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番案件牽扯到兩位皇子,不,是四位皇子,包括被圈禁的大皇子以及討伐垚幕時,在高豐城外被自己人暗箭所傷的五皇子。
如此重大案件,即便皇上和內閣交於大理寺、督查院和刑部共同審理,但是審訊時,盛寧帝和幾位閣老們,都將出現在大理寺公堂上。
耿星霜和祝顏是受害人,雖然一大早就被叫去了大理寺衙門,卻沒有如其他人一般,在外等待,而是被安排進了公堂旁邊的廂房中休息,只有審到他們的案子時,才會被叫進去。
「霜姐兒,你緊張嗎?」聽著旁邊已經開堂的聲音,祝顏問她。
耿星霜搖頭,「還行,不算緊張。」
耿星霜是真的不覺得緊張,昨天用過午食後,楊傾墨將今日可能會走的流程,以及她需要做的事都大致說了一遍,況且,被劫持的那段經歷,至今回想起來,雖然仍會覺得心有餘悸,但是她並不懼於將之在公堂中完整敘述出來,畢竟只有那般,才能將真正的罪魁禍首定罪。
「你呢,緊張嗎?」
祝顏點頭,「我也覺得還行。」說著,她輕嘆道:「若是在這件事真正發生之前,有人告訴我有一日會被匪徒劫持,被救出後,還會到大理寺衙門,作為受害者和證人敘述被劫的經歷,我恐怕是連想都不敢想,但是當事情真正發生了,我卻做到了之前想都不敢想的事,現在的感覺有點奇怪。」
「是不是覺得自己很厲害?有種超乎自己想像的厲害。」耿星霜問道。
「嗯。」祝顏點頭,「我以前在外表現的自信灑脫、豁達大氣,但是只有我自己知道,其實我就是一個普通的閨中女子,其他女子在意的事我同樣在意,她們害怕恐懼的事,我也並不會比她們更大膽更超脫。」
「所以說,有時候不經一點事,我都不知道我自己這般厲害。」耿星霜感嘆道。
「你這是在夸自己,還是誇我?」
「都有都有,彼此彼此!」
她們二人在這裡等待著,同時做好上堂準備,此時大理寺衙門大堂上,斷了一條腿的慎王已經被帶了上來,同時還有與慎王一起謀逆的朝中大臣,以及慎王外家定國公府的人,當然,定國公府眾人在慎王謀逆後便被下了大獄,定國公和定國公世孫吳起宇已經死於獄中,前者為病死,後者則是自絕於獄中。
不過即便如此,定國公府男女老少加在一起還剩下不少人,此番被帶上堂的只有定國公府的男丁,唯有鎮國公府世孫夫人祝霓例外。
她和大皇子外家章家的八小姐章可心一起被帶到衙門外等候傳喚。
慎王謀逆,已是事實,到此時,慎王自然知道大勢已去,即使矢口否認,也無任何意義。
所以當大理寺卿一條一條念出慎王所犯之罪狀,最後將認罪書交到慎王手上,讓其畫押,慎王看了一眼坐在上首旁聽審判的皇上一眼,他似乎想表現的若無其事一些,甚至想要扯唇露出一個譏諷的笑,表現出對於「成王敗寇」的坦然,對於「生死看淡」的豁達,但是那笑卻無論如何也達不到眼底,那跪著的身姿也無法如以前一般挺拔,他想,他是不願意在這些人面前表現的如喪家之犬般的狼狽的,但是
雖然極力掩飾,但是最終,他畫押的手仍然是顫抖的。
或許,他已然後悔,但是自己並不想承認,或許即便重來一次,他仍然會做同樣的選擇。
但是沒有或許了。
盛寧帝沒有殺他,但是也沒有像大皇子一般,將他圈禁在皇莊中,雖不得自由,卻吃喝不愁。
性命保住了,卻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二皇子魏秉被發配至城外採石礦中做了苦力。
判詞雖然是大理寺卿、督察局御使和刑部尚書一起下的,但是對於慎王的處置,應是早就得了皇上的旨意。
耿星霜她們所待這間廂房,就在公堂隔壁,而對於慎王的宣判,是由大理寺卿、督查院左都御史、刑部尚書共同宣讀判詞的,聲音朗闊,耿星霜和祝顏聽得一清二楚。
「皇上還是留了餘地的。」祝顏小聲說道。
「因為判詞上沒有註明終生不得赦免?」耿星霜也聽出了其中的關竅。
盛寧帝在位時,二皇子魏秉只能是採石礦的苦力,但若是新皇繼位,大赦天下呢?
