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度嘗試了幾次後,弗萊特仍沒能坐起來,反把自己累的氣喘吁吁,最後在同伴的幫助下才坐起來。他因為渾身肌肉疼痛,不敢有絲毫動作,兩腋、腹股溝的淋巴腫大,眼睛和太陽穴灼熱,像要即將爆裂似的。不過隨著起身的一番動作,剛從昏睡中醒來的他血液循環變快,脊柱兩側僵硬的肌肉開始變軟。他抬起手臂,吃力的反手摸向頸後兩側的肌肉,想要搓揉幾下緩解不適,手指能明顯感覺到肌肉的腫脹,一跳一跳的疼。他只以為是受傷後又著涼引發的炎症,並不知道是致命的破傷風,但就算知道也沒有用,他沒有相關的醫學知識和對症藥品。
「快看看哪些對你的病有幫助?」老喬伊招呼其他人拿來一大捧「草藥」,他對弗萊特之前那次高燒痊癒還有印象,束手無策之下只得期望他能夠自救了。
「讓我先看看傷口。」弗萊特腮幫子發緊,舌頭髮硬,大舌頭似的含糊說道,好在幾人從他看向左肋的目光,大致弄明白了他的意思。
弗萊特的傷口在小傑克家得到及時處理,但傷口有些深,真正癒合還需後繼的照料,可他和「老好人」隨後就下了地牢,被撈出來沒多久就崩裂了傷口,又摔滾了一身泥,可謂傷上加傷。此時他的傷口已被同伴們再次處理過了,浸透血污的亞麻帶換成了寬大修長的蘆葦葉,傷處塗了一層膠狀物,有些松柏的味道。通過幾句交談他得到了確認,確實是松脂,與利用蜂蜜中的膠質封住傷口類似,同樣有為外傷止血的功效,是以漁獵為生的諾德人和維吉亞人常用的手段。
忍著劇痛弗萊特勉強低下頭,朝傷口聞了聞,松脂的清香味中已夾雜著膿腥味,好在還沒有發臭,說明只是輕微感染。胸痛和脊柱周邊肌肉的僵直讓他感到恐懼,他對這些症狀並不了解,反而聯想起剛才夢中那團斗篷狀雲霧,那會不會是死亡的預兆?儘管他是個無神論者,可在無緣無故來到卡拉迪亞後,他的內心不禁有些動搖,甚至有些犯怵。
弗萊特知道,他必須在夜晚到來前迅速消炎,來阻止高燒引起其它併發症,可神思卻忍不住去回想夢裡的情形,就在他不知該怎麼辦的時候,腦海中忽然閃過在夢裡曾看到過蒲公英。那可是極佳的快速消炎藥,在他的記憶中,每年入夏後家裡都會做成涼拌菜,或者用來包餃子,可蒲公英這個叫法是中國特有的典故,天曉得用卡拉德語該怎麼說。不過當他將視線轉向同伴採集的那堆「草藥」時,立刻就發現了夾雜其中的蒲公英,其特有的淡黃色小花平時在路邊是那樣的不起眼,此刻卻成了他的救命良藥。
「這個!我需要這個!最好是還沒開花的!」蒲公英此刻成了弗萊特的救命稻草,他揀出一棵帶著絨球的蒲公英,神情激動的向其他四人說道。
「集合!快點,你們這群懶骨頭!我家主上仁慈,讓你們吃了這些天白食,是時候出點力了,都給我滾出來集合!」可沒等四人有所行動,帳篷外不遠處便傳來了警衛隊長凱索的呵斥聲,幾日不見他還是那副德性,好像誰都欠他錢似的。
時值晌午,除了輪換出去巡邏的兩隊人,應募的村民前後加起來足有近三百人,籃球場大的臨時營地被帳篷擠的滿滿當當,幾乎看不到其中細小的通道。可卻沒人願意開闢新的營地,因為後來的村民對徵募已經很熟悉了,每年禪達夏集過後,隨著外城集市規模的擴張,舊營地都會被新聚集來的商戶占據,他們覺得有現成的擠擠就成,反正沒幾個月就回村子了。在凱索及其手下警衛沒好氣的督促下,農兵們亂鬨鬨的堵在營地北面的大道上,一群人或站或蹲,手裡拿著五花八門的武器或者說農具,互相間的議論凝聚成紛亂的嘈雜聲,就像捅了個蜂窩。無可奈何之下,弗萊特也在其他四人攙扶下,混在農兵的隊伍里,他所能做的只有忍耐。
凱索對眼前的亂象愈發的不耐煩,他還有賭局要赴呢,相熟的妓院老闆派人傳話說,昨天新到了幾個姿色不錯的妹子。於是他翻身上馬,兩腿一夾馬腹,催馬衝進人群,農兵們驚惶之下,慌亂的後退躲避,不少人都被擠倒在地。
「呸!都是些欠抽的賤皮子,大爺今天心情好,省了你們的鞭子。道左邊的去碼頭卸貨,道右邊的去城牆下清理場地,都特麼快點!」粗暴卻有效的將人群分開後,凱索利落的輕曳韁繩,將坐騎帶轉,在他的操控下,馬兒急剎住腳步後,迅速轉身將前蹄高高揚起,嚇得臨近的幾個農兵滾倒在地。
「那傢伙馬上有幾分真本事。」羅洛超過一米九的個頭在農兵中如同鶴立雞群,對眼前小混亂的起因一目了然,在和同伴們躲開擁擠後,描述著他所看到的情形。
