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是在層層剪影的籠罩之下,方柔卻像被雷電劈中了一般,呆呆地愣住了。
幸好那漫天剪影也沒有落下,而是在剎那間消於無形。
一截火紅的劍尖,從韓福胸口透了出來,然後,倏然消失不見!
「噹啷」,鱷魚天剪落了地,也把驚愕中的眾人都驚醒過來。
黎師兄怒斥一聲:「放肆!」提著長劍就往林子深處奔去。
他已發現兇手的蹤跡,更是為這兇手的「膽大妄為」而憤怒不已:當著他和孟師妹的面殺人,這是完全沒有把春暉學院這兩個「天才」放在眼裡啊!
誰不知道黎子斂與孟輿如,在七十二弟子中,都比馬公西更為強大啊!
雷少淵緊跟著撲過去,孟輿如怒喝一聲,長劍一掃,便攔在他面前:「消停點吧你!」
方柔也驚叫一聲,揮起半截斷劍撲向黎子斂的背心:「別去!」
但她速度慢了一點,黎子斂已經撲進樹叢了,她則被甩下了一丈有餘。
不過黎子斂撲出去的速度快,退回來就更快,背心直直地朝方柔的劍鋒撞來,反倒把她嚇了一跳,長劍本能地往天上一揚,噗哧一聲刺進了他肩膀!
血光中,黎子斂嘶吼一聲,反手一劍,把方柔震飛了出去。雷少淵連忙撲過去扶起她,卻見她滿臉蒼白,嘴唇翕動,似乎在說些什麼,卻一點聲音也沒有。
孟輿如則扶著黎子斂,他的身上有兩個傷口,左肩下一個,是方柔刺出來的;右胸前一個,直透至背,鮮血染紅了衣襟,自然就是樹叢里那人的傑作!
「他敢傷你?」孟輿如與黎子斂是宗門裡出了名的伉儷劍手,一見黎子斂受傷,已然是滿臉寒霜,怒氣沖沖地道,「師兄,咱們聯手,殺了他!」
「不,快走!」
黎子斂按住她手掌,喘息著道:「此人太強,應該不弱於書院裡前三十的師兄,咱們不一定是他對手!剛才那一劍,我已竭盡全力,卻連他的身影也沒摸著,反被傷了一記!還有,他已經手下留情了,不然,單憑他殺了韓福那一招,我定然接不住……」
孟輿如一呆:「可是,現在走了,宗門命令……」
「宗門命令是孔非良搞出來的,他仗著他四叔的勢,我們沒必要參與!」
黎子斂痛得臉都白了,低吼道:「快走,趁那人還沒有改變主意……」
孟輿如「哦」了一聲,抹抹眼淚,扶起黎子斂就往樹林裡走。
方柔和雷少淵都沒有注意他們,方柔已朝樹叢撲去,雷少淵則拼命拉著她手臂。
她回手就是一劍刺過來:「你放開!」
雷少淵急道:「前面萬一有五鸞宗的人呢?夜深,林密,太危險了!」
「你知道個屁!」一著急,方柔就沒有淑女的形象了,冷喝道,「林子裡是唐逍哥!」
「什麼?」雷少淵一愣,只覺得心頭一寒:難道唐逍真的沒死,回來了?
如果唐逍回來了,那他還能陪在方柔身邊嗎?唐逍如果不同意,會不會一劍把他殺了?
想想當初唐逍一劍殺了彭喜兒、戰退狄皙之,雷少淵實在沒有與他作對的勇氣啊!
他下意識就往樹叢里望去,心裡盤算著,只要唐逍一出現,他掉頭就跑!
但看了許久,樹叢里卻是一個人影也沒有。
方柔已經跑進樹叢,又垂頭喪氣地出來了,她沒有發現任何蹤跡,似乎那裡本來就沒人。
雷少淵忍不住問道:「妹妹,你是不是看花眼了?」
方柔雙眼一瞪,卻又忍不住沮喪地低下頭。她的確沒有看到樹叢里有任何蹤跡,所以她也不敢確定,剛才她心裡那份波動,是不是因為唐逍而產生的。
她只是喃喃地道:「我不知道……如果是唐逍哥,他為什麼不出來見我……」
也許,如果出手相助的人不是唐逍,她還會好受一些,不然,豈非唐逍哥又不要她了?
