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錦梨對身側的蕭夫人道:「表哥這些時日都跟這楊水起待在一處,前日楊水起不曾來,表哥還在這處等了她半個時辰。」
陳錦梨光是想到蕭吟願意花半個時辰去等楊水起,心中便是一陣鬱結,又看他們二人如此和睦相處模樣,心中更是泛起了酸水。
楊水起究竟是使了什麼手段,竟真能哄得蕭吟同她同席而坐,甚之督導課業。
蕭夫人聽聞了陳錦梨的話,臉色一下子就變得難看了幾分。
「你說這幾日來他們皆是如此相處?」
蕭吟這樣的態度,全然沒有平日裡頭生人勿近模樣。再說這桂花糕,她從前何曾見他沾過一下!
這蕭吟,莫不是真是應了那句老話,「女追男隔層紗」,蕭夫人恨不得掐把大腿,只覺自家好白菜要叫豬給拱走了。
陳錦梨道:「姨母,莫要責怪表哥,他想來也是被逼無奈。」
「被逼無奈,我看他那個樣子,全然沒有一絲被逼無奈,倒像是心甘情願!」
陳錦梨的話非但沒有讓蕭夫人心情好轉,反而更生怨懟,她不願在這處多待,光是看他們二人坐在一起都叫她氣不打一處來。
陳錦梨看著蕭夫人被氣走的背影,嘴角浮起了一抹笑意,很快就跟了上去,她攪著手中的手帕,不安道:「姨母莫要怪梨兒多嘴,若是表哥真叫動了心可怎麼辦,過幾個月便是秋闈,只怕是要叫楊小姐耽擱了可不好。」
蕭夫人只當陳錦梨一心是在為著蕭吟著想,她也不想在陳錦梨面前發脾氣,收斂了脾氣之後,沉沉地嘆了口氣。
「我又如何不知曉,只這蕭吟,平日裡頭也從不曾叫我操過什麼心,怎就這件事情拎不清楚呢,真真是愁死人不償命。這楊家就是個烏七八糟的地方,只要一想起當年的事情,我這心裡頭就慌得不行,好在上一回楊水起也沒真朝你低了頭,不然真要叫他們撕下一口肉來。你姨父也實在是沒了辦法,才想出來測驗的法子,想著趕走那個楊水起,偏你表哥要這樣跟他對著幹。」
當年的事情,當年究竟是何事,陳錦梨實在忍不住問出了聲來。
蕭夫人只是一時感懷,想起來了當年之事,但具體發生了什麼,卻也閉口不談,末了,她也只是搖了搖頭,而後摸了摸慈愛地替陳錦梨理了理額前的碎發,她道:「你莫要知道,只是,離楊水起遠一些。姨母知道你的心思,你別擔心,你表哥,還是聽我的話的,你又是從小就在姨母跟前長大的,姨母自然會幫你的。」
陳錦梨聞此,面色稍紅,羞澀地點了點頭。
這廂兩人離開,而水榭之中,蕭吟謹記事不過三之禮,用完了第三塊桂花糕之後,就不再動了。
他邊用手帕擦手指,邊道:「下回不要再做了。」
楊水起愣了,連嘴巴裡頭的桂花糕都忘記咽下去了,張嘴含含糊糊說道:「為什麼......不好吃嗎?」
可是她分明看蕭吟吃得還算開心呀,她本以為他喜,還盤算著明日再做。
蕭吟抬眼,看了楊水起一眼。
兔子。
蕭吟竟莫名地覺得,楊水起嘴巴裡頭含著的東西的樣子,像他曾經見過的兔子。
眼睛紅紅,嘴巴鼓鼓。
他收回了視線,道:「好吃。」
可很快又淡淡補充道:「可是我不喜歡吃。」
楊水起叫他這話說的莫名其妙,既好吃,為何又不喜歡吃,他這話,邏輯有誤。
「你撒謊。」
蕭吟這人口是心非,若是不喜歡吃為甚要吃三塊。
蕭吟卻不想要繼續說下去,轉移了話題,「不喜歡便是不喜歡,沒有什麼撒謊不撒謊的。快些看書吧,不然一會天又是要黑了,如今快入了五月,蚊蟲牛虻也多了起來。」
見到蕭吟都這樣說,楊水起也不執意再問,最後也只是悶悶道:「蕭二哥哥不是不喜糕點,是不喜我吧。」
「你嘀咕些什麼呢?」蕭吟瞥她一眼,又道:「我若餓了,自己也會叫人給我端來吃的,犯不著你去弄東弄西。」
蕭吟不明白這楊水起哪裡來的精氣神,每日溫習功課不說,還得挪出力氣做糕點來,她的手藝固然不錯,可實在是沒必要......若是直接說叫她別做,她定然不聽,只能說自己不喜,好叫她徹底死了這條心。
楊水起似聽明白了蕭吟的話,她馬上道:「所以,蕭二哥哥是怕我累著了嗎?!」
蕭吟叫她這話一噎,無語了半天,連翻書的手都停在了原地。
「你又是從哪裡得知?」
「蕭二哥哥明明喜歡,卻非要說不喜歡,難道不是怕我累著了嗎。」
蕭吟嘴巴素來利索,不論什麼事情都能迅速有所反應,可偏偏在楊水起面前,嘴巴都變得笨了幾分。
她總是要說這樣直白的話,從前倒是不曾見得,如今叫她尋到了機會,便得寸進尺到如此境地。
蕭吟輕咳一聲,道:「看書,莫要再說虎狼之詞了。」
楊水起見他這樣,也不再繼續說下去,只是長長地「哦」了一聲,道:「我曉得了,但我還是要帶,明日要帶,往後每一日都要帶。」
蕭吟見她如此,只後悔自己一開始自己非要起那個頭,去同她掰扯這些,這楊水起,油鹽不進,他不欲多說,越說她越來勁,到了最後只丟了三字,「隨你便。」
今日結束之後,蕭吟出了水榭,卻被蕭夫人喚了過去。
冷白的月光照射在堂前,蕭夫人面色冷沉,坐在主位之上。
「蕭吟。」
蕭吟已經猜到蕭夫人喚他來是何事,聽她如此語氣不善喚他,也依舊恭恭敬敬躬手行禮。
「母親可有何教誨。」
見他如此作態,蕭夫人更是火大,她冷哼一聲,道:「有何教誨,如今我的教誨你還會去聽嗎。我問你,你整日同那個楊水起廝混在一起做些什麼,她若是真過不去測驗,你應該歡天喜地去鼓掌知道嗎!還在那頭閒得慌幫她?我問你,你心中到底是在想些什麼!」
蕭吟依舊沒甚情緒,立在那處,月光灑在他的腳邊,一片瑩白。
「兒子沒想什麼,只是想,人不能出爾反爾罷了。若非母親與父親非要這樣,兒子自也不會有機會同她私下接觸。」
好好好!現如今蕭夫人是看明白了,原來還是因為這件事情在和他們慪氣呢!