弗萊特對羅洛的話根本沒什麼概念,他從小到大見過馬的次數屈指可數,跟他說馬上功夫簡直是對牛彈琴。「小山」卻因為家庭變故,錯過了學習騎術,他對羅洛的話也不甚了了。可「老好人」和老喬伊卻是懂行的,兩人面上不動聲色,心裡卻是一個質疑,一個訝異。
「老好人」出身騎士家族,世代顯貴不免有些貴族的傲氣,他打量了一眼羅洛的身高,暗想就你這體格,找匹合適的坐騎都不容易,能懂什麼騎術?從沃德堡東出維魯加谷地就是大片的山外平原,在庫吉特人到來前,那裡一直都是羅多克人的養馬地,在丟掉山外領地後,羅多克地區特有的良馬配勁弩的遊騎兵已漸漸消亡。
老喬伊卻因為與羅洛長時間接觸,深知其沉默少言,從不說誑語,他說對方馬上有幾分本事,那必然是真的,他也為知悉羅洛通曉騎術感到驚訝,這幅身板要是披甲縱馬,光氣勢就夠嚇人的。
對於諾德人,他們都所知甚少,在結識羅洛之前,諾德人在他們眼中就是海寇的代名詞,兇殘、狡詐,以悍不畏死的狂戰士出名。可作為一個諾德人,除了划船、操帆之外,騎馬、射箭、摔跤、舉重、游泳、滑雪、溜冰也是從兒時就開始的遊戲,每年更會舉行部族大會選拔勇士。而且諾德人並非只注重武力,同樣重視技巧和智慧的培養,更善於學習、吸收在貿易和掠奪中接觸到的先進技術和文化。
撇開凱索囂張跋扈的為人不論,他在騎術上確有過人之處。作為老阿拉西斯麾下老兵之子,年少時他曾作為馬童侍奉,更因為馬上的矯健身手得到阿拉西斯二世青睞,成為其親隨伴當,後被任命為負責外城治安的警衛隊長。可他在禪達雖小有權勢,卻也不過是岑達爾家族所豢養的內府騎士,平民出身的他一直渴望得到世襲的騎士身份。但礙於王國法律,這必須得到國王或者御前會議的批覆,可即便是五十年前的北征,也沒見將立下大功的底層士兵封為騎士。他明知不可能,卻又心懷僥倖,期待萬一的出現,只要他的主子能擴大在北方的影響,他自然也能水漲船高。
而隨著卡洛曼六世和伊斯特瑞奇父子兩代國王的逝去,出身特瓦林堡繼承舊地親王的哈勞斯迎娶王女艾索娜,更憑藉血統上更為接近嫡脈的優勢繼承王位,岑達爾家族的前景看似極為不錯。只是岑達爾家族雖與其外祖父菲利普有交情,但在伊斯特瑞奇國王親政,老親王卸任首相後,為免惹來不必要的猜忌,雙方私人的來往也就少了,如今想要取得新王的支持,這需要一個證明岑達爾家族在北方作用的契機。
可在蘇諾,艾索娜仗著王族嫡脈伊斯特瑞奇獨女的身份,對國政往往一言而決,她想要快速化解王國面臨的危機,反而加速了芮爾典王國的崩潰,甚至影響到了夫妻間的感情。雖然國王是哈勞斯,但她卻認為自己才是芮爾典唯一的繼承人,又憑藉與哈勞斯的感情,她輕鬆的獲得了執政話語權。哈勞斯明白艾索娜的心情,並因為登基時朝臣們對她的逼迫感到虧欠,他選擇了包容或者說是對小妻子的寵溺,只要她開心就好,天塌下來他自會頂上,況且他沒想到所有的危機會匯集到一起爆發,最終到了不可收拾的境地。艾索娜隨著對國政的插手,卻是越了解越震驚,她沒想到接手的是一個看似光鮮亮麗,實則千瘡百孔的爛攤子,越忙越錯、越忙越亂。她開始變得多疑,揣測大臣們的心機,懷疑身邊的親信,就連哈勞斯的安慰也會去考量動機。年少的她雖不乏聰明才智,卻缺少歷練,幾乎沒有政治手腕,反而自視甚高的插手御前會議處置政事,與父親伊斯特瑞奇時代的老臣們生出嫌隙。
艾索娜對芮爾典面臨的危機過於看重,壓得自己喘不過氣,內憂外患到處都要用錢,可一旦發生戰事,國庫卻連召集軍隊的開拔餉都拿不出,她深怕一覺醒來,亂兵已經衝進王宮。她為了進行改革,一味的求見效快,反不得上下之心,在貴族們的抵制下,整個蘇諾變得烏煙瘴氣。她想當然的以為王室姻親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竟然去拉攏盧倫斯的王族私生子後裔,解除了對這些王位覬覦者的禁錮,為了取得這些「遠親」的支持組建新軍,她甚至連情報機構都委任了出去,這無疑是自去耳目。這些王族私生子後裔被圈禁在盧倫斯多年,對王室只有滿腹的怨氣,挖牆角報復還來不及,哪裡會真心扶保王室。再加上她改變了父親伊斯特瑞奇對北地貴族的制衡之策,轉而全力支持她的舅舅,現任的北地統領約瑟夫.庫林,期望他能完成穩定北方態勢的承諾,為王室的困難處境分擔掉來自北方的壓力。可也正是因為她在王室資源支持上的過分傾斜,引發了其他北地貴族更多的不滿,反使得庫林家族在北方陷入被孤立的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