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誰?」莫芳儀轉到鞦韆正面,一瞧那盪鞦韆的女子,頓時吃了一驚,心中油然升起一抹妒意。
女人的美,有很多種,最上乘的一種,叫女人味兒。它是一種說不出、道不明,只有親眼見著,才能體會的感覺。它九六甚至與你的容顏有多美、體態有多妖嬈沒有絲毫關係。
有女人味兒的女子,哪怕是穿著最臃腫的棉襖棉褲,看不出一絲體態的曲線。臉上不但未敷脂粉,可能還髮絲蓬亂,抹著灶灰,你一樣能只看一眼,心裡就滿是一種撓得心尖兒痒痒的滋味。
白素,就是這樣的一個美人兒。她本身容顏極美,明眸皓齒,腮凝新荔。
她雙手抓著藤索,悠遊自在。便是青藤吊索間的青蔥玉指,都有一種別樣的感覺,叫你想入非非。
莫芳儀敢保證,自己以前絕對沒有見過她。而錢家的一些重大節日,比如錢老太爺的大壽,一定是滿門子嗣都要參與的,如果這個白衣女子是錢家子嗣,她一定見過,只要見過,就一定不會忘記,畢竟,這女子實在是人間絕色。
白素看到一個一臉好奇的胖丫頭出現在眼前,也有些詫異。足尖兒忙在地上一點,止住了悠蕩的鞦韆,上下看她兩眼,便知道這不可能是錢府下人。
白素是個耐不得清靜的女子,就這幾日困在後院已經無聊之極,如今突見外人,也自歡喜,便道:「我麼?我就是這錢莊的人啊,你是誰?」
莫芳儀撇嘴道:「不可能,錢家的人,本姑娘就沒有不曾見過的。」
白素莞爾一笑,逗她道:「哦,聽你這麼說,和錢家一定關係不淺啊。」
「不錯!所以你最好不要撒謊,你個狐媚子,是不是小寶哥哥從煙花柳巷買回來的姑娘。」
白素聽得忍俊不禁,掩口笑道:「喔!你說的那個小寶哥哥麼,想買我回來可不夠資格兒,本姑娘呢,是錢老太爺費盡心機、恭恭敬敬親自請回來的人喔。」
莫芳儀一聽頓時去了敵意,倒是有些驚奇起來,她張大了眼睛,失聲道:「你是錢爺爺的女人?哇!他都那麼大歲數了,老胳膊老腿兒的,居然還……真是老不羞!」
白素樂不可支,咯咯笑道:「你叫他錢爺爺啊?我叫他小多多呢,多多呢,雖然年紀是大了些,可身子骨兒健朗得像個四五旬的壯年人呢,可不算是老胳膊老腿兒。」
莫芳儀臉蛋兒一紅,鄙夷地道:「多多?拿肉麻當有趣兒,噁心!你少跟我說些沒羞沒臊的話兒,你們這等女……」
她剛說到這兒,就聽一個清冷的聲音道:「姐姐?」
那聲音帶著些責問的意味,白素一聽這聲音,就像小孩子玩鬧被大人抓住了似的,「哎喲」一聲,嗖地一下子就從鞦韆上跳了下來。
小青出現在鞦韆架旁,俏臉兒微微沉著,只乜了莫芳儀一眼,便含威不露地看向白素。
白素吐了吐舌尖,乖乖地走到小青身邊,像個犯了錯的孩子。小青也不說話,板著臉轉身就走。直到白素跟上去,才用旁人聽不見的聲音詰問道:「你不在後宅里呆著,怎麼跑到中庭來了?才安靜兩天,又捱不住了。」
白素苦著臉兒道:「妹妹,後宅兒一共就那麼大的地方,轉幾圈也就熟悉了。地方不大也就算了,有人陪我也行啊,可我整天面對著的,又只有你。下人們平素都不到後邊來的,來了也不敢跟你我說話兒,無趣的很。這樣的日子太難熬了,我都不如剃髮出家,去當尼姑。」
小青冷笑道:「你若當了尼姑,怕是修行幾十年的老師父,都要被你說服還俗,別去坑人了。」
姐妹倆拌著嘴兒走了,莫芳儀站在原地,驚訝地張大了嘴巴:居然……又一個!
