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柔剛剛趕走的那頭虎妖,從頭到屁股不過八尺長,已經是三階妖獸;躺在地上的這頭,卻還要大了一圈,四肢矯健,額頭上的那個「王」字也是血紅色的,顯然要更加兇悍!
多半已經是四階妖獸,在這片叢林中大概也能稱得上一霸了。
它的脖子上有個劍孔,鮮血還在源源不斷淌出來,早已沒了氣息。
方柔捂著小嘴,她不知道是誰殺了這頭虎妖,但她知道,這片林子,危機四伏!
血腥氣如此濃烈,會不會引來別的妖獸呢?
方柔臉色一變,連忙退出樹叢,展開身形,飛快地往大路上掠去:此地不可久留!
快要掠到大路上,她忽然又停了下來,她想起了一個可能:剛才這虎妖距她不過半刻鐘距離,如果在她與那三階妖虎相鬥的時候,這四階妖虎突然出現,那她豈不是有死無生?
她不會懷疑,兩頭妖虎會不會打起來。一山不容二虎,如果兩頭妖虎出現在同一片地域裡,要麼是夫妻,要麼是父子,所以它們一定會聯起手來,先把她吃了再說!
也就是說,在她激戰三階妖虎的時候,有人殺了四階妖虎,救了她!
誰會來救她呢?雷少淵就算有這個心也沒這份實力,別人則根本不會來救她的。
難道,真的是唐逍哥回來了?
方柔忍不住回頭看去,但樹林裡悉悉索索的,時不時響起低沉的咆哮,也不知道有多少妖獸在樹林裡橫行,卻沒有看到一丁點與唐逍哥有關的痕跡。
她站了好一會兒,終於還是長嘆一聲,轉身走出了林子。
走在大道上,她心裡還是有些惴惴不安。
離開源城兩三天來,她不知遇到了多少次危險,火鸞峰的追擊、地痞混混的騷擾,還有橫行林間的妖獸,她已經兩天沒能睡覺了。
其實很多危險都是雷少淵幫她解決掉的,但她怕唐逍若是回來會誤會,異常堅定地把雷少淵趕走了,所以接下來的危險和困難,就都需要她自己去克服了。
她的長劍被韓福剪斷了,到前面的鎮子上,得先買一柄,不然就沒兵器可用了。
方柔走著走著,步子就越來越慢,小小的身軀漸漸搖晃起來,步伐也漸漸變得凌亂。
她瞌睡來了。
她才十四歲,接連走兩天兩夜的長路,連半個時辰的好覺也沒能睡到,怎麼能不困呢?
走著走著,終於忍不住了,一屁股坐在路邊的田埂上,歪著腦袋就睡熟了。
仲春的田野綠油油的,麥子齊膝蓋高了,擋著她那嬌小的身子,也遮住了田間的毒蛇。
一條足有手臂粗的毒蛇瞄上了她,睜著綠豆般陰惻惻的眼睛,悄然吐出著信子。
它慢慢遊了過去,幾乎沒有發出任何聲音,就來到了距方柔只有兩三丈遠的地方。
它開始蓄勢,然而剛剛把脊背拱起來,好不容易蓄積起來的氣勢就瞬間消融了。
一柄火紅的長劍刺入了它的背部,卻是一滴鮮血也沒淌出來,一股炙熱的氣息將傷口完全燒焦了,也封住了血管,空氣中漸漸瀰漫出一股烤肉的濃香。
甚至睡夢中的方柔都聞到了,忍不住抽動一下鼻孔。
唐逍幾乎把所有心思都放到了她身上,她一動,他就嚇了一跳,連忙拔出吞雲劍,將死蛇抓起來,如鬼魅般滑入田野之中,瞬間失去了蹤影。
方柔在大路上走了兩個時辰,一頭妖獸都沒有碰到,不是因為沒有妖獸,而是唐逍一直在她前方開路,不但把可能威脅到她的妖獸全都宰殺掉了,連屍體都收拾得乾乾淨淨的。
他殺掉的第一頭妖獸就是那四階虎妖,被他一劍洞穿了喉嚨。但那次他沒經驗,忘了收拾屍體,被方柔看到了。那時他就躲在樹上,如果不是她心潮澎湃,沒有冷靜下來,恐怕已經被發現了。所以他現在學了乖,沒有再讓方柔發現一點端倪。
幾次與宗師交手,他對自己的實力有了一個初步的估計,大概比佛生要強一些。這種境界,他又非常小心,想讓方柔不發現,自然不會是多難的事情。
他現在不想出現在方柔面前。雖然克制住了魔性,但他全身皮膚還是灰白色的,雙眼血紅,還能在自己身上聞到一股淡淡的腐臭味,簡直就像一個魔物!
