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世紀就醫指南 302.酒後驚魂

    謝巴斯托的倒地出現得毫無徵兆,剛才還在那裡胡言亂語,忽然間就像斷了線的木偶,眨眼功夫就摔在了地上。

    好歹也是巴黎警察局的局長,不是街邊隨處可見的流浪漢,包間裡頓時炸開了鍋。

    首先做出反應的還是他的隨行警衛和離著最近的一位服務員,剛聽到響聲就上去查看情況。接著便是其他吃瓜群眾,包括剛才勸說愛德華冷靜的那些人。

    他們更多還是圍在外圈猜測摔倒的原因,以及給出自己的建議。

    喝酒摔倒不是什麼新鮮事兒,大巴黎餐餐都要喝葡萄酒,幾乎時刻都在發生這種事情。但作為剛才還和對方爭論不休的愛德華,必須第一時間撇開關係。

    「是他喝多了自己摔的,我可沒碰他!」

    不說還好,沒人會往這方面聯想,因為只要不瞎就知道謝巴斯托摔倒的時候愛德華根本沒在他身邊。而且,巴黎政界的高層因為一個年輕女明星進而發生口角並演變成誤殺,實在荒唐。

    但只要開了頭,就會有唯恐天下不亂的人跳出來,刷新一下存在感。

    不管事實如何,就算他本人也覺得該是如此,也還是會忍不住挑選新奇的角度去反駁兩句。這是一種潛意識裡想要顯現自己能力的習慣,在長期維持之後所產生的條件反射。

    現代俗稱槓精。

    但當時沒有這種概念,也沒人會覺得這種人討厭,反而會把注意力放在愛德華的身上。

    「愛德華先生確實推了他一把。」

    「得了吧,那也算推?充其量就是碰了一下罷了。」愛德華據理力爭,想把話語權搶回來,「如果那也算推搡的話,那在舞池裡撩著女孩兒裙子扭動腰身的人算什麼?」

    「我也就這麼一說,你反應也太大了吧。」

    「確實和愛德華先生無關,何況離那個動作都過去多久了。」

    「現在該怎麼辦?」

    「把他送回家吧,或者就這麼放著,過段時間自己會醒的。」

    在酒精仍被認為是健康飲品的時代,放著不管確實是個實用的提議。不過這並不適用於高檔場所,也不適用於像謝巴斯托這樣的高官。

    周圍這些人總得做點什麼。

    「給解解酒吧,今天他確實喝多了。」

    「誰去拿點醋?」

    解酒的方法千篇一律,無非是用一種液體去打敗另一種液體,或者一種食物去打敗另一種食物。在法國,酒桌上除了酒之外,最多的便是調味用的各種醋,久而久之灌醋就成了理所應當的解酒大法。

    但法國人的精緻就在於此,醋有很多種,很多很多種。

    蘋果醋、柚子醋、葡萄醋、覆盆子醋、桃醋......各種水果,各種蔬菜香料,甚至大蒜都能搞成醋。

    糾結許久,所有人一致認為蘋果醋更為有效:「先試試吧,如果不行就只能再灌兩個醋拌生雞蛋了,我上次見人試過非常有效。」

    「或者直接拉他去後廚,扒掉衣服,搞個醋浴!」

    「這也行?」

    「上次一個醫生給我的提議,有人試過,好像還挺管用......」

    就在所有人都在討論如何解酒,用什麼來解酒的時候,卡維還是忍不住走上前,澹澹地來了一句:「額,大家能不能先把謝巴斯托先生扶起來坐著?」

    這時,在場眾人才知道,原來包間裡還有一位醫生。

    或許有些人對他的年紀和國籍不太放心,但出於對醫生這一職業整體的信任,他們還是認可了卡維的說法。

    服務員、警衛和另外兩個人把身形有些發福的謝巴斯托扶上了椅子,總算發現了一件被大家忽略的事兒:「我手上都是血,他的襯衫上也都是血......」

    「腦袋破了?」

    「快讓他坐下,讓卡維醫生看看。」

    卡維見過太多太多酒後的摔倒、車禍、打架的病人,和正常人對腦袋的保護反射不同,醉酒後失去了判斷力,很少有人及時保護住頭部,往往會造成嚴重事故。

    謝巴斯托就很典型。

    他摔倒時已經失去了意識,整個人後仰,腦袋撞到桌邊,造成了頭皮挫裂傷。頭皮血供豐富,出血量肯定很大,能清楚看到滑到發尖的血滴,就連地上的紅色地毯也被染成了暗紅色。

    卡維並不在意法國人用什麼醋來解酒,也不管他們為什麼要在灌了醋後再晃動他的身體。反正嘔吐本身就是一種很好的防衛機制,還能叫醒病人查看反應,只要注意嘔吐時的方向就行。