如果說是白素是天香牡丹,那小青就是一朵俏麗的薔薇了。乍一見她,莫芳儀便就被她冰瓷凝玉般質感,陽光下甚至有種微微透明的好肌膚給驚著了。小青的身材不及白素高挑,卻是一樣的勻稱,玲瓏窈窕,仿佛一隻香扇墜兒一般。
莫芳儀生在大戶人家,最是清楚那些大戶人家作派。這樣兩個極品的尤物,風情氣質各不相同,正是大戶人家老爺最喜歡收藏的禁臠類型,尤其是這個後來的青衣姑娘,看著比那白衣姑娘稚嫩青澀一些,體態小巧玲瓏一些,正是稍稍上了些年紀的男人最喜歡的類型。
她爹莫不凡就有兩個身材小巧、容顏稚嫩的侍妾,有一回偷聽父親和三叔喝酒時,爹爹怎麼說的來著?哦!他說人高馬大的那種只適合品鑑,不適合把玩。別看歌舞時這樣女子柔若無骨,實則榻上多會笨拙,不及小巧的女子隨心所欲……
想不到錢爺爺看著道貌岸然的一個老人家,居然也……男人真沒一個好東西!我得看緊了些,不能叫小寶哥哥學他們一樣……
……
花廳里,莫本鍾呷了口香茗,苦口婆心地道:「老錢吶!咱們兩家本就是通家之好,若是親上加親,那就是一家人了。咳咳咳,只要你我兩家聯姻,放眼天下,還有誰家財勢可與咱們相比?咳,多了不敢說,咱們兩家相互幫扶著,保得十幾代榮華可是容易的。」
錢老員外笑道:「你這老東西,想的太多了。什麼十代八代的,你我最多管到孫兒那一輩,到了重孫玄孫,你既管不到他,他也不會記得你。若是他爭氣,家門自可保得不墮,甚而更上層樓。
若他不肖,你就是送給他一個聚寶盆,也能被他砸了。你呀,耄耋之年,土埋到脖子的人了,好生頤養天年就是了,想那麼多做什麼?始皇帝留下的江山大不大,還不是二世而亡? 」
「咳咳,老錢吶,多為兒孫們打算一下,總能扶他們多走一程嘛。想想你當年何等孤苦的出身,你總不希望他們……咳咳咳……來日再度敗落到那步田地吧。」
錢多多笑道:「我錢家現在主營兩樁買賣。一個藥鋪、一個當鋪,都是不管多少年過去都離不得的行當。我的子孫但凡肯下點功夫,不管是學了醫術還是懂得鑒寶,還怕沒口飯吃?若他們連這本事也不肯學,餓死也是活該。」
莫本鍾一聽可有點急了。你錢家經營當鋪和藥鋪,百姓永遠離不了的行當,可我莫家不成啊,一個海商貿易,一個錢莊,雖然都是暴利,可也都是江山動盪時立即完蛋的行當,便是天下太平時,有點風吹草動也極容易破敗倒閉的。
莫本鐘有些激動起來,想要說話,卻忍不住先咳了個聲嘶力竭,忙從袖中取出絲帕,用力咳了幾聲,吐出兩口濃痰,便把那值得兩吊錢的上好絲帕一團,順手拋到了垃圾簍里。
錢多多皺眉道:「你這老貨,著了風寒麼?」
莫本鐘擺擺手,喘息道:「近來肝火有點旺,不礙的。」
錢多多道:「我這有幾味滋陰潤肺的藥材,一會兒你帶回去。」
莫本鍾笑道:「我家雖不是開藥鋪的,但名醫名方、上好的藥材也是不缺的,不必勞煩你了。我就是感覺自己天年將近,時日不多了,才特別地在意兒孫之事啊。」
錢多多道:「嗯……老莫啊,你的意思,我明白。只不過我這個長孫吶,性情跳脫,跟個頑劣的猴兒似的,我怕也不能叫他聽話……」
莫本鐘不以為然地道:「還反了他不成!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終身大事,哪有兒孫自己做主的道理?老錢,咱們老哥倆兒幾十年的交情,有話都別藏著掖著,我對你也實話實說吧。
我也知道我那孫女長相一般,不過這莫家小姐的身份做你錢家長孫正妻,也不算辱沒了你錢家吧?長房正妻還是要有個好出身,才能鎮得住整個家族。小寶這孩子如果回頭想買幾房美妾,我們莫家又不在意的。」
「嗯……這個麼,這樣吧,老莫啊,你容我點時間,我回頭把小寶叫上山來,問問他的意思。總要小寶不反對,他和芳儀這孩子結合了,日子才能過得美滿,你說是不是?」
莫芳儀眼見那青白二女進了後宅,心中還有很多疑問,卻不好跟進去。因為後宅是人家女眷的居處,縱然是她這樣從小把錢家當親戚走的人,也是不可以進去的,便迴轉花廳尋她爺爺。
莫大小姐走到門口,正聽見爺爺和錢多多最後的兩句話,心中頓時老大不悅,不過轉念一想,便沒當場發作,心中只想:「小寶哥哥耳根子軟,是個極好說話的一個人。我且含糊答應著,等我明媒正娶,正了錢家長房長媳之位,到時候……哼哼,可由不得你們打如意算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