加上魔性只是被克制,並沒有被消除,他怎麼敢貿然陪在方柔身邊呢?
要是哪天魔性大發,威脅到她了怎麼辦?要是被別人發現,受到攻擊,連累了她怎麼辦?
唐逍輕輕地吁了一口氣,就現在這樣挺好的,他在暗中保護她,卻不讓她發現。
唯一的美中不足,是方柔把雷少淵趕走了。沒有人貼身保護,他怕在要緊的時候,她會遇到什麼危險。看來,如果能找個時間把雷少淵請回來,那就萬無一失了。
而且,萬一他永遠無法克制魔性,方柔跟在雷少淵身邊,他也放心。
少年初識情愁,純潔還占主流,不為終身廝守,只想伊人無憂。
唐逍嘴角噙著笑,遠遠地消失在了田野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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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他只想方柔不要遇到麻煩,卻不知道人算不如天算,麻煩是會主動來找她的。
一覺醒來,已是日上三竿,卻並沒有感覺到溫暖的陽光。
因為幾個少年圍著她,把陽光都給遮住了。
「你們看,這是哪兒來的野丫頭啊,睡在田埂上!」
「正好大龍哥還沒媳婦呢,你娘催了你幾次?年紀也合適,領回家去吧?」
「就是,野地里撿的,還不需要彩禮,多好啊!快領回去,讓你娘早天抱孫子!」
「這……不好吧?這姑娘是我們幾個同時看到的,哪能讓我獨占?要不,大家分享?」
「拉倒吧,就算你捨得把她拿出來讓我們分享,你娘還不打斷我們的第三條腿?」
「頂多,她給你們老孫家生了孫子過後,你再讓我們分享幾次就夠了!」
方柔剛剛醒來,就聽到了一連串的污言穢語,還有人不知死活地來摸她臉頰。
好夢被驚醒的憤怒霎時間爆發出來,她一伸手就捏住那快伸到她臉上的鹹豬手,用力一扭,就聽到一陣殺豬般的叫聲:「啊喲,痛,痛……手腕斷了,快放手……」
幾個少年一驚,下意識地退了半步,方柔便一躍而起,臉若寒霜:「滾!」
「喲,還是只小野貓!」
少年們卻不知死活,他們修為都很差,不過是武徒而已,也看不出方柔的境界高低,只知道自己一方有四個人,方柔卻只是個小女孩,四打一,怎麼也不可能打不過吧?