她深深地吸了口氣,忽然又抬起頭來,無比鄭重地道:「哥哥,我說的是真的,你不要再呆在我身邊了,回驚雲寨去吧,好不好?」
雷少淵一愣:「為什麼?妹妹,哥哥保護妹妹不是天經地義的嗎?你三番五次的想要趕我走,能不能告訴我,到底我是哪兒做得不好,惹得你如此討厭?」
「我倒不是討厭你!」方柔老老實實地道,「而是擔心,如果唐逍哥回來了,看到你一直在我身邊,會不會誤會了我們。他又不知道我們結拜了,萬一不給我們解釋的機會……」
雷少淵拼命掩飾著目光里的失落與憤怒,低聲道:「可是,你這一去江南,不知道有多危險。孔非良肯定在後面追趕,如果我不護送你的話,我怕……」
方柔苦笑道:「生死有命,顧那麼多做什麼?真到萬一的時候,我還有一死!」
雷少淵急了,可是他剛剛張嘴,又聽方柔冷厲地道:「你別以為我沒了雷神彈……」
想起那顆拳頭大的鐵彈,方柔又抽抽答答起來:「我的雷神彈……那是我娘留給我的!她給了我三件寶物,這是最厲害的一件,能夠威脅悟氣境!別的兩件,都只能殺掉宗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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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忽然又一收眼淚,兇巴巴地叫道:「哥哥,你最好聽我的,回去吧!別逼得我們兄妹反目,我要是把那兩件寶物用在你身上,那就糟了!」
雷少淵深深地看著她,他不知道她說的是真是假,但不管有沒有那兩件寶物,他知道,她要表達的意思都是一樣的。在她心裡,只有唐逍哥,從來就沒有他!
他輕輕退了一步,他知道,是到了自己必須做出選擇的時候了。
可是若要他強搶方柔,他又有些下不了手,畢竟他不是真正的山賊,他從小是被叔叔雷長雲送到一個高人那裡,打好了修煉的根基之後,才被接回驚雲寨,由叔叔親自教導,直至成為驚雲寨大當家,少年宗師,名動鳳翔郡以南的兩三個縣。
所以他並沒有被山賊們的匪氣染黑,他行事還有底線,還能算是個好人。
哪怕明知叔叔又會罵他一頓,雷少淵還是打算落寞地回驚雲寨去。
他一步三回頭,總想著方柔能回心轉意,哪怕看在一去江南危機重重的份上,容許他留在她身邊保護她。可惜她已急匆匆掠進樹叢,甚至都沒有看他一眼。
雷少淵終於長嘆了一口氣,順著原路返回去,很快就碰上了孔非良等三人。
「原來是你小子!」
不出意外,孔非良攔住了他:「你怎麼不陪在方柔身邊?她人呢?」
雷少淵有氣無力地看了他一眼,卻沒有說話,徑直從他身邊走了過去。
「站住!」孔非良「嗆」的一聲拔出長劍,「你謀奪我七夫人,還敢不回答我的話?」
佛生卻一把按住劍鋒:「算了,他也算背後有人,殺了對公子沒什麼好處!」
孔非良臉色變幻一陣,從鼻子裡冷哼了一聲:「那就放他一馬!」
但雷少淵根本沒有在意他們,魂不守舍地,搖著身子,慢慢走出了他們的視線。
「看來這傢伙遭了什麼變故!」狄皙之笑道,「咱們走吧,別管他!」
不過他們也沒走多久,就有一個瘦長的身影攔住了去路。
一身黑衣,漆黑的斗笠,雙手背在身後,身形挺直得如標槍一般。
「閣下是誰?」
狄皙之臉色凝重,聲音冰寒:「我等都是五鸞宗親傳弟子,還望閣下考慮一二!」
卻聽那人聲音沙啞:「怎麼,五鸞宗就可以威脅我了嗎?」
「閣下既然不怕五鸞宗,想來是前輩高人!」佛生數著念珠,神色陰沉,「不知閣下攔住我們三人,到底有何見教?」
「從哪裡來,回哪裡去,這條路,不能讓你們繼續走下去了!」
佛生臉色一變,卻聽孔非良怒喝道:「唐逍,裝神弄鬼的東西,受死吧!」
原來他畢竟是孔家嫡傳弟子,修為雖不是最高,眼界卻著實不凡,唐逍雖然用斗笠遮著臉龐,又怎麼能瞞得過他的神識探查?