「不過這也要看新皇的意思。」祝顏聲音越發小了。
若是新皇不願意赦免自己這位兄弟,那麼魏秉這一生便沒有轉圜餘地了。
慎王謀逆案審完之後,便開始審謝家勾結垚幕案了。
謝家主事人謝昆已死,甚至是其他智商正常的謝家人也在那一場大火中被燒成灰燼了,唯留下一個痴傻兒謝磊,至於謝磊是如何活下來的,說起來謝昆應該是早已料到在慎王謀逆失敗,平王計策失效,而他們所為之事卻被祝岳等人發現之後,平王預備棄居保帥的想法了,所以在謝磊犯下一個不大不小的錯誤之後,以示懲戒,將人送去了嘯城外一座偏遠的寺廟中,這事做的相當隱秘,包括謝家很多族人,都只以為謝磊被關在自己院子中,這也是謝昆最常處罰謝磊的方式,並不引人懷疑。
耿星霜聽著隔壁的審問,或許謝昆想著若是兒子能一直躲在城外寺廟中,不被人發現,平安過一生,便是最好的了。
但是他大概也能料到,那座城外小廟不足以庇護謝磊一生,所以便準備了這一後手。
謝磊在大理寺公堂上,在盛寧帝、幾位閣老、刑部尚書、督察院左都御史、大理寺卿等一眾官員面前,將那番他已經背了數遍的話,再次一字不漏的背了一遍。
主審官員大理寺卿范楷往盛寧帝所在的位置偷瞟了一眼。
盛寧帝面無表情,既沒有震怒,亦沒有傷心。
刑部尚書柳承栩見范楷沒有說話,忍不住輕輕杵了一下他的胳膊。
而督察院左都御史朱前遠身體不好,近兩年已不大上衙門,督察院的一切事務之前是由左副都御使舒平闊代為處理,後來舒平闊先被派去敏城等南方城池巡查,回來後又立刻跟隨鎮垚軍出征,督察院的事務便又交由右副都御使楊紹靖負責。
只是這次,左右副都御使,一人自己被牽連進了案子中,自身尚難保,另一人兒子卻是證人,所以皆不能代表督察院與刑部、大理寺一起共審此案,因此朱前元不得不拖著病體坐在這大理寺公堂上。
不過到底身體差,這兩年又沒怎麼管事,所以案子幾乎是大理寺卿和刑部尚書在審,督察院只能算是見證。
不過現在
朱前元輕嘆一聲,他這個左都御史總得做點事,否則自己倒沒什麼,就怕督察院因他之故,被人輕視議論。
待衙役將謝磊身上所帶的賬冊和來往書信交上來後,三位主審人翻了翻,其中內容他們早已看過,不過審案該有的程序還是要走的。
看完後,朱前元輕咳一聲,問道:「不知平王殿下可在廂房中歇息?」
平王雖然被通知到大理寺接受審問,但他畢竟是親王,和已經謀逆但失敗的慎王不同,就算有罪,罪責多大尚未定論,自然不能和其他人一般,將人放在殿外,由衙役看管著。
「回大人,殿下在右側廂房中等候,需要請殿下移步嗎?」
回答他的是大理寺寺正秦穆,他這話雖然說的相當客氣,但是其內含義這堂上眾人,誰人不明白。
因很多人並不知道皇上心裡到底是如何想的,是雷聲大,雨點小,重拿輕放,還是心中真起了雷霆之怒,絕不會姑息。
畢竟與垚幕勾結的是謝家,現在的證據只能證明平王有招兵買馬的嫌疑,覬覦皇位,但並不能證明謝家與垚幕勾結,就是平王指使的,平王完全可以將這最大一項罪名推到已經死了的謝昆身上,畢竟死無對證嘛!