她猛地起了身,走到了蕭吟面前,質問道:「我問你,你是鐵了心想要和楊水起不脫開關係了是嗎。」
蕭吟只靜靜地看著她,竟沒有說話。
蕭夫人不可置信,步伐都晃了晃,她道:「你......你還記得二皇子怎麼死的嗎......你知道徐家怎麼亡的嗎!」
她光是想起來,就覺通體生寒,「皇二子死的時候,只十歲!十歲的人,他楊奕都下得去手,徐家......當初有多昌盛,一夜之間,就那樣蕭條了下去,你......你當真不怕嗎?楊家的人,那骨子裡頭都是沾染了惡欲邪念的人,楊風生也同他爹一個樣子......楊水起?我說都不想說她了,哪家的女子會像是她一樣厚顏無恥......不知廉恥!」
景暉帝本不只皇太子一個獨子,當年,本還有個二皇子的,二皇子的母親皇貴妃,正是徐家女,二皇子死後,徐貴妃瘋了,而後徐家也在楊奕的打壓之下,一點點沒落了。
那是三年前的事情了。
人人都說是楊奕殺了二皇子。
因為,那年宮宴,二皇子和楊奕一同出了門,而後,不過一刻,就傳出來二皇子淹死在御花園塘中的消息。
雖二皇子死的時候,楊奕不在場,可還是有許多人將這件事情推到了楊奕的身上。
徐貴妃見到二皇子的屍體之時,當場吐了一口血來,恨不得手撕了楊奕,但,終究是沒有實質證據指認他,又加上景暉帝作保,楊奕毫髮無傷,而徐家,沒了皇子,沒了貴妃,又加之楊黨後來的可以針對,如今已經苟延殘喘,只憑藉一口氣吊著了。
二皇子是不是楊奕推下塘,尚待商榷,但楊奕針對徐家一事,是板上釘釘,無可置疑。可楊、徐兩家之間究竟有何仇恨,恐怕除了當事人也無人知曉了。
見提起了當年之事,蕭吟的面上終於有了些許鬆動,若論奸邪,算上過往之事,楊家種種劣行,確無人能比。
「蕭吟,你就當母親求你了,你別再......別再和她有牽扯了行不行啊!待到皇太子上了位,他們楊家,該亡了啊!你來日光明燦爛,何苦多她這麼一個污點?」
「污點......她不是污點,沒有人是污點。」
她算什麼污點,就算是兩人真扯上了什麼關係,她也不會是什麼污點。不可否認的是,在蕭吟心中,即便不喜歡楊水起那樣稍顯頑劣煩人的行徑,可從來也沒想過「污點」二字。
好像,她不該和「污點」二字沾上關係。
「她就是!蕭吟,只要是人活在世上,就要『臉面』二字,若是連臉面也不曾要了,那還是人嗎?」
蕭吟忽覺頭疼地厲害,蕭夫人的聲音在他的耳中也變得十分尖利。
世間紛紛擾擾,若什麼事都想要去用一張嘴巴說清楚,那也是不現實。可唯一能叫人明白知道的,便是:正邪不兩立。不管楊家是不是真的邪,而蕭家又是不是真的正,總之,蕭吟和楊水起就是不能有一點的關係。
如此,對誰來說,都是劫難一場。
楊水起不明白的事情,蕭吟他還不明白嗎。
「蕭吟,這件事情,本就沒什麼好說的,正邪不同路,你同她,也不同路。」
即便是正是邪說不清楚,可現下事實好像就是蕭夫人口中說的那樣。
他同她好像不同路。
蕭吟攏緊了手,腦海之中不知為何,總是會想起楊水起沒心沒肺的臉來。
委屈的高興的
不,他沒想與她同路。
沒有想。
對,沒有。
蕭吟終是低了頭,屋外的月光也不知道是從何時爬到了他的背上,竟莫名地添了幾分落寞。
蕭吟道:「母親說的,我都明白了。測驗過後,我離她遠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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