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二章
沈念念不是不想跑,只是她想來想去,外頭這麼冷,她腿又短,根本就跑不動的。所以她乾脆不跑了,在廟裡找了個可以藏身的地方,還抓了一把的稻草暖身。可還是會哆嗦,她抹了一把眼淚,手還疼著,醃得手疼,差點又哭出聲來。
不過片刻就聽見那壞人回來,沈念念啪嗒落淚,不敢出聲。還好不過一會他就跑了,她等了很久,覺得冷得受不住了,聽上半晌,確定沒人,她才出來烤火。烤暖了身,又趕緊躲回去。
她抱著稻草想,她要趕快長大才行,那樣就能變成大長腿,然後從這山上直接跨步到山腳下,再跨一步,就能回家了。
她實在是又冷又餓,想著想著,倒睡了過去,還呷巴了下嘴巴。
山下已經都是來找的人,以沈家為中心,往八方依次查找。像張漁網撒開,得到的線索越來越多,看見那挑夫和沈念念的人也越來越多。但到底是去了哪裡,卻無人知道。
沈來寶領著人一路找尋,想著一般人家定不敢收來路不明的大人孩子,而且那人如果要躲,也得避人耳目,那走的必然是暗巷小道。但一般這樣的路通往的都不是鬧市,所以沈來寶讓人著重排查小地方,還有不起眼的橋底、荒蕪大宅、破舊廟宇,還有山上的樹洞山洞,都要查清楚。
此時已有三十餘人到了周山腳下,問了當地農戶,聽見山上有座廟,花鈴立刻問道,「可有看見人上那?」
農戶答道,「那兒早已廢棄多年,連個和尚也沒有。」
沈來寶一聽,當即要領人上去。花鈴也提步要去,看得葛嬤嬤都要落淚,哽聲,「小姐,不要去了。」
花鈴面上氣色全無,雙唇也被凍得紫青,害怕嚴寒的她,儼然已經忘了暖爐,又一路不停地找尋,體力都已透支。沈來寶勸過她兩回,她都搖頭拒絕。如今嬤嬤又勸,花鈴才道,「找不到念念,我也會冷死累死在這的。」
葛嬤嬤不由落淚,都說為母則強,可她看著長大的這個姑娘,哪裡受過這樣的苦。
到底是哪個殺千刀的,竟然綁了念念。若是見了,非得要他的命不可!
沈來寶握了花鈴的手,尋了山路,繼續去找念念,一定要能看見她。否則得越過一個山頭,那就是另一個地方,找尋念念的希望就更加渺茫。
花鈴緊抓著他的手,仍在發抖,越是往上,就越是疲累,心累,身累,累得渾身顫抖。她咬唇而行,似乎是手冷得嚇人,被旁人察覺了。身上一暖,旁人已經將披風加在她身上。
寬大的披風還帶著暖意,從花鈴自己的披風滲入,暖和了許多。她偏頭看他,低聲,「我們能找到念念嗎?」
沈來寶鄭重點頭,「能,一定能。」
花鈴有些痴,「念念會不會恨我們,這麼久都不去找她……她也跟我一樣,最怕冷了,可就算是怕冷,一下雪,還是要穿得像個小雪球,嚷著去堆雪人……對,她最怕冷了,這麼冷的天,這麼久了……她還沒有吃早飯,我錯了,應該多餵她幾口的……」
說著眼又濕了,沈來寶聽出她話里的滿滿自責,輕聲,「小花……我們會找到念念的。」
花鈴點頭,一點頭,眼淚又成珠滾落。她抹了淚,繼續往上走。她想,如果、如果念念真出了事,她也不會活了。
三十餘人沉默無話,又已入夜,山林無聲。這裡人多,就連猛禽都不敢出聲。唯有遠遠山林,偶爾傳來幾聲獸吼。
突然林中有樹葉嘩啦作響的聲音,似是猛獸,一晃而過。沈來寶心頭一頓,舉著火把往那一照,照出的影子卻不像是獸類。他當即道,「阿五,領十個人,過去追趕。」
幾乎是片刻功夫,阿五就指了五個人,往那追去。
沈來寶不敢肯定那是不是綁匪,只是念念肯定不在那人手上,否則這麼陡峭的山坡,要帶著個孩童跑,定不會跑得這麼快。
他想了想,還是往上走。
很快一行人就到了那破廟門坪前,一路積雪,眾人的靴子已經被雪浸透,冷得入骨。
花鈴也冷得不行,可幾乎是在看見門坪的一刻,她的心就跳了起來,那雪地上,有腳印!