皇上的兩個兒子,一個被圈禁,一個被發配做了苦力,這一個兒子,他還舍不捨得下重手處置,尚且難說,況且還有貴妃和永慶侯府呢。
刑部尚書柳承栩看了大理寺卿范楷一眼,這一眼雖然含蓄,但是范楷還是敏銳的接收到了柳承栩眼中的含義。
「你們大理寺不錯啊,連一名小小的寺正都這般悍勇?」
范楷微微坐直了身體,沒有再偷瞄盛寧帝,而是對秦穆點頭,「去請平王殿下吧!」
柳承栩和朱前元訝異的看了范楷一眼。
還以為這老傢伙會一直滑頭下去,沒想到這次倒是硬剛了一回。
這堂上的事,定然是瞞不住平王的,若是此番平王無恙,難保他不會記恨。
畢竟有哪一位親王殿下,會被帶到大理寺公堂上問話。
皇上說由大理寺、督察院和刑部共審,就真的放權給他們審,從開堂到現在,無論是皇上,還是幾位閣老,無一人出聲。
所以宣平王到堂上問話這事,是無法推到皇上身上的。
這事雖不可避免,但卻有更通融的辦法來處理,但是顯然,大家並不想在這方面浪費時間。
在平王被請到堂上之時,范楷並沒有讓衙役搬椅子,所以平王就那麼直挺挺的站在堂上,正對著堂上的三位主審官。
而兩側上首坐著的是他的父皇以及朝中重臣。
這些人一起看著,他如同犯人一般被審訊。
「我現在很想看看平王殿下的臉色,是不是還和以前一樣,隨和端方,不帶一絲不滿和惱怒。」
祝顏小聲說道。
耿星霜尚未來得及說話,隔壁公堂已經傳來了范楷的聲音。
「殿下,從謝磊的話中,以及他提供的賬冊書信等證據,殿下與西地總督謝昆常有聯繫?」
堂下安靜了一會兒,然後傳來平王的聲音。
「本王不知謝磊說了什麼,但是范大人,謝家唯一的嫡子謝磊生來痴傻,這事想來朝堂上大多數人都是知曉的,所以他說的話,還請三位大人好生斟酌一番。
至於范大人所說的賬冊和書信,本王更是絲毫不知。」
平王直接否認到底,神色自若,但是卻又帶著些許的急切,目光幾次看向盛寧帝,似乎擔心皇上不相信他一般。
這般反應,倒像是一個真正無辜之人,被人冤枉急於撇清的正常反應。
范楷點點頭,似乎贊同平王的說法,不再糾結這一點,繼續問下去。
「殿下,去年二皇子起兵之日,平王府護衛和來自西地的黑蠍寨山匪劫持了鎮國公府祝大姑娘,當日,王府側妃耿氏,利用親戚關係,將安平伯府耿六姑娘騙至王府,又由王府幕僚葉修成親自將耿六姑娘送出府,後完成與來自西地沙寨匪徒的交接,耿六姑娘被沙寨四名匪徒帶離寧都,殿下,您之所以劫持祝大姑娘和耿六姑娘,是否因為祝將軍和楊參將發現了您與謝家所行之事,所以以祝將軍的女兒和楊參將的未婚妻威脅他們,令他們放棄向陛下上報此事?」
范楷這番話問的直接而犀利,且語速很快,語氣雖是疑問,但卻帶著一種篤定,就像是如果不立刻回答,便是心虛。
旁邊廂房的祝顏卻緊緊抓住耿星霜的手,「霜姐兒,馬上就要宣我們上堂了!」
耿星霜也握住她的手,「嗯,看三位大人審案,不是那種拖泥帶水的,我們將事情從頭到尾如實說一遍,應該很快就完事了。」
二人緊張歸緊張,但是平王的回應,她們是一絲也不想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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