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惜撫摸著肚皮的手一頓,心神頓時澄明起來,她為什麼要回來,為什麼回來先去找程紹祖,為什麼要和程紹祖結婚,明知道早晚要離開的。
四十乾淨又無情地用了「又」這個字眼,因為三年前,唐惜愛上過程紹祖。短暫的強烈的,對她來說是足以燃燒她生命全部熱情的愛,愛到她放棄尊嚴去找他,請他不要結婚。
三年前,只是一千多個日夜的事情,對唐惜來說卻像是很久遠的回憶。
程紹祖與唐惜和和氣氣地相處著,他沒有說讓她做女朋友,她也沒提出來,兩個人默契地保持著來往,甚至是在他的住處,他按捺不住地親吻她,動作一發不可收拾,她無力又無聲地縱容著他的舉動,後來,程紹祖做了唐惜的第一個男人。
唐惜記得那天早上醒來,他躺在旁邊等著她醒來,她羞赧地不敢抬頭看他,用一貫的蠻不講理做偽裝,強悍地搶過被子裹住自己,聽著他隔著被子悶聲笑,然後,他緊緊地抱著她,毫不掩飾他的好心情。
那天,唐惜第一次觸碰到幸福,因為他。
日子這麼過了幾天,平靜得絲毫看不出來狂風暴雨的徵兆,如果唐惜能預料到後來的事情,她一定堅決地推開程紹祖,然後和他斷了來往。
有幾天程紹祖沒有打電話,不再去壞孩子找她,消失得無影無蹤。唐惜以為他忙,忍不住打電話過去,心裡急切話卻是漫不經心地問,「你最近很忙?」
「忙。」程紹祖的聲音冷冷淡淡的。
唐惜有不好的預感,「忙什麼?」
「忙結婚。」
「和誰?」
「秦行行。」他的聲音還是冷冷靜靜的,像是回答了今天的天氣,一樣平靜。
唐惜一時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她的伶牙俐齒突然失靈,她的傲氣與倔強瞬間沒有,她不知道為什麼沒有依照性格狠狠罵他幾句,然後掛掉電話,反而不痛不癢地問,「哦,我家還有你兩件衣服,你還有一千塊錢在壞孩子……」
「唐惜,我要結婚了。」程紹祖那邊安安靜靜的,他用低沉聲音咬准每個字的準確發音,清晰地傳遞到唐惜這裡,「不要再打電話給我。」
我要結婚了,這五個字是一記記用力的巴掌狠狠打在唐惜的臉上,讓她脆弱又高傲的尊嚴瞬間碎成渣渣。唐惜想問,你既然要結婚為什麼還來招惹我,為什麼要說那些話讓我動搖,為什麼要用溫暖走進我孤單的世界,讓我誤以為是來自未來的光芒。
問了,可能得到的是他的冷嘲熱諷,或者不屑的解釋。他沒說過愛她,甚至沒有說讓她做女朋友,她在他那裡,無名無份,連質問的立場都沒有。
不過是約過幾次p而已,憑什麼問人家要承諾。
「好。」唐惜的擔憂消失不見,她用同樣平靜的腔調冷靜地回答。
只是後來,唐惜還是給他打過電話,沒了骨氣,像條害怕被遺棄的哈巴狗一樣,「能不能見面,在你結婚前。」她說這些話的時候,手用力攥成拳頭,唯恐鬆開手,他就真的走了。
「好,來我家。」
程紹祖家,唐惜不是第一次來,卻是第一次來禮物。
她沒有像過去一樣砰砰地砸門,而是禮貌地摁了門鈴,程紹祖很快從裡面打開門板。唐惜穿著白色的套頭衫淺藍色的牛仔褲,她眼睛越過他往裡面看,沒看到別人,鼓了鼓勁,勉強笑著「祝你們新婚快樂白頭到老。」
「謝謝。」程紹祖穿著白色的浴袍,頭髮濕漉漉得剛洗過澡。他接過酒,隨手放在桌子上,錯開身讓她進來。
「結婚的東西準備好了嗎?」唐惜侷促地坐著,她的手端端正正地放在膝蓋上,沒話找話說。