對方不過也是初階宗師,就算與孔非良在伯仲之間,也絕不可能擋得住三人合擊。
他一動,佛生和狄皙之也看出了唐逍的真正實力,齊聲厲叱,黑筆與佛珠一齊打出。
唐逍冷哼一聲,雙掌齊伸,三道淡淡的劍芒分朝三人刺了過去。
頓時令三大宗師臉色齊變:「劍形之境?」
狄皙之和佛生都是見識過唐逍的劍形境的,但佛生自己也修煉出了劍形境,狄皙之也有個好師尊,孔非良則是孔家嫡系,一眼就看出了唐逍這劍形境的端倪。
以前他的劍形境,根本沒有根基可言,漂浮如空中之萍,一看就是用特殊方法得到的;而此時唐逍劍道清晰,劍路精純,根基穩固,竟是自己扎紮實實修煉出來的!
孔非良最為驚駭,他是最清楚的,頂多一個月以前,唐逍還只是個不會修煉的普通人,寄人籬下,連東寧別院都不敢隨意進去,像他這樣的「螻蟻」,孔非良一巴掌就能打死一群。
這才短短一個來月,唐逍居然就修煉成了劍形境,內力修為也成就了宗師!
這一刻,他甚至在深深懷疑,眼前這小子到底是人是鬼?
如果不是鬼魅,就算天底下最恐怖的天才,又豈能在一個月內突破到宗師之境?
心中存了這個念頭,孔非良心裡馬上就嘀咕起來,下意識存了三分退意。
唐逍劍光一到,他揮劍擋開,但心中恐懼,實力就自動弱了三分,一下子被震退幾步。而他一退,佛生和狄皙之原本就有保存實力的想法,也緊跟著退了開去。
唐逍沙啞地笑道:「這一劍,可還能令三位卻步?」
按他的想法,其實是想一劍將孔非良斬成兩截的,但他認為,他做不到。
他敢來攔截這三大宗師,是因為剛才他一劍逼退了馬公西、一劍擊傷了黎子斂,接連的勝利讓他信心**,竟頭腦發熱跑這兒來了。
可是來了才想起,似乎,哪怕馬公西和黎子斂加起來,也不一定能戰勝佛生,畢竟他們兩個在春暉書院中都只能算掛末,而佛生和狄皙之則分別排在第六十一、六十八位!
何況,還有一個孔非良從旁相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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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既然已經來了,唐逍也不能什麼都不做就返回去,所以他還是大著膽子跳到了大路上。
不過他動了腦筋,他裝作一副「世外高人」的模樣,要是能嚇住他們就好了。
然而他也沒有想過,他既然這麼做,就在心底默認了,他不如他們。而一旦有了畏懼,他的一身實力自然也會大打折扣,原本能一劍傷了黎子斂的,現在卻只能把三人震退而已。
要知道,他的實力其實還是來源於魔貓劍靈,而它當初是四階妖獸,又領悟了劍形之境,穩穩地超過了中階宗師。就算唐逍還沒有完全吸收它的靈魂力量,卻也吸收了七七八八,就算拼硬實力,也不會在佛生之下。
而且,他是以劍為體,吞雲劍是什麼等級的寶劍,他的煉體術就有多強;上品靈劍,也要比一般的中階宗師來得強大;加上《化劍訣》雖不知品級,但修煉出來的真氣和衍生出來的劍術,也要比佛生等人精純強大一些,就算以一對三,他也不應該害怕才是。
要不然,就算他們三人都有退意,唐逍也不應該一道劍芒就把他們震退了吧?
