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過郎君。」
宮外,姚鏈已經在等著了。
他有些艷羨陳洛能跟著沈安去府州,更羨慕陳洛能殺人。
學了文武藝,貨與帝王家。
姚鏈學的是武藝,但是卻沒法賣給帝王家。
不過上陣殺敵一直是他的渴望。
可沈安卻以他是沈家的老人為由,讓他待在汴梁坐鎮。
坐鎮什麼啊!
小娘子在包拯家和那個包綬一起玩耍,家中沒主人,也無人來訪。
唯一的問題就是城外的莊子和作坊。
「城外如何?」
沈安上馬就往郡王府去。
姚鏈說道:「有人去問……說是想進貨,管事的拒絕了。」
這是試探!
沈安若是去幾年才回來,那作坊就會被各色人等撕成碎片。
這就是沒有根基的壞處。
「包公發現了,第二日就告假去了城外的作坊,罵什么小人,說是再來就弄死他們。」
沈安心中溫暖。
老包可不是善茬,一般人真不敢惹他。
「郡王府的管家去了作坊,說這裡事關宮中娘子們的安危,誰敢打主意,那就是找死。」
沈安恍然大悟,才發現自己不再是孤身一人。
那些都是我的朋友,也是沈家的根基。
一路到了郡王府,那些下人都面色黯淡,恍如死了爹娘。
「沈待詔……沈待詔來了!邙山神醫來了!」
一個男僕狂喊著沖了進去。
沈安一臉黑線的站在那裡,心想我可不是邙山神醫,要是亂傳名號,以後皇帝病了找我咋辦?
邊上的男僕幾乎是用迎接皇帝的表情在請他進去。
「仲鍼呢?」
沈安疾步往裡走,一邊走一邊問話。
「小郎君在郡王那裡。」
趙允讓還活著?
沈安覺得這是個好消息。
等到了趙允讓居所的外面時,趙仲鍼已經在等候了。
還有趙允讓的那一群子孫,烏壓壓一片,都在用期冀的目光看著沈安。
你們別這樣啊!
趙仲鍼看著瘦了一圈,神色憔悴。
「安北兄,恕小弟不能遠迎。」
「這等時候了還說這些做什麼?」
沈安問道:「郡王如何了?」
「第五日了。」
趙仲鍼黯然道:「粒米未進,就喝了些湯。」
「什麼湯?」
不吃飯的話,前世的沈安試過六日,不是試,而是膽囊炎發作,一旦進食就劇痛難忍,所以寧可不吃。
然後他就覺得體虛無力。
可他那時是年輕人,而趙允讓是老人,經不起這等煎熬。
趙仲鍼難過的道:「就是些雞湯,昨日就不喝了。」
這是吊命!
沈安步入房間,坐在床邊的趙宗實抬起頭來,微笑道:「安北來了。」
他面容憔悴,起身時有些搖晃,仿佛下一刻就會倒下。
沈安過去扶了他一把,說道:「您這……郡王……」
他看到了一張慘白的臉龐,那張臉瘦脫了形,被子下的胸膛幾乎看不到起伏……
「郡王怎地……」
沈安沒想到趙允讓會變成這個樣。
老人本就沒什麼底子可以消耗,一旦絕食,身體情況會急劇惡化。
趙宗實站穩了身體,沉聲道:「安北,盡力就好。」
他拍拍沈安的肩膀,走到了邊上去。
他這幾天不思飲食,加上熬夜守護,身體也在崩潰的邊緣。
他這話就是一個定調,不許旁人為難沈安。
什麼『你是邙山神醫的傳人,怎麼會治不好郡王』,這等話就可以消停了。
沈安俯身看著。
望聞問切,這是望。
沈安伸出手指頭搭在趙允讓的脈搏上……
不對!
他發現自己竟然只伸出去一根手指頭,就乾笑道:「先試試。」
診脈是幾根手指來著?
他有些心虛的伸出了兩根手指頭,然後感受了一下趙允讓的脈搏。
很虛弱!
他的脈搏細微無力,哪怕是不懂中醫的沈安依舊感受到了那種極端的虛弱。
他微微抬眸,低聲道:「郡王……郡王……」
「從午後起,翁翁就昏睡不醒……」
趙仲鍼一臉憂色的看著自家祖父,雖然不想給沈安壓力,但還是忍不住問道:「安北兄,翁翁他這是什麼病?」
沈安在看著趙允讓的臉,心中突然湧起一個奇怪的念頭。
這位本是禍害遺千年的老流氓,怎麼會吃不下東西?
