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兒將息了數日,身體已無大礙,便派人去打探楊麗華、尉遲熾繁、蕭美娘等姊妹的消息,回稟各人都已經好了,似原來般千嬌百媚、紅桃花色。一筆閣 www.yibige。com 更多好看小說便策劃著要為楊麗華補過25歲生辰。
正與慧娘計議送一樣別致的禮物給楊麗華,長孫晟來到荷風院道「天皇前幾日舊疾復發,太醫們瞧了,開了一張單子,才服了一副便有好轉,竟沒有想到昨日在舊疾上忽添了新疾,來勢甚是兇猛,熾繁天后特意吩咐小臣來請尉遲先生進宮。」
玉兒聽了驚訝道「大夫說的是真的嗎?這幾日有熾繁妹妹陪著,怎的就舊疾上又添了新疾?」
長孫晟嘆氣道「說來話長,有些話還不能跟你小姑娘家家的說。總之,天皇前幾日一個人偷跑到酒窖去喝酒,大醉而歸,當晚便舊疾復發。」
玉兒心焦問道「除了舊疾,又添了何種新疾?」
長孫晟面色難看地搖頭道「太醫們沒有瞧出個究竟來!有的說是急火攻心,有的說是瘟疫,有的說是風症,還有的說是虛妄之症。但都說這病難治,似這般滴水粒米難進,最多能撐5、6日……」聲音已經哽咽。
玉兒痛心疾首道「熾繁妹妹怎麼不看住他呀?明明知道天皇不能喝酒,何況是在施咒厭勝之後,身體虛弱之時!」
長孫晟耐心解釋道「尉遲天后自然看的緊,無論如何不許他沾酒。那日天皇在正武殿處理完朝政出來,便坐著歩輦徑直去了酒窖,待天后趕去,已經在地上睡了半日。」宇文贇酒後與尉遲熾繁親熱這個細節略過不談。
玉兒便埋怨起了太監「那些個挨千刀的!明明知道主子有病不能喝酒,還將他抬往酒窖,讓他喝個爛醉。」
慧娘便替太監宮女辯解道「能不能勸那要看是甚麼主子。你們家的那個性子倔強,向來不聽人勸告,一言不合,一頓板子下來,10個太監宮女也被他打死了。換了是我,不僅不勸,反而慫恿他隨心所欲!」
玉兒滿臉悲憤地瞅著慧娘,幾次欲開口說話,卻說不出話來。
慧娘吐了吐舌頭道「公主不要生氣,算我放屁。」
玉兒臉色稍微緩和了,卻依舊說不出話來,兩眼望著長孫晟,不停地揚起下巴。
長孫晟猜到玉兒要去青櫻院,便拉住她的手道「不要緊的,先生一定會有法子。」心中說不出的憐愛,繼續勸說道「上一回他氣若遊絲,不也醒過來了嗎?他是天子,命大福大。」
玉兒點了點頭,但依舊不能說話。心中有縱有千言萬語,全都噎在喉間。心中的小人兒在寒泉里上上下下,卻頂不開頭頂的堅冰,憋屈得不行。
長孫晟知道她這是過分著急又聽了慧娘的冷言冷語,心中的委屈無法訴說而至,無比關愛地道「還有我哩!我長孫晟早就在心中發誓,一輩子守護著千金公主,無論前路是荊棘還是鮮花,我總陪伴在公主左右。」聲音有點沙啞,握著玉兒的手心滿是汗水。
玉兒滿眼感激地瞅了一眼長孫晟,在心中道「我宇文玉兒何德何能,豈敢要大夫如此厚愛?大不了我便去當道士尼姑,再也不管世間的麻煩事就是。」然而她答應過要幫助贇哥哥,答應過要守住宇文家的江山,答應過要跟隨尉遲先生替天行道。她委實難以放開這一切呀!
