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籬摸著牆壁,這裡距離他原先所住的牢房雖然不遠,可他此刻憑藉過人的耳力也依舊聽不到孟霍然他們的聲音,可見這牢房內做了什麼特殊的手腳,就是有人想要避開所有人與他一談。
既然出不去,陌籬也就乾脆坐在地上等著那位如此勞師動眾的大人物出現。
輕微的沙沙聲,與牢房內的蟲蟻行動聲有所不同,到像是軟底的鞋子摩擦著牢房粗糙的地面發出的聲音,如此看,來者到不像是丞相,這些文官平日也都是穿靴,可若是普通人又如何能進的了這皇宮內的天牢?
還是那一團火把的光芒,陌籬乍看之下那僧侶的布袍隔著欄杆也看的很清楚,這人腳下一雙僧鞋摩擦著地面發出沙沙輕微的響聲。陌籬沉了沉氣,他就知道自己被關這會兒能來找他的除了仇人就是這位心懷天下的不念大師。
「徒兒最近可好?」
大師讓人將大門打開,獄卒似乎得了吩咐只留了火把便匆匆離去,牢房中只有陌籬與那不念,一人穿荼白外袍一人身著米黃外衫,一坐一立。
「這裡沒有旁人,大師不必客氣,叫我陌籬即可。」即便四季山莊的那位神秘的莊主對相思另有所圖,但在陌籬心中他所有的一切都是在山莊所得,哪怕他日後要欺師滅祖,莊主也是他的師傅,這位不念大師就算曾經指點過他,他也不願成為此人的徒弟。
不念見他還是頑固不化,心中嘆息,撩開衣衫不顧牢中陰濕坐在了陌籬對面。
「這是貧僧第三次來勸陌施主,也是最後一次了。」
「那就多謝大師了。」陌籬眸光清澈,心志堅定。
不念大師哪怕修佛多年,此時心底也不由生出一絲惱意。
「如今皇上駕崩,京都大亂,很快丞相就要奪去陳國江山,到時候廣郡王必不肯謙讓,到時候整個陳國恐怕就要陷入亂世之中,走到如此一步,陌施主還沒悟麼?」
陌籬理了理散落的碎發,仰頭看向外頭難得的火光,扯了扯嘴角道:「這不正是大師所想要看到的麼?大師一直站在太后身後,如今丞相大事將成,大師往後恐怕就是國師了。」
不念雙手和尚皺眉搖頭道:「當年太后因皇上不是她所出,對皇上並不親近,若不是貧僧入宮講經,皇上恐怕連成年都困難,貧僧原想皇上可以熬到成年,只要他並非太后所出的秘密一直不泄露,那麼這江山還能拖個幾年,丞相的勢力也能削弱一些。」
「看來大師並非站在丞相身後?」對於皇上並非太后所出,陌籬早有察覺,只是並無證據,再加上皇上在太后才會有價值,卻不想丞相有可能會知道此事還下手如此迅速。
「貧道只是順應天意。」不念和尚低頭說道。
「所以你要勸說我三次也是順應天意?」陌籬不等和尚開口,就自己說道:「第一次,你收我為徒,讓我這個原本無父無母的孤兒成了京都炙手可熱的大師門徒,不光皇上看中我,丞相也對著我另眼相看,這是你給我的權勢,若是我能順應你的做法,此刻早就不止一個小小舉人。第二次你要為我做主,我不知道那位舒姑娘有什麼值得你如此費心,非要將她與我湊成對,甚至不惜再次約我見面,苦口婆心,姑且這算是色吧……那麼這次呢?也是最後一次,你要用什麼驗我?」
不念和尚訝異的看著似乎早就瞭然的陌籬,嘆了口氣道:「生死關。」
「權勢、美色、生死關……」陌籬邊說邊點頭道:「確是如此,男兒世上誰能過的了三關?」
「陌施主……」
「可為什麼要用這三關來逼迫我離開相思呢?」陌籬即便在笑,可笑中已然藏有殺機,「你想讓我救這天下,並非不可商量,你想要我輔佐明君,我也不是不通情達理之人,可若是你還要我離開相思……那麼一切皆可免談,哪怕眼下並非天牢而是在菜市口的鍘刀之下,我也依舊是這個話,相思如同我心,離她便是剜心,人沒了心,還能活麼?」
「你到現在仍舊執迷不悟麼?不過一女子……」
「不過一江山!」陌籬直起身,硬氣的說道。
不念松下了肩頭,似乎很累的問道:「就算你如此堅持,那位郡主也是如此麼?等著她及笄之後,那位莊主出現……」
「若是我沒護著她,她嫁給了別人,那就等我有能力了的時候再將她搶回來,再說,那丫頭死心眼的很。」提起相思,陌籬露出一抹溫柔道:「她是寧可與我一起赴死,也絕不會背離我而去的人。」
