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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80 章
第 69 章星夜無邊
按說在農村, 不至於怕這個,但是這幾隻小鼴鼠實在是出現得太突然, 就那麼從洞裡躥出來, 直接從孫紅霞腿上躥過去,有一隻甚至輕巧地踩在孫紅霞的手上,孫紅霞感覺到了手上那種略涼的分量感。
孫紅霞嚇傻了, 瞪大眼睛, 尖叫出聲。
林榮棠正和人在那邊抄寫著電錶上的字,又問起來這次春耕拌種的情況, 誰知道正說著話, 就聽到了孫紅霞的尖叫聲。
周圍不少人都聽到了, 都朝這邊看過來, 偏偏沈烈這個時候卻不動聲地將鼴鼠洞填平了, 等到一群人衝過來的時候, 他這裡已經沒什麼痕跡了。
林榮棠率先衝過來,看到孫紅霞驚恐的樣子,一把按住孫紅霞肩頭:「怎麼了?」
孫紅霞哆嗦得嘴唇說不出話來, 其實鼴鼠她倒是未必多怕, 但是太突然, 而沈烈剛才的樣子太兇狠了。
她想說沈烈, 但是又不敢, 她其實怕沈烈。
沈烈好像知道了自己的秘密。
自己該怎麼辦,能流產嗎, 如果這個時候流產, 沈烈會怎麼對付自己?自己敢流產, 他一定會毫不留情地拆穿自己,會逼著自己去醫院檢查, 那自己豈不是全完了,計劃全泡湯了!
所以自己不能流產,必須硬撐著,不能惹惱了沈烈!
孫紅霞想著這個,已經開始後悔了,她想,也許她剛才不敢招惹冬麥,她何必招惹冬麥呢,反正憑沈烈這個人的性子,早晚要進監獄,早晚要倒霉,而冬麥,也註定孤身一個人守著家裡,也許會被嘲笑,也許和人通姦,反正最後落得三婚或者孤苦地被養在娘家的命。
她何必和這種人計較呢!
腦子裡這麼胡思亂想著,眼前卻是林榮棠。
林榮棠握著她的肩膀,關切地看著她:「紅霞,你沒事吧?」
孫紅霞望定了林榮棠,終於搖頭:「沒,沒事,就是剛才跑出去鼴鼠,我嚇到了。」
鼴鼠?
旁邊一個幹活的這才想起:「對,我剛才過來的時候也看到鼴鼠了,躥得挺快的。」
林榮棠聽這話,微微眯了眯眼,之後抬頭,看向不遠處的沈烈。
沈烈正淡定地收拾著他家地頭的茅草,好像根本沒注意這邊的動靜。
林榮棠收回了目光,眼神變得難懂起來,他盯著孫紅霞:「紅霞,你真得沒事?你的肚子,被嚇了這一跳,不難受吧?」
孫紅霞偷偷瞥了一眼沈烈,傍晚了,天色暗了下來,沈烈的側影挺拔冷漠,明明他看都沒看這裡,她卻覺得就連那側影都透著一股子狠厲。
她怎麼都不能惹了沈烈,他真得要和自己較勁,拎著自己去醫院,自己能怎麼辦!
她收回目光,深吸了口氣,躲避著林榮棠的目光,低聲說:「沒事,我肚子挺好的,一點沒事,我就是被嚇了一下,但是,但是……」
她咬牙,硬著頭皮說出那句違心的話:「不要緊。」
說出來的時候,她心裡難受死了,幾天之內,怕是沒法裝流產了,這必須過幾天再尋機會,這下子又得拖下去了。
她是隨時都可能被林榮棠發現啊,哪能這麼拖下去。
林榮棠皺眉,關心地問:「那我帶你去公社衛生所檢查檢查,你懷著身子,可別驚到了孩子。」
周圍幾個村人聽了也覺得是:「是啊,懷著孩子啊,這被驚嚇到,萬一不小心流了呢。」
然而孫紅霞聽到衛生所這幾個字都心驚肉跳,她趕緊說:「我一點事沒有,就那麼叫了幾聲,我哪有那麼不經事。」
說著,她甚至站起來,故作鎮定地走了幾步,笑著說:「沒事了沒事了,大家散了吧。」
沈烈雖然在幹著活,不過也聽著這邊動靜。
他耳力好,孫紅霞說的這話,他聽得一清二楚。
當下輕笑了聲。
孫紅霞以後想賴誰都行,但怎麼也沒膽子賴他家冬麥頭上了。
至於她這肚子裡唱得什麼戲,隨她去吧,林榮棠和孫紅霞,這兩個人倒是絕配了。
冬麥在家,其實也睡不著,她收拾著東西,時不時就想起來孫紅霞,她總覺得孫紅霞要害自己,雖說沈烈這個人比較機警,但萬一也著了人家的道呢?