這一次交手,雙方對彼此的實力都沒有正確的認知。
但交手過後,雙方卻又對自己的實力都有了過高的估計。
一劍出,三人退,唐逍頓時信心百倍,吞雲劍握在手中,劍尖斜指:「退回去吧?」
三大宗師對望一眼,突然齊聲長嘯,身形晃動,在唐逍身側形成了一個半包圍;佛珠一甩,一道四五尺長的鞭影浮現出來,迎頭就是一鞭;黑筆和長劍則從兩側攻上,劍光如電,黑影朦朧,一股淡淡的腥臭味自筆尖散發出來,令人有些頭腦發昏。
三大宗師都已盡了全力,佛生的「佛珠化鞭」,與唐逍的「劍光化形」有著異曲同工之妙,也是化形之境,威力不同凡響;而孔非良的劍,狄皙之的毒,此時卻都成了輔助。
唐逍雖然信心百倍,卻也不敢貿然去與三大宗師硬碰硬,先退了兩步避敵鋒芒,然後吞雲劍一挑、一轉,一道劍光迎向那串佛珠,一輪劍影則擋住了筆與劍。
噹噹幾聲,佛珠虛影與劍光同時湮滅,佛生退了幾步,臉色一白,嘴角滲出幾縷血跡;狄皙之與孔非良也退了回來,他們倒沒有受傷,只是孔非良的劍尖斷了一小截。
而唐逍則穩穩立在原地,吞雲劍已經自他手中不見了。
三大宗師都有些臉色凝重,眼見唐逍又伸出一隻灰白色的手掌,孔非良率先叫了一聲「走」,抽身便退,卻是連硬話也不敢多說一句。
三人一退,唐逍立即拔身而起,他已聽到叢林深處傳來的幾聲虎吼。
也不知道方柔是怎麼了,厄運好像就從來沒有離開過她!
不過她畢竟是大武師,雖然撞見了一頭三階妖虎,但在她靈巧的身形之下,倒沒有被虎妖傷著,只是她的長劍斷了,也不能殺掉虎妖,鬥了一刻鐘,雙方各自分開。
她劇烈地喘著氣,無力地倚靠在一株柳樹下,嘴角有一滴淚珠滲出來。
原本,如果她不去林子深處的話,是不會遇到虎妖的。但她不能不去,因為她想知道,唐逍哥到底有沒有回來,如果回來了,又到底為什麼不出來見她!
可是找了許久,唐逍哥沒找到,卻找到了一頭虎妖!
她的心底,湧起了一股深深的疲憊。
也許唐逍哥是真的不要她了,那麼她也沒必要繼續找他了吧?回驚雲寨去找雷少淵?回鳳翔郡?或者到某一個城市——比如源城——隱居起來,是不是都要輕鬆許多?
她也是一個堂堂大武師,功法與劍術都學自五鸞宗,名門正派,為什麼一定要這麼辛苦?
方柔想起了在東寧別院的那些日子,也想起了夏琪師姐曾經說過的一句話:「愛情是一件辛苦事」。她不知道自己對唐逍是不是有愛情,但辛苦卻一定是真的。
方柔有些耳垂髮紅,扶著樹幹站起來,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管他是不是愛情,反正唐逍哥多次救過我,他如果真的不來見我,那一定是有苦衷的;再說,也不一定是他回來了,也許他正被困在哪兒,等著我去救他呢。
想到這兒,方柔小小的身體裡似乎又有了無盡的力量。
去江南,找母親,練成神功,回來救唐逍哥!
方柔帶著點點憧憬,往林子外的大路走去。
走了不到半刻鐘,忽然抽抽鼻子:有一股濃郁的血腥味,就在前方的樹叢中散發出來!
方柔心神一震,悄悄走過去,扒開樹叢,臉色驀然變得驚駭無比!
渾身浴血躺在地上的,竟是一頭丈把長的虎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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