吃不下東西,身體的反饋會很激烈,比如說腹水什麼的,或是嘔吐,或是拉稀……
「郡王嘔吐?」
「沒有。」
老僕也憔悴了許多。
沈安繼續問道:「大小解可異常?」
他覺得自己在接近真相。
那種感覺很奇妙,就像是殺人時的那種……
老僕說道:「都好,只是後來就沒大解。」
不吃東西當然不會拉屎,否則只能把腸子拉出來。
「喝湯可吐嗎?」
「不吐。」
沈安起身,回身對趙宗實說道:「……這裡需要安靜。」
他的眉間多了自信,趙宗實微微垂眸,「好。」
邊上的老僕看向了趙仲鍼。
趙仲鍼點點頭,老僕和那個按摩的阿蘇不情不願的出去。
阿蘇出去前皺眉看著沈安,說道:「你的身上有煞氣。」
沈安隨口道:「在府州殺了幾條野狗。」
沈安用手指甲掐了趙允讓的虎口,然後說道:「最好都出去。」
趙允讓的眼皮子在顫動,趙宗實有些愕然,趙仲鍼問道:「為何?」
「秘技!」
沈安淡淡的道:「見不得人,就能用一次。」
趙宗實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出去了。
「你也出去。」
沈安沒給趙仲鍼留下旁觀的機會。
室內漸漸安靜了下來。
沈安說道:「郡王,十三郎是個好人。」
他先給趙宗實發了張好人卡,「您這是擔心他一旦被選中,官家會忌憚您?」
天氣有些冷,室內有炭盆。無煙碳無聲的燃燒著,暖意洋洋。
鼻端有些微煙火氣,沈安看著虛空。
什麼都沒有。
夏天的虛空仿佛都帶著生命的氣息。
而此刻只有死寂。
冬季會讓人產生天地間只有自己存在的幻覺。
沈安微微低眸,輕聲道:「您想多了。」
那眼皮子跳動了一下,沈安並未發現。
他在繼續自己的判斷。
……
屋外,趙宗實靠在牆邊,用手搓搓麻木的臉龐,無力的呼出一口氣。
「十三郎,那沈安既然是什麼神醫傳人,為何不能見人?」
「郎中治病為何不能見人?」
「……」
幾個兄長在質問著趙宗實。
這不是他們刻薄,而是絕望。
趙允讓就是他們的精神支柱,每當聽到他的叫罵聲,整個郡王府就有了主心骨。
可現在他就躺在那裡,呼吸無力,再也沒了精氣神。
恍如垂死!
趙宗實也是這種感受,而且他的感受還要更深一些。
早上趙允讓說的話就一直在他的腦海中盤旋著。
那些欣慰……
他不知道是什麼意思,可卻覺得悲傷。
他抬起頭來,說道:「汴梁城中的好郎中都來了,御醫也來過,可誰都拿不住爹爹的病因,眼看著……」
他的嘴唇蠕動了一下,艱難的道:「就算是無用……可也不會壞到哪去。」
這話說的再直接不過了。
目前大家對趙允讓的病情都束手無策,沈安就算是無用,可又能壞到哪去呢?
眾人都在回想著沈安治病的經歷,然後都搖搖頭。
有人跺腳道:「某去求見官家,好歹把最好的幾個御醫給請來!」
「好,某和你一起。」
幾個人往外去了,趙宗實茫然搖頭,也不去阻攔。
另一人說道:「某去廟裡為爹爹祈禱一番吧。」
這個提議引發了共鳴。
「好,某去出雲觀燒香。」
「某去文廟拜拜。」
儒道釋三家都兼顧上了,若是有那位神靈聽到了他們的心聲,想必會伸手下凡來救治趙允讓。
「御醫來了,官家派了御醫來。」
管家帶著兩個長鬍子御醫來了。
御醫見房門緊閉,趙允讓的一群子孫圍在外面,就問道:「這是誰在裡面?」
「裡面在看病。」
同行是冤家,這話有些得罪人。
但趙宗實卻別無選擇。
有人說道:「十三郎,這二位是最出色的御醫,這些年可沒聽說出來給誰看過病……」
「是啊!沈安在裡面半晌沒動靜,叫他出來吧。」
「他剛回京就到了這裡,咱們家感謝他,可爹爹的病情不能再耽擱了,十三郎,請他出來吧。」
「咱們兩家本就親密,這沒什麼尷尬的,回頭某請他喝酒,要啥送啥。」
「……」
趙宗實低著頭沒說話,可御醫卻有些不滿了。
就好比你家裡的電視機壞了,你竟然請了兩個師傅來維修。
請就請吧,你竟然在同一時間請他們來。
這個尷尬啊!
你尷尬,可兩位師傅之間卻是怒火升騰。
誰特麼來修?
你?或是我!
然後雙方的怒火上來了,主人家就成了靶子。
一個御醫皺眉道:「沈待詔?聽聞他師從於邙山神醫,可邙山……那都是屍骸……」
那位怕不是鬼醫吧!
一種膈應的情緒在蔓延。
另一個御醫不悅的道:「學醫要多年方能有成,那位沈安……我等的事還不少,郡王府若是信不過,我等馬上走。」
望聞問切,各種方子……許多典籍要學習。
一個十多歲的少年會醫術……
那個沈安會個屁的醫術,忽悠人的,也就你家信!
……
凌晨正在碼字,打開看到了飄紅,精神一振。感謝書友『華雪鑒』的盟主打賞,記得是倉庫的老盟主,感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