冬麥翻來覆去的,又擔心明天沈烈去公社,他就這麼守一夜,明天哪能精神?
你跑去和人家說梳棉機改造梳絨機,你得給人家說清楚這裡面的道道吧?你困得打哈欠怎麼說啊?
冬麥這麼想著,乾脆不睡了,她爬起來,穿上衣服,過去澆水的地里,她想著,反正自己明天也沒什麼要緊事,她過去陪著他,兩個人總比一個人強吧?
不過想著林榮棠和孫紅霞,她終究是提心,看了看旁邊的燒火棍,便直接提起來,想著誰敢打她家澆水的主意,給她家使壞,到時候只能不客氣了。
她提著燒火棍,出了門,這個時候已經九點多了,村里人大部分都歇下,鄉下人節省電,滿村烏黑,就沒幾個亮燈的,天有點陰,月亮也不見人影,村子裡的樹都沉浸在一片漆黑中,幻化為了斑駁的黑色雲塊。
冬麥提著燒火棍往前走,不過白擔心了,倒是沒碰到什麼人,一路過去了自己家地頭上,只聽到流水汩汩的,卻不見沈烈,便有些納悶了,又有些擔心。
這個時候初夏的風一吹,四周圍的麥田發出聲響,已經躥高的玉米棵子更是發出稀里嘩啦的樹葉摩擦聲,這些聲音是如此清晰,在這沒有人煙的田地里,大晚上的,冬麥便有些怕了。
沈烈去哪了?
正想著,就聽到沈烈的聲音:「冬麥?」
冬麥聽到這聲音,看過去,卻見玉米地旁邊,悠閒地躺著一個人,正要坐起來,可不正是沈烈。
冬麥大喜,忙過去:「你可嚇到我了,原來躲這裡!」
沈烈便笑了,拉著她一起坐在那舊蓆子上:「我這不是怕有人使壞,我就躺這裡,萬一來了什麼人,我躺在這裡耳朵好,准能聽到。我還說黑燈瞎火的,是什麼人過來,原來是你。」
冬麥剛才提心了一番,現在看到沈烈,心便安定下來了,她和他一起坐在破涼蓆上:「我這不是惦記著你嘛,怕有人給你使壞,才過來看看,想著兩個人總比一個人強。」
沈烈笑道:「他們不敢來了,孫紅霞被嚇回去了,林榮棠剛才在這裡看澆水,現在也回去了。」
冬麥:「嚇回去?」
沈烈便將他挖出鼴鼠的事說了:「估計嚇得不輕,在那裡吱哇亂叫。」
冬麥驚訝,她一直覺得沈烈光明磊落陽光正義,甚至覺得他這個人胸懷寬廣對什麼人都好,沒想到還能這麼狠,不過驚訝之餘,也有些後怕:「你怎麼這麼莽撞,萬一人家真流產了呢!」
沈烈:「誰知道她肚子裡是誰的種,我就不信真是林榮棠的。」
其實他自己判斷著,大概率她肚子裡就是空的,唱空城計的,她接近冬麥,很可能並不是要扒自己家澆水的溝渠,畢竟一個孕婦,幹這種事有點犯不著。
但是這些,只是自己猜猜罷了,太匪夷所思,暫時也就沒提。
冬麥越發覺得這事捉摸不透:「你說林榮棠他到底怎麼回事?」
沈烈便攬住她:「提他們做什麼,咱都不用為他們費腦子,回頭就等著看戲好了。」
他今天這麼一威脅,孫紅霞估計不敢找冬麥,回頭還不是找別人,王秀菊什麼的,她隨便找誰,到時候就等著看熱鬧。
冬麥其實也就是隨口問問,沈烈這麼說,她也就不去想了。
沈烈便領了冬麥,兩個人一起躺在破蓆子上,仰躺著望天,沒有月亮的夜晚,夜空仿佛無邊的濃墨,不經意間,可以在角落裡發現幾隻星星,散發著微弱的幽光,仔細看時,才會發現,夜幕並不是完全暗黑的,那黑色中其實隱隱透出深藍來。
冬麥偎依著沈烈,就這麼並排躺在蓆子上,蛐蛐低低地鳴叫,玉米葉在風的吹動下窸窸窣窣,不過有了沈烈偎依著,冬麥並不會怕了。