長孫晟見玉兒的表情變化不定,更加用力地抓緊她道「世上沒有過不去的坎!何況公主有貴人相助!我記得你說過,智通長老從來沒有見過你,卻沒有止境地對你好!她可是玄女宗的大人物,有她相助,沒有解決不了的難題。」
玉兒滿眼含淚地點了點頭,心道「是呀!我們鬼谷宗人少,玄女宗人可不少,還怕了混沌教嗎?還愁不能替天行道嗎?贇哥哥的病自然也能治好。」心中不自覺有了力量,真想高呼「你一定行的,宇文玉兒。」依舊喊不出聲來。
慧娘一直遠遠地跟在長孫晟與玉兒身後,玉兒幾次回首望著她搖頭,滿臉悲憤,顯然是不許她跟在後面。
慧娘想不通自己做錯了甚麼,不過照例快人快語,有甚麼說甚麼罷了。以往玉兒公主雖然生氣,甚至會責罰她,但從來不會不理她。她在心中喊道「公主,你這是用看不見的刀子在割我的心哩!」怏怏地一直跟到青櫻院的門口,眼睛一眨不眨地瞧著玉兒被長孫晟拉了進去,立在樹下發呆。
立在門口的道童可清扭過臉去,照例不理會她。
尉遲觀正與幾個道友談天說地,見長孫晟與玉兒臉色異常地走了進來,心知發生了了不得的大事,便屏退了道友,帶著玉兒與長孫晟朝內室走去。
一直走到修道煉丹的禪室,尉遲觀才問道「到底發生了甚麼大事,以致於玉兒臉色如此難看?」
玉兒「哇」的一聲哭了出來,心中對尉遲觀哭訴道「他們讓贇哥哥喝酒,他們讓贇哥哥喝酒。」滿臉的焦急與痛苦。
長孫晟滿臉凝重地對尉遲觀道「玉兒她突然間不能說話。」
尉遲觀關切地瞅著玉兒道「將心放寬了自然而然便能說話。不要緊,一切有師傅在吶。」
玉兒第一次聽到尉遲觀自稱師傅,臉上露出一絲喜色,鄭重地點了點頭。
長孫晟便詳細向尉遲觀說了最近幾日未央宮中發生的事情。說到宇文贇添了新疾,聲音越來越低沉「莫名地病情轉重,並且與原來的症狀完全不同,太醫們都說舊疾上添了新疾。」
尉遲觀反覆問了症狀,思考了一會兒,又去書房找來了幾卷破舊的簡牘翻看,緊鎖的眉頭慢慢舒展開了。
長孫晟見狀問道「天皇的病有治了嗎?」
尉遲觀嚴肅地道「天皇不是病了,而是中了蠱毒。」
長孫晟驚訝道「我聽說過蠱毒,只在武陵山區偏遠的山寨里流傳,怎的堂堂的宮室中竟然也出現了蠱毒?」
尉遲觀一邊收拾藥箱,一邊道「我們快去宮中,只有當面診斷方能弄明白是哪一種蠱毒,來自哪裡?」
玉兒便幫助尉遲觀收拾,不時瞅一眼尉遲觀,那意思是道「先生一定要救救贇哥哥,贇哥哥救不過來,大周的未來一片陰雲。」
尉遲觀明白玉兒的心意,但蠱毒是蚩尤傳下來的一門厲害邪術,歷來只有育蠱人同時製作的解藥能解毒。如果放蠱之人只是要挾天皇謀取利益,也許能拿到解藥……難呀!為了寬慰玉兒,尉遲觀笑了笑道「玉兒不要著急,總是有辦法的。」
玉兒便也笑了笑,背上了用黑布蒙住的藥箱。
慧娘見玉兒公主領著尉遲先生與長孫晟出了青櫻院,知道他們要去皇宮,便牽出自己的馬遠遠地跟著。
鐵奴兒領著幾名太監候在宮門處。
鐵奴兒不停地搓手,左行幾步右行幾步。眼看著過去了一個時辰,依然不見長孫晟的身影,連那幾步也走不爽快,乾脆躲在樹蔭下不再動了。
養心殿中尉遲天后幾次三番打發人來催問,鐵奴兒只能說「快了,馬上就會來!」待要自己出宮,一者宮中萬事皆要他調度;一者長孫晟說過了,要保密,天皇的病情不能讓外人知曉。堂堂未央宮的常侍出宮,太招人耳目。尉遲天后第三次打發人來催問,鐵奴兒拍著胸脯道「已經在路上了,片刻即到。」說完抹著額上的冷汗想,這不是胡說八道嗎?犯下的欺君大罪只好用自己項上的人頭擔著。
當長孫晟等人出現在宮門外時,鐵奴兒揪著的心終於鬆弛下來,但臉上一如往常的沒有表情。當太監、宮女不能有表情,這是他在宮中20年總結的寶貴經驗。主子的喜樂哀怒總是出乎奴才的意料,一旦給錯了表情,惹來的必是殺身之禍。20年前一起進宮的奴才但凡喜樂哀怒形於色的,基本上都已經成了骨頭渣渣,留下的都是些戴著面具、刪除了表情按鈕的傢伙。他便是這些傢伙中的代表人物。
長孫晟等在宮門外翻身下馬,魚貫進了宮城。鐵奴兒早就叮囑過守在城門口的宿衛,他們一句話沒問,一揮手讓長孫晟領了人進來。
跟在長孫晟身後的是穿著普通衣裳的尉遲道長,鐵奴兒雖然只在前幾日見過他一面,但很快認了出來,上前幾步向尉遲道長行禮道「道長以後就說替天皇與上帝通靈,所以頻頻被招進宮來。」
尉遲觀回禮道「貧道自然是為了此事而來。」心中卻覺得好笑通靈的事多半是巫師們表演給蒙昧的眾生看的,難道我成了巫師?