「公子如此篤定?」不念表情古怪道。
陌籬毫不猶豫道:「我拿性命擔保。」
「哎……」不念和尚慢慢站起身,撣去身上的髒污,看向陌籬道:「哪怕你做的這個決定,會讓雙方受累,甚至一同赴死,你也願意麼?」
「她若是先走一步,我隨後就到,若是我先一步走了,無知無覺,她若是想嫁旁人我也無力阻攔,只等我下輩子再尋她出來,續上此緣,我陌籬的緣分從來不需要天定!」陌籬張揚的大笑道:「此生若是能為父母報仇也算了卻憾事,若是我就此上了斷頭台也是我技不如人不怪別人,但我什麼都可以放棄唯獨相思不成!」
不念搖頭嘆道:「作孽、作孽……你終歸有一日會後悔。」
看著老和尚的背影,陌籬突然問道:「那舒宛萱到底是什麼來路?」
他原以為老和尚不會回答,誰知道老和尚只是一頓道:「此女旺夫,有些氣運,若是娶了她你日後征戰無論遇到任何困境都將逢凶化吉,只要夫妻感情和睦,那麼榮華富貴自不必說,更能加固上位者對你的信任。」
「如此厲害,為何和尚不讓那位日後的上位者娶了她?」陌籬問道。
和尚背著他道:「此女不適宜入得後宮,否則後宮不寧,國將不穩,也唯有福將可以鎮的住她,你又是此間可逆轉陳國敗像之人,珠聯璧合,天下無雙。」
「那還真是可惜了。」陌籬說的一點兒都不真心。
「你若是這一次真的死了,來世找不到郡主該如何?」和尚走到門口又問道。
陌籬想了片刻,答道:「一世找不到就找兩世,兩世找不到就找三世,終歸我是要尋到她的。」
不念和尚身子一震,慢慢走了出去,走著居然還道:「就該天下大劫,天下大劫啊!還轉不回!不回!」
陌籬想不通其中含義,可他可以預料到,這位不念大師日後恐怕就不會再來煩他了。他等著牢門被鎖人也沒有回到原先的牢房,反而因為獄卒帶走了火把,牢房內又是一片黑暗。他扶著牆四處摸索,就算他剛剛說了寧可想要上斷頭台也不願放棄相思,但不到最後一刻他絕不放棄生命,他可不想相思真的在他死後嫁給旁人。
「石榴,怎麼樣?」陌籬從這幾日就沒出過院門,只是讓石榴出去探路。
「那幾位大人這幾日果然都沒有留下,唯有那位什麼曾大人留了護衛給咱們。」石榴鬆了口氣,將食盒放在桌上道:「姑娘昨兒個都沒吃好,今早還是多吃些吧。」
相思用了點粥,就開始打起了主意,原本還擔心這些大人留在宅院之中,對她有所防範,可看樣子他們也怕被她牽連,都沒留在府中,那麼若是她想要逃走,應該也是可行。
「姑娘咱們還走啊?」石榴不解道:「他們不是說曾經是禮親王的舊部麼?姑娘就是他們的小主人,他們應該不會心懷不軌吧。」
相思不以為然道:「有利益的時候就是小主人,等到咱們沒用了,那就變成了籌碼。」
「不……不能吧。」石榴又想收拾包袱了。
相思想起那個最近經常出現的楊之行,一個好好的少年沒有趁著機會出城逃命,反而在她跟前來回晃悠,這樣的意圖一般十三四歲的女孩子恐怕不會懂,但她可是活過一世的老女人,看的透亮透亮的,也難怪霍大人之前對陌籬說過,這些人當中意見也有不統一的時候。
摸著腰間的匕首,相思憶起陌籬那一日離家時的表情,心一寸寸的發疼,她不知道陌籬在天牢之中是不是受盡了委屈,她也沒辦法意氣用事沖入天牢,無論上輩子還是這輩子她從來都是被陌籬保護的很好的小女人,可是這一次她希望能給陌籬一點幫助。
「咱們要出去,還要去四季山莊名下的鋪子送消息,現在他們被關押的事情外人並不知曉,丞相恐怕會用他們頂罪,為今之計還是要去找燕北總督,皇上駕崩了,他的位子也不會穩了。」
「那咱們還要去燕北啊?」石榴覺著兩個女人實在太不方便。
「不,我們只需要傳消息給鋪子,然後找機會出城找到我外祖父,我們不但要將消息傳去燕北,還要將消息傳給寶親王,如今親王當中他的輩分最高,且他的兒子恐怕性命也要不保,老親王可就這麼一個嫡子。」相思相信李見珅也不會甘心背著刺殺皇上的罪名去見李家的列祖列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