仰望著上方,看著那沒有邊際的夜幕,她便覺得,這個世界真是大,而自己和沈烈,渺小到仿佛不存在。
她忍不住靠近了沈烈一些,低聲說:「沈烈,你給我說說你在外面的事吧。」
沈烈單手攬著她的肩膀:「你想聽什麼?」
冬麥:「隨便什麼吧,就是想聽聽。」
沈烈沉默了一會,才笑了笑,道:「那些故事都不好玩,也不好聽,給你說好吃的吧。」
冬麥眼睛一亮:「好吃的?」
沈烈:「嗯,我們當時吃的壓縮餅乾,味道挺不錯的,隨便吃幾塊,一天都不餓了,而且味道非常好,據說裡面有糖,有全脂奶粉,還有葡萄糖什麼的,口味還挺多的,有蔥油的,芝麻的,還有椰香的。」
沈烈笑著道:「我開始的時候,比較愛吃芝麻的,那個味道好,我挺喜歡。不過後來就受不了了,那個吃了真渴,高壓縮的,又甜得厲害,吃了就口渴,渴了就想喝水,但那個時候,前線缺水,缺到什麼地步,我們最嚴重的時候,能正經喝幾口水,就是吃吃防瘧疾藥的時候。那個時候倒空了的水袋子都得趕緊拿起來舔舔,你說吃這個能好受嗎?」
冬麥想想,吃了膩歪的甜東西卻喝不到水,幹得要死:「那還挺難受的……」
沈烈:「不光是渴得難受,那壓縮餅乾還挺硬的,一般人挺難嚼動,有一些牙口不好的,吃半塊後,啃不下去了,你說天天吃日日吃,也沒蔬菜水果,多難受?幸好當時我牙好,我能咬得動,你看老路,他牙口就不好,我還幫他咬過餅乾。」
說到這裡,沈烈笑了笑。
沈烈說的老路,自然是路奎軍,她知道他們是戰友,卻不知道他們原來還有這麼深的交情。
冬麥想起他的牙白白的,笑起來像是在發光,便道:「你牙是挺好的。」
沈烈:「後來有一次深入敵人腹地,這種壓縮餅乾斷了,我們才開始想了,想得要命,餓得要死,沒辦法,只好啃甘蔗。」
冬麥:「甘蔗倒是挺好吃的。」
沈烈嘆了口氣:「是啊,剛開始還覺得挺好吃,後來就不好吃了,只能勉強吃,最後硬著頭皮吃,等我啃了七天的甘蔗,看到甘蔗都想吐。」
冬麥聽他那語氣,忍不住笑出聲,笑過後,想想,又有些心疼他。
她輕翻了一個身,趴在他胸膛上:「這不是都過去了。」
說著這話的時候,她忍不住抬手,輕輕摸了摸他的頭髮。
他偶爾會這樣揉自己腦袋,她心裡挺喜歡的,現在她也這樣摸他頭髮,竟然覺得手感不錯,忍不住又摸了一下。
沈烈笑著捉住她的手,不讓她摸了,有力的胳膊輕箍在她後腰,纖弱的身子便被壓在了他雄健的胸膛上。
夏天,衣服穿得單薄,肌膚透過兩層衣服在緊貼著。
冬麥臉紅了,小聲嘀咕道:「在外面呢!」
沈烈耳語,聲音沉而啞:「放心,沒人來。」
潑墨一般的天幕籠罩在這片大地上,空曠的麥田,寂靜的村莊,好像一切都變成了遙遠的背景,夏風吹過時,寬大的玉米葉輕輕地掃過冬麥散落的發。
周圍並沒有什麼聲響,連狗叫都不見一聲,側耳傾聽,只有莊稼細碎的葉聲,以及汩汩的水流聲。
就在這種幾近安靜的聲音中,他們之間的動靜,也就隱秘到幾乎聽不見。
冬麥回去的時候,是沈烈送她回去的,反正街道上也沒什麼人,他就那麼攬著她細軟的腰,送到門前的時候,他低聲說:「我就不進去了,你回去先歇著,好好睡一覺。」
冬麥:「那你看著澆水的時候,自己也歇一會,明天還有事呢。」
沈烈:「放心,我心裡有數。」
兩個人正說著話,旁邊的門開了,是林榮棠,他板著臉,挑著扁擔。
冬麥便收回目光,沖沈烈點個頭,進去院子,並牢牢地將門關上,上了門閂。
