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眉不可置否笑了笑,孫沫淼一句話語,她就要損失數十上百萬貫錢財?
憑什麼?
蘇眉根本不會在意新任知府滿意與否,正如牽著小手的兒子所言,僅數日時間還沒辦法通知了朝廷。
母子兩人推開較大的一間房,入眼便是最前方一張龐大書桌,牆壁上是一張龐大絲錦地圖,地圖上有著紅藍黃黑不同的小旗子,後方是一排上了鎖的鐵質書櫃,整個房間略顯簡單。
掃視了一眼屋內擺設,蘇眉將目光定在地圖上的小旗子,知道絲錦地圖的背面是整張鐵板,小旗子的棋子是磁石,僅這些棋子花費就數千貫。
蘇眉沒有多言,與兒子一同坐在前排正中,看著五十餘人一一坐在自己位置,顧琴娘則打開了鐵櫃,一一將櫃中標記好的文件發放到相應學生手中,蔡鞗並不急著開口,同樣翻閱顧琴娘送到眼前的厚厚資料,足足用了一刻鐘時間才將資料翻看了一遍,向顧琴娘微微點了點頭。
顧琴娘站起,拿著個文件夾翻看了一眼,又抬頭看向看來的學生。
「先大致說一下此次引起錦帛價格走低的因果關係。」
顧琴娘又看了眼一干學生。
「政和元年,檢校太尉童貫使遼,遼國馬植獻『聯金抗遼』之策,帝喜,朝議皆可,然西軍諸將有人異言,童貫出陝西、河東、河北宣撫使,督五路軍務。」
「三年,遼國大旱,時有百姓易子而食,遼人李洪聚眾作亂,遼主殺之,遂使人入京討財,以解遼地之困……」
「樞密院事鄭居中奏言妖人竄於保、雄二州,遂議罷市易以整,今歲二月底,帝允罷市。」
顧琴娘抬頭看了眼,繼續說道:「罷市後,熟絲自八百文時,蔡府張榜文八百五十文價格收購,其次又貼以九百文價格,但皆被蘇、王、孫、陳、蕭……十餘家商賈以高價收購,三月十一日,蔡府張貼不再收購錦帛、熟絲之事,錦帛、熟絲價格一直在去歲價值左右擺動,但在四月中時,兩湖、川蜀、福廣等地商賈運入錦帛二十萬匹之後,價格就在搖擺降低,數月前,蘇老太爺突然停止收購錦帛,並且作廢了與桑農相約收購的買撲契約,熟絲以及錦帛綢緞價格崩塌式走低,而現在的價格已不足去歲的五成。」
顧琴娘翻看了下手中資料,開始在地圖上進行標註,以及在一旁的木板表格里進行填寫一系列數據。
……
一盞茶的工夫,木板上填滿了各種數據,做完了這一切後,顧琴娘才退開坐回自己的座位。
蔡鞗起身默默看了一遍木板上的數據,拿著小竹竿敲擊了幾下,這才開口說道:「行軍作戰與商賈之間的貿易爭奪沒有太多區別,只不過一者以人為兵,一者以錢財為刃,目的都是為了利益,一者是國家利益,一者是個人或者家族利益。」
「這一場戰鬥廝殺,是什麼引起的,根源在哪裡?」
蔡鞗又看了看木板上的數據,說道:「顧先生大致回顧了下事情的始末,看起來此次爭端是朝廷引發的,因為朝廷與遼國的關係,關閉了雙方之間的貿易通道,以至於宋國內部無法消耗掉現有的絲綢錦帛,再加上夏稅來臨,又將新增……四百萬斤熟絲。」
「去歲的存量未有消耗一空,今歲又將新增四百萬斤熟絲,以至於國內錦帛價格走低,與糧多而賤傷農的道理相同。」
「看起來是朝廷引發了這場戰爭,實際上卻是『物多而賤』的結果,是市場狹小,無力吞掉宋國絲綢錦帛貨物的結果,所以宋國需要遼國市場,需要遼國消耗掉多餘錦帛,而從今次絲綢錦帛引發的戰爭來看,至少宋國本身就已經有了諸多問題,至少有一點可以確認,就是缺少足夠的銷售市場。」
「產出卻無法販賣出去,只能大浪淘沙爭奪現有的市場,而這就是這場戰爭的根本原因,朝廷封閉與遼國市易只是這場戰爭的導火索。」
蔡鞗用著小竹竿敲了敲懸掛著的木板,說道:「這些數據一目了然,牆壁上懸掛著的小旗子也可以看了個清楚,究竟有多少商賈因杭州絲綢錦帛價格的上漲而販運了進來。」
蔡鞗敲擊木板上一行數字,說道:「根據我宋朝販賣稅賦律法,商賈分為兩種,一種是坐商,一種是行商。坐商即在當地自產自銷,即千錢稅三十,即3%的稅率,行商每過府縣,千錢稅二十,即2%的稅率,自兩湖、川蜀而來商賈,少則過三五府縣,多則十餘,以千錢一斤熟絲販賣出去計,扣除……」
蔡鞗點著木板,說道:「扣除人力車舟,扣除沿途衣食住行,能販賣入杭州,當地熟絲已經低於六百文,低於往年四成之數,僅從數據來看,情況已經極為嚴重了,而探子傳回消息也證明了這一點。」
蔡鞗走下了台階,抬頭看向各種數據,都是兩三個月內收集的較為詳盡數據。
「之前顧先生與本山長討論了下,每一場戰爭都不是毫無目的的戰爭,即使是為了爭一口氣,也是戰爭的目的,而這次戰爭,蘇杭商賈們,以及不住湧入杭州的商賈們,他們的目的很簡單,期望可以減少損失,甚至賺取些利益,甚至如現在的脫身了的蘇家,可以甩脫即將到來的損失。」
「所以,兩湖、福廣、川蜀商賈不住將手裡的絲綢錦帛運入杭州,所以蘇杭不住吃進貨物。」
「脫身斷尾避免接下來的損失,不斷吃入貨物用以掌握市場上壟斷地位,以此反敗為勝,目的都差不多,都是為了銀錢,那咱們的目的又是什麼?」
蔡鞗看著眉頭微皺的顧琴娘,笑道:「在蔡府張貼告示的那一刻,表現出想要吞入市面上存量時,想要壟斷了絲綢錦帛的那一刻,咱們就已經加入了這場戰爭。」
「蔡府有老蔡太師,海上有鎮江知軍,蔡府可以拿出五百萬貫,以一貫錢一斤熟絲吞入,五百萬貫足以吞下大宋朝每年四百萬熟絲產出,事實上,四百萬斤熟絲,僅朝廷就要吞下百萬斤,五百萬貫足以吞下市面上所有熟絲,蘇杭商賈很清楚這些事情。」
「在張貼告示的那一刻,蔡府就已經加入了這場戰爭,那麼咱們的戰略的目的又是什麼?是否與那些商賈們一般無二?」
蔡鞗咧嘴笑道:「若咱們是商賈,自然以利益,以賺取銀錢為目的,但咱們不是商賈,五百萬貫是以學堂名義打的這場戰爭,賺取銀錢只能退居其次,那麼咱們的目的是什麼?」
「是桑農,是維持桑農渡過此次危機的最低成本,是不與咱們作對的商賈,維持他們可以斷尾尾離場,是在維持大局不崩潰情況下,幹掉蘇杭打壓、阻礙學堂發展的商賈大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