禪達因芮爾典國王卡洛曼六世的北征而興起,庫林家族由於戰爭前期實力的折損,已經無法有效維持對窩車則灣的壓制。卡洛曼六世不得不扶持、籠絡一些「新人」來分擔庫林家族所承受的壓力,同時也是制衡在北方一家獨大的庫林家族,而為了彌補庫林家族,王室也讓出了北地的部分教會稅額度。但沒過多久,作為「新人」之一的岑達爾家族的最大靠山,卡洛曼六世國王在1215年(44歲)魂歸天國,年少的伊斯特瑞奇(16歲)繼位,整個王國的權力中樞都處在洗牌的過程中,又有誰還會去關注禪達這個小地方。當庫林家的女兒又一次成為芮爾典王后,禪達伯爵老阿拉西斯的處境不免尷尬,但這個以投機起家的政客並未被難倒。他很快就主動向庫林家族表示,岑達爾家族將繼續保持對王室的忠誠,效命於王室敕封的北地統領麾下,並每年獻上一筆商稅分成。北徵結束到卡洛曼六世駕崩的十幾年間,原本作為軍事據點的小鎮禪達在老阿拉西斯的治理下迅速興盛,已經具備了坐上談判席的實力。
現年34歲的阿拉西斯二世,一直渴望超越在亂世中復興家族的父親,所以他的婚姻註定是一場政治交易,為了強化對波拉克河下游貿易的掌控,他將聯姻對象定為了禪達對岸的芬拉德家族。在老阿拉西斯被加封前,岑達爾與芬拉德兩家同為男爵,隔河守望向來井水不犯河水,都是配屬在庫林家麾下的小諸侯,也算是門當戶對。而在波拉克河南岸上游,依斯摩羅拉的依夫家族在投靠王室並解決內亂實後實力愈發雄厚,地處下游與其為鄰的芬拉德領可謂首當其衝,除了四處堵漏的庫林家族外,芬拉德家族迫切需要強勢的盟友。
而因為貿易利潤上的衝突,岑達爾與依斯摩羅拉互有齟齬,於是在配屬庫林家族的同陣營關係基礎上,岑達爾與芬拉德兩家聯姻的意向就此達成。可事情卻因為意外的變故被延遲,女方在履行婚約前就病死了,這是芬拉德男爵傑拉德唯一的女兒。在階級嚴格的封建社會,以旁系過繼的養女出嫁,對已升格為伯爵的岑達爾家族來說無疑是不合適的,於是婚事只好一拖再拖。芬拉德家族需要的是一個可以在阿拉西斯二世枕邊吹動耳旁風的女兒,即便從小培養年紀始終是硬傷,就這樣芬拉德男爵傑拉德將奮力耕耘得來的小女兒約瑟芬一直留到16歲,仍覺得尚未調教好。在老傑拉德給以關稅特許作為維繼婚約的條件下,阿拉西斯二世被拖成了大齡未婚青年,可他身為一地諸侯,自然不用靠手解決問題,而在諸多投懷送抱的床伴中,貝琳達是唯一能在滿足肉慾外又起到助理作用的女人。
跟在老彼得的身後,弗萊特原以為能夠波瀾不驚的心情突然莫名的緊張起來,他猶豫不決,該用什麼樣的言辭去說服這位握有大權的伯爵情婦?他一點譜都沒有,在聞聽其名之前,他根本不知道有這麼個人,對其為人、喜好毫無了解。老彼得將弗萊特從城堡東側的馬廄領到正面的「門房」,一個雜物存儲間和賬目記錄室,數名賬房就著油燈圍坐在一條長案旁忙碌。奴僕宿舍位於主樓一層兩側,正中間是通往二層的y形樓梯,而昨晚宴會時他是從主樓西側連通在一起的塔樓進入。由於一層過於低矮,弗萊特目測他伸直手臂稍微踮下腳尖就能觸摸到屋頂的橫樑,個高的人恐怕得弓著站立。由於室內除了主樓底層外牆頂部的幾個狹小的反拱形氣窗便再無自然光線來源,里側牆壁上的壁爐正燃著火焰,透過打開的側門,能夠看到不遠處走廊盡頭通向二層的階梯。當老彼得走到壁爐一旁發出敲門聲時,弗萊特才發覺那裡竟然還有間小室,只是因為壁爐光線的影響他沒能發現,正合了燈下黑的說法。