走在最後的卻是玉兒公主,鐵奴兒再熟悉不過了。以往玉兒公主見到她總要用玩世不恭的目光打量他一番,今個兒她兩眼無神,眼睛裡布滿血絲,顯見得剛傷心過。鐵奴兒默默地行了禮,一句話也沒有說。這個時刻的沒有表情其實是有表情的,便是對玉兒公主的傷心感同身受,無限地理解同情。
鐵奴兒正要領著他們步行去後宮,忽然瞧見宮門外一個黑炭般的姑娘不住張望,心裡嘀咕道「還有誰,難道他們被人盯上了?」那個姑娘很快就消失了蹤影,鐵奴兒在心中道「自己的『過份』謹慎是完全有道理的。」
鐵奴兒本準備了馬匹,想了想覺得不妥,指不定那些長舌的人會嘀咕如此急急忙忙,定是天皇出了甚麼狀況。後來又準備了歩輦,選了幾個身強力壯、步履輕快的年輕太監,想了想覺得還是不妥,在宮中除了天皇天后貴妃皇子公主以上級別的,便只有三朝元老、親王貴胄能乘坐歩輦。最後定下來自己在前快步引路。
鐵奴兒在前走了數十丈,便覺得吃力,首先落在了尉遲觀的身後,接著落在了玉兒公主的身後,最後落在了長孫晟的身後。原來幾個人比鐵奴兒更著急,不自覺使出了輕功,長孫晟勉強能夠跟上,鐵奴兒只有在後喘氣的份。
如此快行,不到一刻便穿過遼闊的排列著巍峨大殿的前宮,來到了後宮的中心養心殿。守在殿門前的千牛備身頭目乃是宇文成都。李淵不放心其他頭領,專一在夜晚當值,白天一般安排宇文成都,偶爾安排其他頭領。
宇文成都是一個刻板的人,遠遠地瞧見玉兒與長孫晟,將腰板挺得筆直,單單攔住了尉遲觀。
長孫晟拱手道「奉尉遲天后之令特請來先生與天皇晤面,還請都督放過。」
宇文成都例行公事地問道「有何憑證?」
長孫晟耐心解釋道「奉的是天后口諭,不信你去喚天后出來相問。」
宇文成都固執道「但凡傳喚外臣,都由鐵奴兒親自吩咐,請問鐵奴兒呢,他在哪裡?」
那鐵奴兒正跌跌撞撞朝養心殿跑來,平日裡很少干粗重的活,加上這幾日夜夜煎熬,胸脯像破了的風箱,「呼啦啦」漏氣,尚沒有進後宮的院門哩!
玉兒有口難言,指指自己,指指尉遲先生,拉著尉遲先生的手臂便往裡闖。宇文成都趕緊攔住,嘴裡嚷道「公主去可以,這是外人,不能去,除非天皇天后有令。」
正巧尉遲熾繁等得心焦,自己踱出殿來觀望,一眼便看到了玉兒等人,急急從台階上跑下來,一邊嚷道「公主不要磨蹭,快領著先生進殿。」
宇文成都便收手行禮道「末將恭送先生。」反應倒是極快。
大殿內帷幕緊閉,光線昏暗,祛病消災香裊裊而上,味道甚重,令人窒息。原來尉遲熾繁等聽信了太醫的,以為是瘟疫一類的疾病,便按照太醫的要求如此布置。
尉遲觀對尉遲天后道「娘娘趕緊安排人拉開帷幕,打開窗戶,就連殿門打開也是行的。正當夏初,天氣炎熱,是個好人也被憋壞了。」
尉遲熾繁點頭,喚來太監宮女將帷幕攏起,門窗打開,一併連3爐祛病消災香也撤了出去。一股清新的空氣吹進大殿,在殿內守候的太監、宮女都覺得精神振奮,壓抑的心情舒展了許多。
尉遲觀便走到榻旁,瞧見宇文贇仰天睡在榻上,人事不知,臉色焦黃中帶著烏青,眼窩已經深陷下去。他從被中摸出宇文贇的手來,滾燙如烙鐵,五指捲曲,如雞爪般。他認真探了脈象,足足小半個時辰方將宇文贇的手放回被子。
尉遲觀做這些時,宇文贇全無反應,一旁瞧著的宇文玉兒忍不住垂下淚來,尉遲熾繁便也跟著泣淚。
尉遲熾繁見長安城裡的活神仙亦面色凝重,只在一旁啜泣,不敢相問。
長孫晟擔憂地問道「先生以為如何,卻是何種病狀,難道真是中了蠱毒嗎?」
尉遲觀聽了一語不發地走出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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