她鬆開沈來寶的手就跑進裡面,全然忘了去想裡面是不是有凶神惡煞的綁匪。沈來寶幾乎緊跟在旁,這才發現素來懶動的她竟然能跑這麼快。
「念念!」
花鈴嘶啞著嗓子往裡面喊,已到佛堂門口,就見地上有火堆。火堆上還有柴火,幾乎已成灰燼,無人撩撥柴火進火堆,露了半截在外頭,火光閃爍,已經快滅了。
花鈴見廟裡沒人,心一瞬間又從天入地,她嗓子啞得連喊都喊不出來。沈來寶扶著她,喊了幾聲女兒的名字,卻無人回應。下人散入廟裡,四下尋人,可找的時候都在想,其實人已經找不到了吧。
「啊!少爺……」
沈來寶聞聲看去,一見那下人指的地方,心頭一抽。花鈴晃了下身子,如果不是他扶著,差點就癱軟在地,「念念……」
那下人所指的東西,是一根不粗不細的繩子
花鈴怔怔看了會,跑過去抓住那繩子,繩子上還有血跡。她不得不多想,這就是捆住念念的繩子。繩子上怎麼會有這麼多的血?
念念呢?
「念念……」
「沙……沙……」
沈來寶猛地頓住,往殘破的佛像後面看去。下人還未察覺,他快步走過去,聲音太小,其實更像老鼠鬧出來的動靜。可他沒有辦法放過任何一個可能找到女兒的機會,那佛像後面,稻草雜亂,散落在地。可草面沒有灰塵,更像是剛剛被人搬過來的。
「念念?」
他試著喚了一聲,並看不太清那雜亂背後有什麼,伸手撩開,還未碰到,就聽裡面有低弱聲音,「爹爹?」
一聲輕喚,一直都鎮定的沈來寶忽然眼眶一濕,心也猛地一震,急忙撥開稻草,果真看見個小臉蛋。他喉嚨一哽,將她抱了出來,「念念。」
「哎……」沈念念睡得頭暈,都沒力氣高興了。她緊緊抓著父親的衣裳,不敢鬆開。她睜著眼直勾勾看著他,忽然又看到母親衝過來。她才覺得這是真的,爹娘真的來接她了。她看著看著,突然哇地一聲大哭出聲。
她一哭,花鈴也撐不住了,連著沈來寶一起抱住,「念念,念念……」
「娘。」沈念念嚎啕大哭,「我再也不亂跑了,我想吃飯,我手疼。」
花鈴顫顫取下披風,將女兒裹住,聲音仍在發抖,「沒事了,念念,沒事了。」她偏頭道,「快將火生旺,快!」
她握著女兒的手,想到她說手疼,低頭一瞧,看見她手腕有血痕,還有被火燙出的小水包,心又像是被撕裂了。
沈來寶抱著女兒到了火堆旁,讓她取暖。沈念念瞧見火光,又覺手疼,往父親懷裡鑽。沈來寶摟著她,輕聲,「爹爹和娘親都在,念念不要害怕。」
「爹爹。」沈念念神情虛弱,又喚聲,「娘。」
兩人立刻應聲,不知她要說什麼。一會她緩了緩氣,才道,「是真的,那我,睡覺了。」
一句話惹得兩人的心又顫了一顫,葛嬤嬤哭道,「到底是哪個混賬東西,這樣害你。」
提及那人,想到那人,沈念念就抖了抖,又往父親懷裡鑽,「他臉上有坑,還罵爹爹是大混蛋。」她忽然來了氣,那人怎麼能罵她爹爹!一生氣,就來了生氣,「他姑姑是他的,可爹爹不讓,還讓他臉有了坑。」
沈來寶和花鈴相覷一眼,不知道她說的是什麼人。等細細揣摩這話,兩人猛然一愣,往對方看去。
趙韶?
此時外面傳來吵鬧聲,不同尋常。三人往那看去,就見下人扭送了個男子進來。
男子面容俊朗,可是臉有明顯傷痕,許是在山林中跑動,衣服被勾得破爛不堪。
這個人的臉,本來已經忘了,可女兒一說,見到的又果真是趙韶,頓時明白為什麼他要綁念念。
沈來寶怒火中燒,起身要去痛打他,可一動身,女兒就痛叫,他稍稍收勢,誰想花鈴往前走去,身影決然,從掠過的側臉已能感覺出她的憤怒。
怒,怒得火可燎原。
花鈴快步上前,俯身拾起在火堆中燒得旺盛的一根胳膊粗的火棍,動作突然更快,幾乎兩步就衝到趙韶面前,雙手握棍,將那燒灼的棍子狠狠打在他的臉上!
趙韶慘叫倒地,下人已是呆若木雞。
沈念念聞聲要往那看,沈來寶忙捂住她的眼。這個畫面實在是……兒童不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