沒多久小室的門被打開,一個身材嬌小穿著亞麻裙包著頭巾的女孩走出來,她用好奇的目光打量著老彼得身旁的弗萊特,並無羞怯反倒看的他有些不好意思。女孩侍立在門旁,老彼得拉了弗萊特一把,示意他跟著避讓,幾名衣著各異的男子從中魚貫而出,從著裝和神色上看,不難看出商人特有的精明。弗萊特在老彼得身側半躬著背,並沒引起注意,待到這群人離去,抬起頭的他發覺一個穿著紅色毛呢裙子的女人正從小室中走出。這女人看起來三十歲左右,長相談不上多漂亮,甚至還不如先前那個體態嬌小的侍女,國字臉的女人往往因為女生男相好看不到哪去,但她的面龐卻邊角圓潤並不突出,五官細緻分布比例極好。透露出一種柔弱感,不過身高足有一米七,比弗萊特還要高上一點,他雖然只看了一眼沒敢細瞧,卻感覺有些眼熟。
「夫人,照您的吩咐,人帶來了。」老彼得先一步躬身行禮,算是給手足無措的弗萊特打了個樣,他趕緊依樣彎腰低頭。
「唔,這段時間正是忙碌的時候,您可是伯爵的老家人了,下面的事還要多盯著些。」聲音綿軟弗萊特感覺骨頭都變輕了,他有些明白眼前的女人為何得寵了,一副大長腿卻小鳥依人,沒哪個正常男人能抗拒,只是他卻從對方身上察覺到一絲滑膩冰冷的氣息。這位貝琳達夫人很有主母範,對老彼得言辭上雖然還算和藹,但不難聽出其中你沒什麼事就可以閃人了的語意。
「清點的如何了?」老彼得離去的同時,貝琳達走向長案向賬房們詢問,並未理會留在原地的弗萊特,就像他是透明的一樣。
「夫人,慶典所需的各項物資都已齊備,只是人手方面有些許緊張,不過往年也是如此,應該是無虞的。」一個明顯是主事的老賬房起身回復道。
貝琳達夫人點點頭,留下一眾記賬人繼續忙碌,轉身走向室外,正當弗萊特不知如何是好時,她身後的那個嬌小侍女卻向他招手示意跟隨。
「你很怕我嗎?」從光線昏暗的房間走出,弗萊特緊張的心情略微得到平復,不由長出了口氣,那位貝琳達夫人恰在此時發問。
「是的,不,不是,我只是,只是……。」弗萊特的心跳再度加快,吭哧了半天他都不知道在說些什麼。
「你不用緊張,我不過隨便問些事,像你這樣的外來者對伯爵的感官如何?」從貝琳達居高臨下的語氣,讓弗萊特有種被領導問話的感覺,大概對方很滿意他那慌張的反應,不過他也因此平靜了下來,這種場面他並不陌生,別的不提光上學時他就沒少去教導處。
「岑達爾夫人,我來到禪達還不到兩個月,而且視力不是很好,昨天並未能看清伯爵的相貌。」弗萊特放鬆下來後,腦子開始思索著如何應對,從老彼得幾次對話中了解到的信息,在稱呼時加上伯爵的姓氏送上了一記馬屁,裝作不知道對方伯爵情婦的身份和對卡拉德語不太熟練的樣子。
「可卻有猶太商販出來為你擔保。」貝琳達不為所動,她已經不是十多年前的花樣年華了,隨著年紀增長她很清楚知道,該用什麼來鞏固阿拉西斯二世的心思。