其實冬麥猜著,自己和沈烈說的話,估計林榮棠聽到了,而這麼荒唐了一場後,自己的聲音又軟又沙,林榮棠可能也猜到了。
如果是別人,她怕是要羞恥臉紅了,但是面對林榮棠,她竟然有一種說不出的感覺,就是那種你不行,我男人行,離開你後,我這日子過得多好,活該你氣死。
她剛才其實淡淡地瞥了林榮棠一眼,可以看到林榮棠臉上的灰敗,而林榮棠臉上的灰敗,正是她喜悅的來源。
按說那都是過去了,昔日受到的羞辱已經淡去,但是淺淡的痕跡總在那裡,她並不是什麼大度可以完全忘記的人。
很小心眼,就是想看他難受。
把自己日子過好,看他難受,那是順帶的報復,可以讓自己心情更好。
第二天一大早,冬麥就醒來了,愉快地哼著曲兒,去廚房忙活做飯,正忙著,外面便聽到用鐵環叩大門的聲音,她忙跑過去,是沈烈回來了。
她這才打開門閂,笑著說:「我一個人在家,心裡不安生,就上了大門閂。」
沈烈:「確實應該上,小心點。」
其實不止是大門閂,他還想著,林榮棠家院子和自家院子有一道牆,如果在他們院子用上了牆,攀著牆頭,是可以爬過來自己院子屋上的。
他回頭應該在那牆上弄一些啤酒瓶的碎玻璃屑,以防萬一。
雖說冬麥和林榮棠當夫妻的時候,林榮棠沒碰過她,但是他可以感覺到林榮棠看冬麥的那眼睛,估計在他心裡,冬麥離婚了再婚了,也是他的女人,就沒在心裡放下過。
他到底還是得防備著。
說話間,兩個人吃了飯,吃過飯後,沈烈想起也沒什麼事:「要不你和我一起去公社吧。」
冬麥;「算了,你們談事,我湊跟前幹嘛去。」
沈烈:「跟著去,就當陪我,再說王書記那裡,還念叨你,或者我們談事,你過去公社裡逛逛,買點什麼。」
冬麥想想,自己在家也沒意思,便道:「好,那咱們一起去。」
到了公社,又遇上了陸靖安,相比於之前,這次陸靖安挺殷勤,見到他們笑了笑,態度平和地請他們進來,又問他們是不是找王書記,說王書記在開會,讓他們稍等一下。
沈烈淡聲道:「既然這樣,那我們等一下就行。」
正說著話,王書記開完會了,恰好社辦企業的廠長老胡也在,王書記趕緊介紹了,老胡熱情地和沈烈握手,又和冬麥打招呼。
陸靖安從旁看著,禮貌地笑著,沒再吭聲。
進去辦公室的時候,沈烈回頭看了陸靖安一眼,總覺得這個陸靖安不太對勁,情緒變化有點突然。
從原來的狼狽,一下子成了現在的篤定,就好像手裡捏住了什麼,讓他老神在在地等著。
其實沈烈和陸靖安並沒有什麼利益衝突,只不過當時冬麥差點跟著陸靖安去看電影,想起那個時候撕掉電影票的酸澀,略有些對陸靖安不喜罷了。
當下並沒多想,徑自跟著王書記進了辦公室。
沈烈帶來了他改裝後梳絨機梳理出的羊絨,也帶了沒梳之前的下腳料,拿出來給王書記和老胡看,王書記不太懂,看到後只覺得確實不錯,老胡懂一些,拿著在陽光底下細細地看,看了一番:「如果能從下腳料中梳出這種絨,賣出去肯定能掙錢!」
王書記眼睛亮了:「意思是有門?」
老胡卻說:「如果是沈老弟自己單幹,拼一把,肯定能掙錢,但是如果咱們社辦企業要上這種機子,那要考慮的就多了。」
沈烈聽到這話,明白他的意思,一時對這位年過半百的老胡倒是有些欽佩:「老胡同志,你是考慮到原料的來路,還有輸出羊絨的銷路嗎?」