    「嘔......這,什麼東西?」

    「謝巴斯托先生,你感覺怎麼樣?哪兒不舒服?」

    「嘴巴......胃......嘔嘔嘔......」

    「知道自己在哪兒麼?」

    「嘔,你們......你們給......什麼東西?」

    謝巴斯托對突如其來的大口蘋果醋起了反應,甩開雙手,勉強控制著身體,往外吐了好幾口。但他從始至終都沒真正睜開過眼睛,反應也只出現了一小會兒,很快就又暈了過去。

    「把臉側過去,然後拿塊濕毛巾過來,把他嘴裡掏乾淨!」

    只要有人能保證口腔沒有異物,呼吸道也足夠通暢,卡維就能騰出手去判斷他的醉酒程度:「壓住傷口,然後把牆上的蠟燭拿來給我。」

    在眾人眼裡,卡維接下去的一系列操作都非常迷惑,沒有解決醉酒,也沒有處理後腦的傷口,而是強行掰開了謝巴斯托的眼睛,然後把蠟燭擺在他眼前來回晃蕩。

    邊晃蕩,他還邊開口問話,時不時也會用手掌拍拍他的臉:「謝巴斯托先生,醒醒......局長大人,醒醒......」

    「這是在幹嘛?」有人忍不住小聲問道,生怕被卡維聽見。


    「我也不清楚。」

    「好奇怪啊,是在看眼睛麼?」

    「他不是專業的外科醫生麼,怎麼看著像是在招魂......」

    不知是誰說了一句,整個房間裡的氣氛就變得奇怪起來。卡維一手蠟燭一手叫人的舉動確實很像降靈會裡的靈媒:「喂,謝巴斯托先生,快醒醒......莎拉娜小姐想邀請你去跳舞!」

    反覆呼叫以及莎拉娜的名字確實刺激到了警察局長,但只刺激了一點點,嘴裡嗯啊了兩聲,很快就又回到了昏睡狀態。

    卡維臉色凝重,謝巴斯托的童孔對光反射結果並不樂觀,保底也是個中度的酒精中毒。至於剛才那一砸,顱腦有沒有損傷還得進一步做觀察。

    他又叫了謝巴斯托兩聲,沒有得到回應,再看腦後頭皮的傷口也沒有止血跡象:「顱骨沒有骨折,出血還是有點嚴重,應該是傷到頭皮下的血管了,得儘快做縫合。」

    「我去廚房看看有沒有針線。」

    服務員起身就要離開房間,馬上就被卡維叫住:「不行,有針線也不符合縫合標準,劣質絲線容易割傷皮膚,還會對皮膚造成大量刺激,反而影響傷口癒合。」

    話是不假,但在剛到維也納的時候,卡維連直針和馬鬃線都用過,其實影響遠沒有他說得那麼大。

    廚房裡的絲線甚至釣魚線不是不能用,就是用起來比較麻煩,縫扎的時候也會很難看,但止血效果還是有的。真正讓他決定把人送去醫院的理由,其實還是生怕出現相對滯後的嚴重顱腦損傷。

    19世紀的人們連腦子是幹嘛的都不知道,以為只要血止住就行,很難理解撞擊對腦子造成的傷害。

    「原來是這樣......那我們現在該怎麼辦?」

    「主宮醫院離這兒不算太遠,叫輛馬車過去吧。」卡維說道,「最好通知一下他家裡人,謝巴斯托先生可能要在醫院住一晚了。」

    ......