「別人會準備。」程紹祖倒了杯溫水端過來,放在她手邊,他坐在對面。
唐惜漫不經心地點頭,眼睛四處看,打量房子的裝飾,沒什麼改變。
程紹祖看穿她的心思,解釋道,「婚房不是這裡。」
「哦。」唐惜乾巴巴地笑,覺得自己笑起來很傻,聲音很尷尬。
她以為他至少會說些什麼,比如為什麼突然決定結婚,比如打算如何處置他們的關係,比如打算她要怎麼辦,可他沒說。
唐惜窘迫得想要立刻離開這裡,她手心冒汗臉色蒼白,訕訕地站起來,「很晚了,我走了。」
輸了就是輸了,為什麼還要抱著奢望來問個清楚,尋找一個答案,不過是自尋其辱。
唐惜,你不該來。
「你今晚來,就是說這些?」程紹祖起身送她出去,在門口時,他突然拉住她纖細的手腕,低聲問她。
他個子高,身上帶著沐浴過後熟悉的香味,他的聲音在她的頭頂響起。是線牽住她猶豫的思緒,是刀凌遲著她難熬的心。
「是。」不能說不要說不要求他,唐惜拼命忍住。
程紹祖不說話,低著頭,看著她無聲的掙扎和徘徊。
唐惜唯恐自己忍不住,想要倉皇而逃,可她的手腕被程紹祖抓在手心裡。他的溫度比她的高,兩個人為數不多擁抱著安睡的夜晚,她總是嫌熱要脫離開去。
這一刻,她捨不得離開,害怕離開就再也沒有了。
程紹祖用修長乾淨的手指挑起她的下巴,強迫她抬頭看他,她的五官清秀漂亮,視線低垂著掘強地不與他視線對視。像扇子一樣的睫毛濕漉漉地,透明的液體順著眼角流下去,她哭了,這是程紹祖第一次看到唐惜哭。
兩個人的第一次時,她疼她用力咬住他的肩膀,用力壓制住不准哽咽出聲,他心疼又無奈,放慢動作盡力地哄著她舒緩她的疼痛。此刻,看著她的眼淚,他心裡又驚又喜,驚的是她在自己面前哭了,喜的是,她為自己哭了。
「唐惜,睜開眼睛看我。」程紹祖貼著她,輕聲要求。
唐惜閉著的眼皮輕輕地顫,沒有睜開眼睛,被他禁錮住的頭搖著,要掙脫。
她的掘強他知道,無奈地嘆口氣,傾身過去,伸出舌尖舔舐掉她眼角的水痕。他的動作小心翼翼,好像她是易碎的珍貴物品,唐惜揪著他的衣服,仰著臉哽咽出聲,眼淚大串往下掉。
眼淚越來越多,他吮吸不掉,他用力拉她把她拉進懷抱里,緊緊地抱著,低頭迅猛地尋著她的嘴巴,不顧一切地啃噬著親吻,霸道又蠻橫得恨不得揉碎她,又愛又恨的力道讓她害怕,她小動作的閃躲,得到他變本加厲的懲罰。
「唐惜唐惜,我拿你怎麼辦。」他念了兩遍她的名字,在她唇齒間,輕聲嘆息。微微放開她,在她紅腫的嘴巴上,輕輕地吻。
唐惜被他推著貼在牆壁上,她以為他要離開,衝過來抱住他的肩膀,緊緊抱著,埋在他脖頸里小聲哭出來,很委屈的樣子。
程紹祖騰出一隻手臂給她抱著,難得見到唐惜這樣依賴的樣子,她哭得臉上一塌糊塗,可憐兮兮地看著他,唯恐他不要她。她一直是強悍的,蠻不講理的,看她這樣可憐,他恨不得讓她更可憐,哭得更大聲。
他用另外一隻手伸進她的襯衣下擺,順著脊椎往上摸。
唐惜知道他要做什麼,只要能留下他,她什麼都願意,她配合著脫下內,衣,放任他用這樣的姿勢狠狠地為難自己。
「你能不能不結婚?」唐惜抵抗不住,嚶嚶地哭發出聲響,她甩著頭髮,顫抖著聲音問。
程紹祖停頓住動作托住她,撥開她臉上的頭髮,驚喜地親吻她的臉頰,聲音沙啞著帶著蠱惑的力量,「為什麼?」
「因為……」唐惜的手貼在他滾燙的心口上,感受著強烈的心跳起伏,她抬頭回視他灼熱的視線。他應該是有些喜歡自己的吧,張口說出來他是不是就不會離開自己。
唐惜蠕動嘴唇,要說出來就把自己踩入泥土的話。
