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雨來的突然,似乎老天爺的媳婦被隔壁老王調戲了一般的暴怒。閃電雷鳴,風聲雨聲,耳朵被蹂躪,心緒難以寧靜,談何入睡?我回頭看了一眼老楊,他還是那般沉睡,這似乎也能算為是一種特異功能。
我的眼睛盯著帳篷,看著那上面被閃電划過的剎那光明,腦海空蕩但心神緊繃。
閃電將天地照耀清明的剎那,眼皮子陡然一跳。一個黑色的人影出現在帳篷上,形態清晰無比,似乎什麼時候有人趴在了帳篷上,正朝著裡面窺視什麼。
說是看清,其實不過閃電划過的瞬間。剛想凝神再看,一切都重歸於黑暗。
我的心一下懸了起來,老楊翻身碰了帳篷都嚇了一跳。這人是什麼東西?過去我是忠實的無神論者,一切牛鬼蛇神都是紙老虎。但這一夜一來所有遭遇席捲了曾經那無知可笑的心態,我此刻有無數個理由懷疑這個詭異的影子不是人。
又一個閃電划過夜空,我的眼睛陡然一縮,那黑影縮小了,只有人頭大小。突然,背後有種涼颼颼的感覺,回頭一看老楊一臉鐵青的坐起來,眼神呆滯如鬼上身一般。
我心中暗道:糟了!這難道是鬼上身了?緊張而紛亂的思緒還來不及理清,就聽遠處的雷雨聲中傳來兩聲狗吠,狂躁而霸氣。腦海中瞬間浮現表哥那誇張似牛犢的身材在夜空下狼嘯的情景。
「起餡兒」了。
老楊咕噥一聲抄起手電筒就消失於夜幕中,速度矯捷堪比表哥。我披著雨衣站立雨中,一個女人如幽靈般出現在我身後,她從帳篷上拿下一個濃妝艷抹的紙紮人,臉上露出蔑視蔑視神情。
「哼,終於來了。」麻衣女人嗤笑一聲便撐著傘走向黑暗深處。我不懂她那句終於來了是什麼意思,但定然是有事兒對老楊和我隱瞞了。
耳邊雷聲如戰鼓,入目血海滔天。紅土鬆散易落,泥水漫步於整個荒野。我深一腳淺一腳的走在泥水中,那本就處於低洼中的麵包車此刻周圍早已紅水滿布。
但我的眼神透過密布的雨滴卻看到三四個影子在麵包車旁邊交錯,狗吠,貓叫,甚至還夾雜著老楊的大聲呼喝。除此之外,還有一個身材纖細如竹棍的人影,朦朧而模糊的視線,難以看清到底是什麼境況。
麻衣女人撐傘在前面站立,我走到她身旁。她的眼神凝視前方,那讓人難以忍受的蔑視一切的表情不見,取而代之的是女人似水的柔情。劉海沾濕黏在額頭,眼眶中一片氤氳水霧聚集難散,右手緊握那畫著鬼臉的娃娃,雨滴順風灑落在肩上,無動於衷。
她在看什麼?一定是老楊。從起轎前他倆似乎就有什麼貓膩,那一刻我的心對她鄙視到了極致。
還發什麼呆,過來幫忙!老楊在遠處大喊大叫,我知道他叫的是誰。
但還不等我走過去,一個瘦弱如骨的身影突然從前面撲了過來。我看到了一張熟悉無比的臉,是遺像上的那張臉,年輕而俊逸。但此刻這臉上透出一種冰冷和死亡,慘白的眼珠子死死盯著我身邊,準確的說是我身邊的撐著傘的漂亮女人。
與此同時,我聞到了一股很甜很香的味道,如蜂蜜,還是絕品的百花蜂王蜜。
擋住它。老楊的聲音還在遠處,表哥犬牙外露死死的咬在眼前年輕人的腳踝上。但它輕輕抬腿,表哥朝著後方斜飛而去。
緊接著矮小的黑色影子化作一條黑色綢緞纏繞在這具屍體上,它被定在原地,四肢不停的掙扎拍打,似乎身上有萬千螞蟻咬噬。
居然是『百花』。我耳邊突然傳來女人的喃喃聲,她咬著嘴唇,滿臉都透出一種無奈。
她的雙手鬆開,黑傘與那詭異娃娃同時墜入泥水之中。一步一步的朝著屍體走去,嘴裡不停的念叨:小飛,帶我走吧!
