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三章小熊孩子
粗如胳膊的木棍如果不是因為已經燒得脆了些,那估摸趙韶的腦袋都要被敲碎。可那火紅的棍子拍在臉上,他的臉瞬間灼燒得紅爛,痛得他蜷在地上大聲嚎叫。
木棍斷了半截,花鈴仍是雙眼赤紅,如果現在她手上有刀子,那就是在他臉上戳個窟窿了。
趙韶餘光只見那花鈴又要過來,嚇得大叫,「要人命了,要人命了!」
花鈴惱怒道,「要了你的命又怎麼樣?荒郊野外,丟你去餵豺狼吃了也沒人知道!」
趙韶驚愕,沒想到她竟然這樣惡毒。他又趕緊往周圍看去,並沒人阻攔,他頓覺心慌,又急忙看向唯一的救星沈來寶。
沈家人向來樂善好施,是出了名的大好人,絕不會眼睜睜看見他被打死的。
趙韶懷著最後的期望看去,誰想卻見他冷冷盯來,似乎只要他再多看一眼,就又要有一個人掄著棍子過來,砸他另一邊的臉。他心中驚怕,怕著怕著,忽然覺得他們真不會放過這自己。他的心一橫,大喊大叫著朝花鈴衝去。
可還沒跑到面前,就被下人捉住,隨即又見花鈴揚起棍子,在他身上又重擊一棍。
趙韶疼痛難忍,終於是支撐不住,暈了過去。
沈念念還想撥開父親的手往那瞧,可那大手就是不給,撥不動,她也沒了力氣,念了他一聲壞爹爹,就安安靜靜窩他懷裡睡覺了。
這一次等她醒來,就真的是在自己又暖又軟的小床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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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家小千金被拐走,在明州城鬧出不小的動靜,連官府那邊都來了人。等瞧見被打得半死的趙韶,也沒多話,直接要將人領走,說帶回衙門去審判。
在柴房餓了凍了三天的趙韶看見衙門的人,有氣無力地抱住一人的腿,哭道,「救命,他們濫用私刑,是犯法的,犯法的!」
衙門的人對沈家還要禮讓三分,別說把他折磨成這樣,就算是直接打死了,也沒人敢說半個字,更何況他綁架了沈家小千金,這件事本身就很惡劣。衙役一聽,忙抽腿要撇清關係,誰想趙韶不放。他急得一腳踹開他,怒道,「打死你也是活該!」
趙韶一愣,立刻明白過來他惹上不該惹的人了,本來還能靠這半邊臉混點飯吃,現在卻連命都可能不保。
他這才悔不當初,哭求沈家人放過他。管家瞧也不瞧他,對衙役說道,「勞煩兩位官爺了。」
說著,拍拍兩人的手,放了袋銀子在他們手中。
趙韶一看,瞪大了眼,這定是要將他中途做掉才給的錢吧?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哪裡來的氣力,嘶喊著要逃。可沒跑兩步,就被衙役一腳踹在腰間,將他踢到在地,痛得體力不支的趙韶暈死過去。
趙韶被拖出院子時沒有醒,直到快到大門口,才嘶聲鬼叫。叫聲一直傳到內宅,刺得沈念念在夢中驚醒,幾乎是立即坐了起來,滿眼驚恐。只是片刻,就見了母親的臉。她頓覺安心,「娘。」
花鈴摸摸她的發,溫溫笑道,「怎麼突然就醒了?」
沈念念緊緊抓著她的衣袖,說道,「娘,你討厭我嗎?」
花鈴笑道,「為什麼要討厭念念?」
「因為我不聽話,嬤嬤還說,如果不是我亂跑,娘就不會感染風邪,跟我一樣,病了三天。」
花鈴心一僵,瞥了一眼站在一旁伺候的嬤嬤。那嬤嬤跟她的視線對上,只覺銳利得能剜人。她暗暗叫苦,本意是想用這件事嚇唬住這愛玩愛鬧的小祖宗,可沒想到她當面這麼問,深知少夫人並非是可以糊弄的主子,當即要跪。又被她瞪了瞪,她識趣地收住膝頭,只因明白她不想現在追究。
「娘喜歡念念,不討厭念念。」花鈴本就疼她,經歷了這件險事,更是覺得沒了念念,她也不知道要怎麼活。這幾日她病得昏昏沉沉,自己倒不覺得有什麼,只是丈夫說,她病糊塗的時候,一直喊女兒的名字。
「娘喜歡念念。」沈念念低頭枕在她的手背上,「念念也喜歡娘。」
花鈴笑笑,沒有血色的唇抿著,是說不出的歡愉和喜悅。她低頭貼在女兒的臉上,「你爹說了,等你好了,就帶你去玩,你想去哪裡,就去哪裡。」
沈念念眼一亮,「真的?」
「真的。等年後這場風雪過了,就帶你去外面走走。」花鈴起初不解,女兒受了驚嚇,不是更應該留在家裡休養麼?只是沈來寶和她說,總待在狹小的空間,反而更容易讓她胡思亂想。倒不如去開闊的地方逛逛,將那可能還殘留的恐懼讓山山水水來抹去。