「這麼晚了,紹祖不知道睡了沒有,還是你心細懂得體貼他。」說話聲音伴隨著腳步聲,越來越近,是孔文蓮的大嗓門。
「準備結婚這幾天他累著,臉色不好,吃這些補一些。」說這話的是秦行行。
時間緊迫,兩個人的位置尷尬,唐惜不知道程紹祖是怎麼想的,只知道他速度極快地推開她,把她像一件破舊的玩具,一件麻煩一樣,隨手塞進衛生間內,砰一聲關上門。
留著滿臉泛紅的唐惜,站在濕漉漉的浴室里,回不過神來。
如果說來之前,唐惜有百分之五的死皮賴臉,百分之五認為程紹祖是喜歡她的,百分之十的可能性讓她鼓足勇氣來試一試。這一聲清脆的關門聲,他在緊急關頭,用動作給了她答案,她哪裡值得他放棄大好前途。
唐惜,你不配。
浴室的空氣里飄散著程紹祖身上相同的氣味,鋪著淡淡水霧的鏡子裡,她衣衫不|整頭髮亂糟糟,臉色卻是紅潤嘴巴高高腫著,狼狽又難看。唐惜認真地審視著裡面的人,抬起手狠狠地打了自己一個耳光,把那些奢望打散去,嘲笑著看著自己。
自己要犯賤送上來,怨不得別人瞧不起你。
孔文蓮沒有呆多久就離開,沒有聽到秦行行的聲音,應該還在房間裡。程紹祖打開浴室門,他的浴袍完完整整地穿在身上,頭髮仍舊是保持髮型,和唐惜來之前並沒什麼不同,他閃身進來,帶著期待地追問她,「因為什麼?」
「因為你配不上人家姑娘。」唐惜咬牙切齒地說,越過程紹祖,徑直往門口走。
「因為什麼?」這不是想要的答案,程紹祖追上她,拉住她的手臂繼續追問。
「因為我不長記性,因為我活該被你耍著騙。」唐惜覺得渾身冰涼,也許她這天才看清楚程紹祖的真面目,「你和你爸真的很像。」
「什麼意思?」程紹祖蹙眉,有些不耐煩。
唐惜卻不肯再說,她用力甩開程紹祖的手,狠狠地推了他一把,咬著牙用力地喊,「婚你要結就結,和我沒關係。不要再讓我看到你,我們不認識。」
「唐惜,你明知道我不可能娶你。」
「和秦行行結婚沒有婚姻的實質,除了名分,都可以給你。」
這是三年前,唐惜和程紹祖的最後一面,她單方面認為自己失戀了,每天能聽到關於他的消息,從別人口中知道他和別人般配,唐惜痛苦又絕望,沒心沒肺的人徹夜失眠,迅速消瘦下去。
葉靜秋看唐惜不高興她更加悶悶不樂,母女兩個呆在屋子裡糊塗度日,像是被人遺棄了一樣。後來唐惜實在受不了,她跳起來,在程紹祖結婚那天,帶著葉靜秋離開。
唐惜恨程青雲和孔文蓮,可以說是因為葉靜秋,她恨程紹祖,卻是因為自己。為自己的愚蠢,為她跌入時他卻冷靜自持,這樣的對比讓她感到無助。
「可能我還是計較,他不要我,卻娶了別的女人,這件事情。」唐惜抱著膝蓋,對四十解釋。
「你還是愛他了,如果沒有,就不會介意。」
唐惜用力搖頭,她肯定地說,說給四十聽也是給自己,「現在他對我來說,只有利用價值沒有其他情感,我只是想在他面前扳回一城,讓他嘗一下被拋棄被耍弄的感覺,我不會讓自己再一次像個傻瓜一樣。」
停了會兒,唐惜低聲呢喃,「四十,如果有一天你愛上一個人,一定不要讓他知道。」
「為什麼?」四十還是聽到了。
「他知道的時候,你就開始身不由己了。」
四十想也不想,用力說,「我才不會愛上別人。」
看唐惜仍舊耷拉著頭,沒精打采的樣子,四十鼓勵她,「既然已經結了就不要想那麼多,反正兩個月後,你就能離開這裡,回到大哥身邊,和程紹祖再無關係。」
「嗯。」她的餘生是屬於關翌年的,不會再結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