，有一處玄關桌，桌上擺放著許多奇異生物的雕塑。而其中一個正是這頭大魚的模樣，而它在這些雕塑中是偏小的雕塑，且被放到了靠邊上的位置。
小人回首看了一眼依在內門處的另外一個小人，心裡獲得了些許安全感。
它繞過玄關牆，牆後是一張大床。床頭就靠著玄關牆，這裡出乎預料的很是明亮，因為抬頭便是一處玻璃穹頂，而穹頂所對的正是氣口入口，也是進氣洞。在這裡看過去，氣口的入口好似一輪月亮，向著魚腹內揮灑著瑩瑩之光。
床的對面還有一處內門，通向的是紅房子的三樓陽台，此時那扇門被關著。陽台上還有與它處一樣枯死的植物屍體，即使如此在皎白光芒下依然散發著一種純淨之感。
小人也有些發呆，它倒不是因為這種靜謐之美而出神。
而是這張大床上面，躺了一個人。
應該不是人，因為其裸露在外的關節上、胸口處、甚至頭頂都布滿了苔蘚。而其中胸口更是整個塌陷下去，暴露出這是個像人形外殼的事實。
但此時此地，這樣的景象下，難免不讓人懷疑這個人形，是否為紅房子的主人，乃至大魚的主人，或是它自身。
小人不敢動，生怕這個人突然爬起來，雖然也搞不清真爬起來是誰嚇誰。但對於小人來說，它們已經達到了小階段的目標節點，前端處理的結果是自我待命，更多的信息需要後端判斷協同。
鏈式的信息素傳遞，從小人之間開始，到風聲的助力，段媽媽母艦已收到前方艦載機探查。聆中小人的一切動作行為，都是段宏的聽見過程，他的異能本質是改變了聽見的被動，而是一直主動的追著聲音，再在這上面添上一點點視覺調料。
段宏聽到了小人的話語，他很相信他的小人，此時事關重大段宏也不敢添油加醋了。老實的闡述了小人所見的一切，尤其是床上人形的細節。
施娟兒消化著段宏的話語，幾番轉譯，實際上還是有所失真的。這種差異反而更加挑起了施娟兒的好奇心，段宏不知道他儘可能細節化的描述，甚至是負面的恐怖化紅房子，實質上都是在施娟兒的興趣點上添油加火。
畢竟這是一個，敢離開五名城獨自走進深夜的女人，這種程度的靈異只能讓施大膽更加興奮。
然而這一來一回與思考交流的蹉跎，已經足以讓另外一端產生變化。
或許是小人實在是靠的太近，或許只是時間到了。
小人還在貓在一處花瓶後面，鬼祟地打量著床上的人形時。
這隻有著七八尺的大花瓶中，卻傳來『咕唧~咕唧~』的聲音。
初時小人也沒有在意，還以為裡面有水流動。
直到一滴口水滴落到自己的腦袋上面，它抬頭看到了一張很醜的臉，從瓶子伸了出來。此刻正垂在它的腦門上面，對方的眼睛下彎，嘴巴瘦長，有點像是拉癟後的『囧』字。
身體圓圓滾滾像條幼生的鯨魚，但是它臉不在正面，而在腦袋偏下的位置。腦袋的正前方光滑圓潤的像是一隻蝌蚪頭，小人整理著宿主給到的信息，很自然的聯想到了這隻大魚。兩者除了氣口外，形體儼然是很相似的。然後大魚的......
沒有然後了，喜歡動腦的這個小人已經被『咕唧~』著的醜臉怪吃了。
同時所有的小人，與段宏都感覺到了這件事情。
然而他們來不及做出什麼反應，更大的連鎖變動開始了。
首先醜臉怪嚼了幾口小人，小人結構崩解，融化濃縮墨點又遇上了醜臉怪的口水，遇水變成墨水。
醜臉怪『咕唧~噦~噦噦~~』幾口後，吐出了一地墨水，將原本乾淨的地磚弄得又粘稠又髒兮兮的。吐得醜臉怪都縮水乾癟了一些，很明顯小人對它來說不是可口的食物，完全不像那種八爪的軟體生物雖然也會噴墨水，可是它們真的很好吃。不管是生醃、燒烤、油炸還是鐵板，都具有一種獨特的口感與香氣。
醜臉怪被噁心地竄出了房間，很熟練在打開陽台內門後，很有禮貌地順手又把門關好。
它半劃半蹦的像是一條娃娃魚，跳過窗前護欄，落到了紅房子前面其中一灘綠油油的水池裡。
三樓陽台一個小人，扒著圍欄見證了這一幕，鬆了一口氣。又見到房間裡已經成了一灘泥水的兄弟，傷心的哭了起來，不久後它把自己淹死了。
有的小人好像感覺到了什麼，離開小隊，向著來時的氣口瘋狂跑去。
有的小人在刨坑，不知是為了埋死去的同伴，還是埋自己的。有的發著古怪的叫聲，試圖重新控制這些敏感的小人。
幾個呼吸後，現場沒有恢復秩序，地面卻開始顫動起來。
於紅房子處，這股震動並不算大，最多讓杯中之水泛起漣漪，而在外界則徹底變了天。
......
施娟兒還在謀劃著自己如何進入氣口，又不會撞上側壁，或是被吸附到那細密的排風口處，被摔成幾塊，像是刨絲器一樣。她一人或許不算難，但眼前這1.5人還是要顧及的。
這時，腳下一直的安穩想要讓人沉睡的大魚，卻突然不乖了。
一股巨力從腳下開始向他們傳遞，下一個瞬間，2.5人都被拋至了半空中。
施娟兒沒有思考，身體的本能已經先做出反應，雙袖翻飛自由的躲避著之前被巨魚擋掉的絕大部分風差撕裂。
段宏帶著一個拖油瓶，也遠不及施娟兒的敏捷，他知道自己的危險，幾乎一瞬間聆中小人全部原地暴斃，他切斷了一切可能讓他分神的因素。
在這片風中，高速雖然危險，但加速度與減速度更加危險。縱然他已經儘量躲避了，但也是一瞬間，他的皮膚被分割裂開來，內臟錯位、骨折、疼痛導致的意識模糊全部找上了他。段宏幾乎在很短的時間內就從一具健康壯碩的身體，趨向瀕死的重傷狀態。
這時他沒有讓方寸錦擋在他的前面，因為方寸錦的身體強度更差。雖然平時看起來不對付，但同在平康坊久見，加之這番交情，兩人早成了朋友。不過如果沒有外力他們倆死定了。
施娟兒自然不會不管，白蝴蝶迎著風刃逆風，錦袍獵獵，被拉伸的幾欲暴碎。她重新拉近與二人的距離，雙手因為袖袍沒空，就用腳不斷地幫他們御風卸力。
她也幫他們擋掉一些衝擊，她雖然看起來柔軟，其實她身體強度比段宏要高上不少。
待他們重新恢復平衡後，大魚離他們已經拉開了一定距離，並且它自己翻了個面。
原本的肚子下現在朝向了他們，段宏一看果不其然，大魚的臉在其上腹處，像是一個大寫寬體的『囧』字。
此刻它露出了生氣的表情，嘴裡發出了巨大聲音。
「咕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