老胡看向沈烈,點頭:「是,這都是問題啊!畢竟咱們要上設備的話,就算是梳棉機改造的,也是不小的數目,上了機器後,機器運轉起來,總不能幾天就停了,得長期有活兒干,還得找到銷路,這都是問題。」
沈烈卻是早想過了:「原料方面,我查過了,目前我們能聯繫到的幾個羊絨生產商,在生產過程中會持續出現這種羊絨下腳料,普遍價格是六七塊錢一公斤,這裡面的利潤應該比較大,如果我們社辦企業上十台機器,就算一直運轉不停,也應該能夠供應,當然了,我們還得考慮到,一旦開了這個頭,後面那些羊絨加工廠不賣給咱們了,或者有人和我們搶,那我們怎麼辦?」
老胡沒想到沈烈正好說中了自己的心事,嘆了口氣:「可不是嘛!」
沈烈笑了:「這個倒是好解決,全國那麼多羊絨生廠商,我們可以到處跑一跑,再說了這種下腳料,毛刷廠的羊毛下腳料,皮革廠用藥褪下來的,皮衣加工廠的碎毛皮,這些都是大戶,這裡面都有羊絨,而我們改造的機器,只要適當調整軸距,加工這些都沒問題。據我所知道的,二十多年前唐山的那些精梳絨實驗,因為效果並不好,之後就沒嘗試過,就全國來說,用梳棉機改造梳絨機,以低廉的成本介入低端羊絨粗加工的,我們應該是頭一份,既然當了這頭一份,別人看到我們掙錢了再進來,我們也已經這些原料供應商那裡占了先機。」
老胡沉思一番,之後看向王書記。
冬麥從旁安靜地坐著,她其實有些擔心,怕這事不成,如果不成,那不是白忙乎了。
她可以感覺到,老胡是那種很倔的人,他認為不成的事,絕對不會因為王書記這個「官」說的話而輕易更改。
這是一個要為自己的社辦企業負責的人。
而此時老胡肅著臉,皺著眉頭,看著仿佛並不認同。
王書記看老胡看自己,忙問:「老胡,你覺得怎麼樣?」
老胡道:「走,去一趟松山村吧,看看沈老弟改造的機器。」
冬麥聽著,頓時明白,這是覺得靠譜了?
本來王書記的秘書說讓司機開著公社的轎車,紅旗小轎車,平時王書記出公差都坐這個,不過這次王書記說不用:「咱就是去看看機器,坐小轎車大張旗鼓的,太招風,人家看到該議論咋回事了。」
於是王書記和老胡各騎著一輛自行車,沈烈騎著自行車帶著冬麥,大家往松山村去,路上難免說起話來,冬麥記掛著王老爺子,便問起王老爺子的情況。
王書記嘆了聲:「心情倒是不錯,每天看看葡萄溜溜彎的,反正就慢慢養著吧。」
冬麥聽這意思,估計情況不是太好,心裡就有些難受,想著過幾天再去看看王老爺子。
說話間到了松山村,村里支書認識王書記,王書記不想太引人注意,就去老宅看看改造的梳絨機就行了。
「萬一讓支書看到,還得招待我,我這不是給人家添麻煩嘛!」
沈烈便帶他們從后街繞過去,后街確實人不多,誰知道到了胡同口的時候,恰好幾個女人在那裡挑揀黃豆,這是打算挑了好黃豆來下種。
那幾個女人中,其中一個就是王秀菊,王秀菊這人向來碎嘴,也是個愛抱怨的主兒,昨晚上她家兒媳婦那麼一聲叫喚,鬧騰得不行。
王秀菊就來氣了,便逼問孫紅霞,當時沈烈距離你那麼近,是不是沈烈怎麼你了,孫紅霞自然說不是,孫紅霞被沈烈嚇到了,不敢招惹沈烈。
王秀菊其實也怕沈烈,但是又覺得,占理的事,怕那個幹什麼,沈烈敢打自己,自己就躺到派出所門口鬧騰去。
所以王秀菊便念叨開了:「你說這個沈烈咋回事呢,昨晚上哪來的鼴鼠,我就琢磨著,他是不是故意放出來鼴鼠嚇唬我兒媳婦,因為他自己媳婦不能生,他就看不慣我家抱孫子?」