一個少年陰陽怪氣地叫著,就往方柔胸前抓來:「沒關係,睡一覺,再野的性子……」
方柔豈能讓他輕薄到?他話還沒說完,早被她一腳踢飛到麥田裡去了。
另幾個少年頓時都嚇了一跳,一個少年叫道:「啊喲不好,招惹到硬點子了!」
那被扭傷了手腕的少年卻有些不服氣,怒喝道:「大家一起上,我就不相信了……」
但沒有人應和他,旁邊兩個少年早被嚇得飛退了丈把遠,臉色陰晴不定地看著方柔。
方柔冷哼一聲,她年紀雖小,但實力上的巨大鴻溝,已讓她不想和這群少年多說什麼。她只是目帶威嚴,冷冷地掃了四個少年一眼,轉身就走上了大道。
被這目光一掃,就連那被扭傷手腕的少年也不敢有絲毫言語了。
不過看到她前進的方向,幾個少年的臉色又變得怪異起來。
方柔當然不知道,她大步走著,一刻鐘過後,就看到了一個小小的莊子,一片湛藍的瓦房連在一起,四周圍著一圈木製的柵欄,村口就緊鄰著東去的大路。
看看天色,大概是卯半時分,方柔也有些餓了,在源城買的乾糧昨天中午就吃完了。
如果不是唐逍收走了妖獸屍體,她還能找點妖獸肉來烤著吃。當然在她看來,她也不知該說運氣好還是不好,這一路行來卻是連一頭妖獸也沒有遇到。
她嘆了口氣,決定去村里買點乾糧,如果有的話,還可以買一柄長劍。
哪怕是最普通的鐵劍,也能讓她的實力提升一大截。
這村子不大,約莫百來戶人家,四周一圈瓦房,圍拱著村子中間幾座兩層高的小樓。聽說那小樓是村中孫老爺的宅子,孫老爺家大業大,住的房子也要比其他村民高出一層。
孫府門前是一條兩丈寬的大路,有二三十戶人家聚居在這條路邊,形成了一個小小的街道。這個「孫家莊」正處於從源城到丹郡的大道上,也算地處要衝,街道上便開了幾家店,有客棧、飯莊、茶樓、酒館,也有鐵匠鋪、雜貨鋪、成衣鋪和丹藥鋪,甚至還有一家樂器店。
不過很奇怪,除了飯莊茶樓,別的商鋪,這條街上都是有且只有一家。
方柔首先要解決的當然是肚子問題,於是走進了一家小飯鋪。
要了兩個小菜、一碗米飯,又安排店家幫忙烙些肉餅,方柔便坐在桌子邊,垂下了頭。
雖然在田埂上睡了兩三個時辰,但她還是感覺很困,坐著都能睡著。
小飯館左邊是樂器店,兩個女孩抱著琵琶和瑤琴在門口展示;右邊是茶館,一個灰衣少年和一個胖胖的錦衣少年坐在窗台邊,正朝著方柔指指點點。
唐逍則坐在街對面的成衣鋪里,藏在一排衣架後面,微皺著眉,正在思考要怎麼做,才能解決掉這兩個找死的傢伙,同時又不驚動方柔,也不會被村里人發現。
但還沒等他想出好法子來,那兩個笨蛋已經開始採取行動了。
錦衣少年帶著幾個人走出茶館,除了灰衣少年外,其他的都是家丁。
「看吧,我就說她是個美人!」灰衣少年指著熟睡中的方柔,諂媚地笑道,「孫大龍那小子還想把她擄進屋去,給他那又聾又瞎的老母親生孫子,也不撒泡尿照照!」
原來這灰衣少年就是清晨田埂邊那四個少年中的一個。
錦衣少年白了他一眼:「當著美人的面,你能不能有點禮貌?」
灰衣少年尷尬地笑了笑,又道:「這樣的美人,我知道,只有孫少爺您才配擁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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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這話倒說得不錯!」孫少爺笑道,「先把她請回去吧!」
說是「請」,兩個家丁卻沒有「請」的自覺,大步走上前去,粗魯地伸手就抓。
唐逍眉頭一皺,左手微動就要出劍,卻又停了下來。
如果方柔睡得這麼死,連幾個外人走到身邊都沒有發現,她也不用出來闖蕩了。
兩個家丁一齊抓下,方柔卻連人帶凳子滑了出去,無聲無息就到了另一張桌子旁邊。那桌子旁有個客人正在吃飯,見狀一愣,就見方柔忽然睜開眼,朝他笑了笑,隨手拿起一雙筷子,回手一點,就把一個家丁震退了回去,卻是把劍招活用在了筷子上。
唐逍放下心來,他只擔心方柔沒有經驗,著了別人的道。但她既然這麼警覺,他就不用擔心了,於是悄然離開了成衣鋪,從掌柜到顧客,一個人都不知道他來了,又走了。
一個最高修為高階武師的小村子,誰能發現他?