「岑達爾夫人,由於沒有耕作的收入,我來到這裡被村子接納不久後,正逢徵募於是來到城外服役,是第一批到達的農兵之一。同村的人比我來到禪達的時間久得多,他們因嚮往這裡的安寧而來,但卻害怕被徵召是為了打仗,因為徵召時的名目是去剿除水賊,如果早知道是為伯爵修路,全村的勞力都會響應的。」看到對方雖未喜笑顏開,但也沒出言拒絕這個稱呼,弗萊特知道馬屁生效,他心中輕蔑暗笑,看你能繃到幾時?他繼續裝出副老實人的模樣,闡述經歷的同時,從側面對伯爵的統治進行讚美。
「農兵們對海寇的襲擊怎麼看?」貝琳達對眼前的異邦人起了好奇,暫時不打算憑藉身份的壓制拿回對話的主導權。
「尊敬的岑達爾夫人,我對海寇的過往了解不多,來到禪達後才道聽途說了一些事。但我覺得他們既然要靠掠奪來存活,顯然也和我們一樣,是兩手兩腳一個腦袋的人,而人只能死一次。」隨著談話的進行,弗萊特徹底放鬆下來,但他沒忘記自己的目的,對眼前或許能影響到伯爵想法的女人再添幾分謙恭。
「你從事什麼職業?」雖然對面的異邦人態度上沒有任何不敬,甚至可以說是卑微,一直半躬著背,但貝琳達卻有種兩人的等級差距在被迅速拉近的感覺。這讓她在有些不快的同時也感到疑惑,因為出身平民的她明白自己不過狐假虎威罷了,而隨著阿拉西斯二世的婚約履行在即,她急需在正牌女伯爵到來前謀得後路。
「我只是個出賣勞力的手藝人,夫人。」弗萊特這話說了等於沒說,但也不算糊弄人,他一沒錢二沒地,只能靠賣力氣為生,不然怎麼會應募。
「別跟我打機鋒了,我的兄弟告訴我,你在接受徵募的農民中身體孱弱不堪,卻總有同伴去幫你。諾德人、維吉亞人、來自斯瓦迪亞和羅多克的南方佬,就連猶太人你也有辦法打交道,告訴我為什麼你和所有人都能聊的來。」貝琳達厭倦了這種所問非所答的言語交鋒,習慣了在城堡中被僕從們當作女主人對待的她更喜歡直來直去,她也曾在諸多的恭維中飄飄然過,但現在的她已不太在乎別人嘴上怎麼說,變得更注重實際。因為她知道沒法永遠保持青春,只有通過事業上的輔助能力,才能在阿拉西斯二世心中永遠占據住一塊地方,在芬拉德的約瑟芬嫁過來之前,她分外想要證明自己的能耐。
「因為我來自一個多民族國家,夫人。」弗萊特到此終於明白,忙著籌謀大事的阿拉西斯二世,怎麼會有功夫去關注一個小人物,所以他才會被晾了一整天,是眼前這女人通過伯爵將他召入城堡。負責演武籌備的貝琳達夫人想藉機宣傳以鞏固民心,但在移民成分複雜的禪達她需要一個好的切入點,所以才會將他召來諮詢所謂的秘訣。
「就這麼簡單?」按照貝琳達的猜想,眼前的異邦人或許是個精通雄辯術的說客,從而能幫她完成伯爵交代的事務,增加在其心中的分量,可弗萊特的回答卻出乎她意料。
「是的,夫人,我的國家由五十六個民族組成。」弗萊特大秀了一把天朝人的優越。
「五十六個?上帝啊!」貝琳達因為長期幫助阿拉西斯二世分擔庶務,她對卡拉迪亞的局勢也有所了解,卡拉迪亞不同習俗的各民族間因各種矛盾混戰不休,正因如此她才倍感震驚,以她受時代局限的見識,很到想像出我大天朝的情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