如今見女兒興致盎然,花鈴更是覺得丈夫說的沒錯,也鄭重點頭,「嗯,你想去哪裡,就去哪裡。」
「那我要去找小舅舅。」
花鈴還以為自己聽錯了,「什麼?」
沈念念坐起身,眸有星辰,「找小舅舅呀,那個傳說中的小舅舅。」
「傳說中的小舅舅?」沈來寶恰好進來,進來便聽見這話,不由快步走近,坐在床邊瞧她。
「爹爹。」
抓著花鈴袖子的手立刻鬆開,轉而抱住他的胳膊。看得花鈴都要吃醋,女兒怎麼就這麼親她爹。
沈念念身上還有傷,只要靠近她,就能聞到一股淡淡藥味。藥味飄入沈來寶鼻中,令他心頭緊擰,又輕輕摸了摸女兒的腦袋。
沈念念不亂動就不覺得疼,這會興致正高,更是將傷拋之腦後,「爹爹帶我去見小舅舅吧,一直只是聽說,卻從來沒見過。外婆說小舅舅可厲害了,還管著好多好多人。」
沈來寶可算是知道為什麼她會加上傳說二字了,自她出生以後,花朗就隨軍而行,這一走,就是三年。大禹治水是過家門而不入,可花朗卻連經過家門的機會都沒有。
只是念念一回外婆家,就要從上到下聽一遍誇讚她小舅舅的事,於是對那小舅舅十分好奇。
兩人可沒有想到她會提出到那去,這當然是不可能帶她去的。兩人好一番哄她,沈念念才終於打消這個念頭,只是她仍對小舅舅好奇。
夫妻兩人從女兒房裡出來,剛關上門就相視苦笑。
「以後再不能說大話了。」
「我們哪裡知道念念有這個念頭。」
「不過……」花鈴說道,「我也想二哥了,還有……」
還有誰,唯有沈來寶明白。
他又何嘗不想,不想看到花二哥,不想看到和他一起回來的盤子。聽軍營里回來探親的人說,花朗像不要命似的,每回都是衝鋒陷陣。總會弄得一身傷,可這樣的確是攢了不少軍功,頗有威名,官職也節節高升。
七年之約,或許很快就會到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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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年之約已到,念念從個小糰子長成個豆丁,都在墨香書院「橫行」了三年,可還沒有看到她的小舅舅。
倒是有一次小舅舅回來了,可是沒想到她跟外祖父去外頭遊學,沒碰上。
久了,沈念念也就將他當做傳說。
年後初春仍寒,不見飄雪,可卻下著冰雨,將行人都凍住了。
沈念念腳上的兩隻靴子已經被水坑的水打濕,鞋面也全髒了,可她一點都不在意。踏著步子回到家裡,進門就見管家朝她擠眉弄眼,「賀先生又來了。」
這個「又」字很重,不是第二次,也不是第三次,沈念念想,大概是三十次吧。
她撇撇嘴,慢悠悠走進裡面。大堂裡頭,正拉著她祖父絮絮叨叨的老者一看背影就知道是賀先生,那個教她一年,就跑家裡來告狀三十次的老先生。
「沈老爺,不是我來打攪您,只是您那孫女……實在是太不像話了!」賀先生說起話來花白鬍子抖動,氣得不輕,「元宵佳節,我們書院祭文曲星,結果她跑到前頭來說,天上是沒有神仙的,那都是騙小孩子的,先生,您是小孩子嗎?」
沈老爺瞪大了眼,這這這……
「還有,我跟學生說,你們要早點起來看書,吸收天地靈氣,方能醒腦聰慧。結果!」
正拿著茶盞的沈老爺被嚇得一個手抖,差點沒摔了茶蓋子。他的心也苦了起來,一年聽了三十回投訴,他的心臟喲。
賀先生惱道,「你家孫女說,朝陽未出,那樹啊草啊吐出來的東西都是髒的,早起不對,得晚點起來,至少是晨曦已出。」他說著怒拍桌子,「歪理!!全都是歪理,老夫活了六十載,就沒聽說過這個理!她、她目無尊長!」
沈念念在後頭聽得眉毛直挑,還沒出聲,就見祖父目光掃來,已然看到自己。
沈老爺板著臉道,「沈念念!」
「爺爺。」沈念念快步走了出去,又向賀先生問好。
賀先生瞧見她就氣得鬍子要翹起來,哼了一聲沒理她。
沈念念站在大堂中間,負手而立,面上毫無懼色。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樣,沈老爺瞧著,額頭青筋直跳,頭上只冒出三個字來。以前常聽兒子說的那三個字——熊、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