那兩個家丁更是只有高階武徒修為,被方柔兩筷子撂翻在地,唉喲唉喲地呻吟個不停。
「原來還是個高手!」孫少爺拍著手,笑道,「看來,本少爺真是撿到寶了!」
方柔冷冷地睨了他一眼:「不要逼我出手教訓你!」
錦衣少年一窒,馬上惱羞成怒:「你是不是沒搞清楚這是在哪兒啊?」
他怒氣沖沖地一指村中央的那片樓房:「本少爺是孫家莊莊主的嫡長子,孫家莊數百人家,不管你是從哪兒來的,就算是強龍,又豈能壓得住地頭蛇?」
他摩拳擦掌:「你要是識相,趁早答應了本少爺,大夫人雖不能想,本少爺還能封你作第一小妾。我看你年紀也不大,養個兩三年就可以成親了。要是不然……」
方柔臉罩寒霜:「白痴!」
她也不再理會這自說自話的孫少爺,將筷子在桌子上一拍,厲聲問道:「我的飯菜呢?」
飯菜是早就做好了的,但在孫家莊,誰敢違逆孫少爺的意思?所以店小二隻敢把菜盤放在屋裡,卻不敢端出來,哪怕方柔問了,他也不敢回答半句。
方柔大怒,提起一隻筷子,「嗖」的一聲插進了店小二旁邊的木柜子里。
店小二駭得面目全非,連忙叫道:「姑……姑娘,你的飯菜……在……在這兒!」
「沒心情吃了!」方柔怒道,「給我打包,還有肉餅!遲了分毫,姑奶奶掀了你這個店!」
她話音剛落,旁邊卻有人打抱不平起來:「姑娘雖然占理,但如此霸道,也有失客人的身份吧?人家飯館又沒惹你,你又何必如此咄咄逼人?」
方柔看看,這打抱不平的是一個二三十歲的青年,一身湖藍錦綢勁裝,背著長劍,倒有幾分英姿勃發的模樣,只是眼神有些木訥,想來是個不識變通的傻子。
她從鼻子裡哼了一聲,也不答話。那店小二則急忙奔進後廚,他雖然不敢得罪孫少爺,但這女子顯然不是好惹的,連孫府家丁都敢打,拆了他這家店,想來也不是不可能的。
見方柔不理會,那青年不知怎麼想的,驀然臉上一紅,高聲道:「姑娘……」
他本來只是想問問方柔為什麼不回答他,那孫少爺卻是個機靈的人,見狀一笑,揚聲叫道:「兄台,這女的兇狠惡毒,她的歹辣心思被你戳破了,哪還有臉面回答你啊?兄台如此仗義好俠、心懷慈悲,何必和這個女魔頭喋喋不休呢?」
如果唐逍還在這兒,一定會感到啼笑皆非的,他正在為自己「入魔」而憂心,卻沒料孫少爺短短几句話,連單純天真的方柔也變成「女魔頭」了。
「孫少爺說得倒不錯!」一被奉承,那青年大為高興,竟反手解下寶劍,「既然遇到了這等女魔頭,說不得,我『行俠丹陽』高不落就要行俠仗義了!」
孫少爺連忙拱手道:「這真是我孫家莊的榮幸啊!莊中百餘人家,定然會戶戶燒高香,恭謝大俠的援手之恩,就算為上仙立了生祠,那也是理所應當的啊!」
短短兩句話,他對那高不落的稱呼就由「兄台」變成「大俠」,又變成了「上仙」!
高不落更是高興,劍尖一指方柔:「喝,小魔女,還不快快受死!」
方柔皺了皺眉,真是看不出來,這高不落這麼愚蠢,幾句話就被挑撥得動起手來!
然而看看他雙眼中那得意狡黠的神色,方柔就知道,自己還是想錯了。
這哪是個直腸子的「蠢俠」,明明就是個想出名想瘋了的土鱉!
也許在他看來,殺了方柔這個「女魔頭」,就能讓他在丹郡出名了吧?
然而雖是「土鱉」,這高不落卻也是大武師,境界甚至比方柔還要高一些!
兩人一交手,三招兩式,方柔居然落了下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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