    晚上十點,卡維陪同娛樂場服務員和警衛,把謝巴斯托送進了主宮醫院。

    就和當初的市立總醫院一樣,這裡也沒有規範的值班制度,外科病房裡唯一留崗的只有兩名沒有治療權的護士。

    不過她們受過類似南丁格爾式的教育,已經有了現代護士的雛形,職業素養很高,看到有人滿臉是血,馬上做出了反應。

    「還是和在那裡一樣,把他的臉側過去,你們壓著他的手腳,別讓他亂動。」卡維直接在病房裡找了張床,拉上帘子給謝巴斯托做縫合,「出血還是很嚴重,壓迫只能做到暫時止血......油燈再靠近些。」

    護士按吩咐又往前走了半步,手臂因為長時間舉物變得顫顫巍巍。

    平時的光源一般由助手負責,在幫助主刀尋找角度的同時,對手術區域的解剖結構也會有進一步的認識。護士更多還是做準備和傳遞器械的工作,臨時舉燈肯定無法適應。

    頭皮縫合本來就花時間,辦公室里也沒有手術劇場的巨大吊燈,所以處理起來肯定要多花些時間。

    「還有個護士呢?」卡維問道,「讓她來接手,你們輪換著來吧。」

    「在解剖室。」

    卡維不解:「在解剖室幹嘛?」

    「下午的手術失敗了,病人的直腸一直在往外滲血水,塞了不少紗布還是沒用。」護士說著說著,手中燈的高度又掉了下來,「塞迪約教授說是腸瘺,正在解剖屍體,反覆做腸吻合,準備給他做二次手術。」

    卡維之前就聽說這台手術失敗了。

    在他眼裡,塞迪約的腸道縫合技術不高,術中對衝風險的手段極其有限,甚至可以說沒有,失敗在所難免。從醫生的職業角度去看,卡維應該施以援手,接過手術切掉腫瘤。即使術後效果不佳,以他的技術也不至於出現腸瘺。

    】

    但可惜的是,他的醫治原則不允許自己這麼做。

    病人本就不是自己的,手術過程複雜,理念上又和塞迪約有衝突,卡維實在是不想管。原定計劃是安心休息半天,儘量避開直腸癌的話題,等明天下午手術時間到了直接來主宮醫院就行。

    現在看來,事情全被這位警察局長攪黃了。

    自己來都來了,該不該去解剖室見一見這位外科教授呢?

    按理來說他是客,大晚上來了主宮醫院,在明知道塞迪約剛做完一台大手術,且人正在解剖室的情況下,不去打聲招呼總讓人覺得很沒禮貌。

    但事情的關鍵在於,塞迪約的手術失敗了,還是在卡維提醒之後失敗的。這時候特意跑去解剖室,他又該說些什麼呢?

    在細想過後,卡維就想早點結束縫合,儘快離開醫院,就當什麼事兒都沒發生過。

    後來他才知道,事情的發展並不由它說了算,而是眼前這個胖局長。

    兩條血管和不到5cm的破裂口,就算條件艱苦,也依然連小菜一碟都算不上。

    血很快就止住了,心率沒問題,吻合的傷口也對合得沒問題,看上去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發展。但當卡維放下手裡的工具,洗了手再回來重新檢查謝巴斯托的童孔,事情的走向就變得不對勁起來。

    起初,謝巴斯托只是典型的酒精中毒,兩側童孔有縮小,對光反射遲鈍。

    經過一路顛簸,和胃裡的酒精持續吸收,謝巴斯托的酒精中毒程度應該越發嚴重。中樞抑制會造成童孔進一步縮小呈針尖樣改變,對光反射依然遲鈍,可謝巴斯托的童孔卻恢復到了正常大小。

    中毒程度變小了?

    這顯然不可能,謝巴斯托還在昏睡,雖然叫了人還有反應,可也只是應個兩聲,根本回不了話。

    當然,童孔的變化特異性極其有限,酒精中毒在體內也有一個變化的過程,童孔會隨著中樞的興奮和抑制來回切換大小。常理上,這時候童孔變成什麼樣都有可能。

    可是卡維不敢賭。

    他重新用蠟燭照亮了謝巴斯托的眼珠子,花了更多的時間去看童孔變化,總算是在最後看出了左右兩側之間的大小區別。

    童孔不等大......

    這是他最不願意看到的事情:「來,快把他鞋脫了。」

    蠟燭反覆照眼睛的行為已經讓護士覺得夠迷惑了,現在竟然還要脫鞋,這讓護士忍不住要好好思考,卡維的話算不算一條正常的命令。

    然而事情遠比護士想像得緊急,卡維等不及彎下腰就開始拔謝巴斯托的靴子:「還等什麼,趕緊脫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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