黑影從屍體身上飛出,方向正好朝著我倒過來。我張開懷抱接住,入手是一片柔軟,還來不及感受一口鮮血便迎面噴來。
視野變得模糊,雙眼火熱而刺痛。貓仙兒的血為什麼會如此火辣,同沾染辣椒水毫無兩樣。我眼前一片漆黑,但一聲嬌喝突然從背後傳來:小心!
我下意識的就朝前面一躍,一股冰涼刺骨的感覺瞬間席捲全身。我感覺根根汗毛在這瞬間全都被喚醒,如同刺蝟遇敵般直豎起來。
那花蜜的味道更加濃重,但我根本沒絲毫心思去尋覓這香甜的味道。一股巨力如同火車碾壓鐵軌般將我的胸腔籠罩,呼吸困難,甚至有種將內臟從口中吐出的欲望。
我知道這一躍撞在了哪裡,這冰涼而香甜的氣息,不正是之前那骨瘦如柴的年輕人屍體。
危急時刻,老楊和貓仙兒的呼喊,麻衣女人的呢喃,一切傳進耳朵的聲響都被腦海自動屏蔽。人在求生的剎那,擁有世界上最瘋狂的舉動,沒有之一。
我下意識的便張開嘴,朝著這磐石牢籠咬下。聽說過嚼蠟來形容乏味,而我嘴中充斥的是一種奇異的味道,冰涼而油膩,同蠟如此相似,甚至帶著絲絲香甜味道,讓人食慾大動。不知道咬了幾口,忘記了時間的流速,只感覺胸腔上的巨力減緩,我手忙腳亂的從中掙脫。
雙眼也終於能分辨一些模糊的影子,看著表哥正對著遠處巨臉的山峰虎視眈眈,老楊搖動那骷髏風鈴,乾瘦的餡兒柔軟倒地如一灘爛泥。
麻衣女人將它抱在懷裡,右手如同撫摸孩子一般在它臉上拂過。瞬間,一聲尖銳的慘叫從她嘴裡傳出,整個曠野都被這聲音覆蓋,甚至還壓過了雷鳴。
我要你的命!
麻衣女人瘋了一般朝我撲過來,兇殘之相同屍體相比有過之而無不及。我本就視野模糊,瞬間被她撲到在地,她的手在我臉上胡亂撓動。而我的思緒甚至還停留在她那奇怪神情之時。
我一把將她推開,驚奇的是老楊和貓仙兒居然對她如同鬼上身的暴行無動於衷,難道是他們默許的?
女人還想撲我,那怨毒而可怖的神情似乎堪比日本的貞子。但表哥不知道什麼時候蹲在了我腳旁,露出尖銳的虎牙,發出嗚嗚嗚的低鳴聲。
看著表哥的牙齒,我突然想到之前我瘋狂之下做了什麼。胃液一陣翻湧,膈肌由內發出涌吐的力量,我開始哇哇哇的乾嘔不已。我居然吃了人肉,而且是……死人肉!
冰涼油膩的感覺順著食道直入腹腔,甚至全身有雞皮疙瘩酥麻的突起,小腿不由自主的顫抖。
過了半個多小時,眼睛終於恢復到正常,嘔吐也逐漸止住。老楊拿著手電筒正在打理屍體,他抬頭看了我一眼,從他眼中我看到了些許的讚賞,也有部分的疑惑。
他的手電筒照耀在屍體上,我的眼神順著那淡黃色燈光慢慢從四肢轉移到臉上。
那瞬間,我看到一張從未有過的恐怖的臉龐,心底好容易壓下的乾嘔大有捲土重來的趨勢。它的左眼球暴露在空氣中,鼻樑塌陷,森然白皙的顴骨突起,滿臉都是牙印,甚至嘴皮都豁到耳根子下。
你有去東北跳大神的潛力,貓仙兒略帶調笑的聲音從背後傳來。我知道她們東北大神都拜黃鼠狼大仙,關鍵時刻請大仙上身,用動物最本能的力量去驅逐一些灰暗的東西。而動物的本能無外乎撕咬,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