她這一說,其它幾個人都默了,也有勸她的:「不至於吧,人家沈烈如果在意這個,就不會娶冬麥了,再說他這個人正直,真干不出來這種事。」
另一個也勸:「再說了,你家兒媳婦不是都說和沈烈沒關係嗎?這事真不能怪人家沈烈!」
王秀菊:「反正沈烈這個人,真是不像樣,現在他搞了一堆的貸款,這不就是借印子錢嘛,弄了一堆廢鐵在家裡,我看哪,這日子早晚好不了!其實印子錢,不就是過去找黃世仁借錢嗎?我聽說,信用社裡放的貸款,沒幾個能還上的,誰借了信用貸的錢,到時候肯定吃不了兜著走,被人家把房子扒了,把家裡的地給占了,還得簽一個賣身契,一輩子不能翻身!」
她這裡說得吐沫橫飛,恰好被過來的幾個人聽到了。
王書記皺眉,問沈烈:「這是誰啊?」
沈烈笑嘆:「鄰居,就一不懂事老太太。」
王書記:「這怎麼不管管?」
沈烈:「管?年紀大了,打不能打,罵不能罵,你和她講理,她給你來橫的,坐在地上拉長調哭。」
王書記便來氣了:「我們是要幹事業,有這種人嘮叨,污衊你的人品,污衊我們的信用社,像個什麼樣!」
說著,王書記一步上前:「這位女同志,你這是說什麼?什麼時候信用社貸款成了黃世仁?」
王秀菊抬頭,一眼看到王書記等人,她打量了一番,見王書記和老胡都是跟著沈烈冬麥來的,又看王書記穿著半新不舊的中山裝,也就沒看在眼裡,冷笑了一聲:「喲,這是找了個幫忙的?黃世仁怎麼了,那不就是黃世仁嗎?沒事借那麼多錢,還不上被追債你知道不?信用社找人把欠債的關進監獄裡揍,能揍死人!」
王書記頓時氣得鼻子都歪了。
現在國家剛下了信用社貸款扶持農民的政策,這都是國家的好政策,結果到了村里,怎麼被說成這樣了?這叫什麼事?這還能改革還能富國強縣嗎?
王書記義正言辭:「這位女同志,我必須告訴你,信用社貸款不是這樣的,信用社是我們國家為了扶持農村發展而制定的一項——」
然而王秀菊卻撇嘴:「我管你什麼跟什麼呢,你當我是大老粗沒見識?我可告訴你,我大兒子在首都工作,我二兒子在陵城工作,我男人是村裡的會計,認識公社的人,我至於聽你給我掰掰這個嗎?」
王秀菊這麼嚷嚷的時候,沈烈和冬麥也沒想到她竟然這樣,要知道這個人潑,在村里潑習慣了,根本是不講理,可,可這是王書記!
冬麥剛要上前,沈烈卻挑眉,給她使了一個眼色。
冬麥會意,抿住了唇,愣是忍住沒吭聲。
王秀菊看自己這一番說道,把眼前的中山裝給鎮住了,更加得意了,她心裡又氣惱昨天懷孕兒媳婦被嚇到的事,當即叉著腰說:「我可給你說,我什麼都不怕,你別想著敢怎麼樣我,老娘我有個三長兩短,我就躺你們家門口,我吃喝拉撒都要你們管,打不死我,我就豁出去了!我就說了,信用社貸款就是訛人的,就是黃世仁,誰敢去借,肯定得賠得褲子都沒了,早晚得賠進去一條命!」
王書記氣得臉都白了,他最煩這種無理取鬧的人,為什麼以前會有那十年發生,就是因為這種人太多了,不講理,胡攪蠻纏,人云亦云!
當下冷笑一聲:「你們支書呢,村支書呢?!」
王秀菊見他這樣,只以為他是要告狀:「我呸,這還打算告御狀了,我可告訴你吧,我家男人和支書關係好著呢,我家男人是正經村里會計,我們在公社也有關係!我們至於怕這個嗎?」
第 80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