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上回,我從高家婚宴回來之後,每天總覺得心神不寧,也不知道是怎麼了,輾轉許久還是回了津海,跟澄澄談心都覺得怪怪的,總覺得他在看著什麼,可一回頭,卻又什麼都沒有。
陳伊寧和路澤沄跟我一塊回津海,跟這處商議參與津海醫療發展,住在老宅,順帶看了我一眼。
路澤沄說我是想的太多,精神緊張。
我就沒放在心上,外面的事情弄完了,我就著手準備林家人遷葬的事情,在這之前先陪著向陽和默念領了證,省得到時候衝撞了,婚禮不算著急,默念做好心臟手術之後需要靜養,期間守個孝,三年,不長也不短。
回了津海差不多七八天之後,底下的管事交上三副楠木棺材,上頭的雕刻精細,一個埋在地底下看不見的,上頭還鑲嵌了寶石。
我瞧著有些沉重,屏著呼吸上去摸了摸,林阿姨和南行的我不在乎,就是可憐寫哥,封適之親自帶人回去把他的骨灰挖了出來,從臨江運回來的時候,骨灰盒上還沾著泥土。
人都燒成灰了,在這個時空也有八年了,要這麼精緻的棺材還有什麼用呢?只是可惜,我能給他的東西真的越來越少了。
我上前,伸手觸碰到寫哥的骨灰盒,眼看著就要打開,封適之嚇了一跳,連忙抓住我手腕,我輕輕擺開他的手,打開骨灰盒,眾人才見大盒子裡頭是分了兩個小盒子的,有些驚訝,回過神又連忙幫我把兩個盒子端出來。
「褐色的那個盒子裝的是我哥,偏白色的樺木盒子裡裝的是我們兩個養的小狗,我哥說了,死了也怕無聊,所以在寵物死了之後,我就把它也一起裝進墳墓里了。」我苦笑笑說。
在場的都是我身邊最近的人,被封適之帶的懂「人情世故」的很,就這樣的餿主意,一邊尷尬地腳趾扣地一邊扯著嘴角鼓掌,聲音極低地應和:「好……好主意……」
「少來啦,我知道很傻。」我白了人一眼,眾人這才長舒一口氣,確定我的腦子沒有因為心疼寫哥而出問題,拍了拍手上的灰,我回頭看傻眼的工匠:「我不是說要四副棺材麼,還有一副紫檀木的。」
「給……給狗啊?」工匠撓了撓頭:「傅小姐,檀木的棺材,比楠木還貴呢……」
「我看起來傻到那個程度嗎?!」我癟了癟嘴,上去拍了拍三副棺材:「我養母,南行,還有狗放到楠木棺材裡,葬到龍脈,對外就說就是林家三個人遷葬,但寫哥的墓我看著傷心,就不立牌位了,私下悄悄將我哥放到檀木棺材,葬到咱家祖墳、將來放我的地方吧……」
我越說越小聲,眾人的眼睛越瞪越大。
「小姐,認真的?」工匠弱弱地問。
我撫摸著檀木棺材,時間久了我還真沒那麼激動了,只是平靜且淒涼:「是啊,我怎麼會讓我哥跟一群殺死他的兇手葬在一起呢,看著也鬧心,他說他想永遠跟我在一起的,當然也要葬在我身邊。」
封適之點了點我肩膀,湊到我耳邊:「那江以南怎麼辦?不是姑爺才能跟你合葬嗎?」
「哥們,那麼大一塊地方埋三個人很難嗎?」我擺擺手:「我如果真是死在自家,那你還得埋我旁邊呢,大不了到時候把地下打通,跟你擠一擠,咱四個還能湊一桌麻將呢。」
「你會打麻將麼?」封適之癟了癟嘴,好一陣才反應過來,輕輕拍了下我後腦勺:「你少說那幾十年之後的事情!不吉利的很,快點呸呸呸!」
我壓著聲湊過去:「沒看這麼多人呢,我好歹是老闆,你給點面子好不好……」
「面子是什麼東西,你從出生下來有過嗎?梁森都翻身當你哥了,你都要打通墓穴跟我合葬打麻將了還需要面子?搞笑的很好哇。」封適之點了點我額頭。
身後兄弟們很明顯在看笑話了,我咳了咳:「遷葬的事情你們叫專人安排吧,我安排寫哥的事出去不許胡說,我要是聽見一點風聲……」我眯著眼,手指著眾人瞄了一圈:「你們就完蛋了!」
「放心吧姐,我們的嘴就像封哥懟您的心一樣堅定!」蔣樗嵐站出來笑說。
好傢夥,真是都讓教壞了,我比了個鄙視的手勢,回頭又將目光投到唯一不屬於自家人的工匠身上,準確來說不是我的人,工作卻是困在傅家的,所以收買就還算容易,我把手錶摘下來扔過去。
「少說話,多做事,您明白規矩。」封適之不緊不慢道。
工匠在老宅待了這麼多年、懂事的很,唯一不明白的就是手錶的價格,畢竟生意不能虧本,便還有些猶豫。
封適之努了努嘴:「百達翡麗,原價八十多萬呢。」
「好嘞!」工匠聽罷立馬揣兜里跑了,生怕我後悔似的,然而……
封適之等人走了才聳了聳肩:「連夜從柜子里找了個最便宜的出來啊?」
「那倒也不會,頂多倒數第二,最便宜的是我那堆小金鐲子,但這回事兒大我不是怕他不認賬麼,就算他只是個送貨的學徒,工資沒多少,那也不能幾萬就打發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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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麼知道他是學徒?一般家裡或者是外頭放的管事,見你這種級別的主家不都得等級最高的來麼。」
「開玩笑,你知道找風水寶地和做這四個棺材需要多少錢麼?整整一個小目標啊!那老的要是親自來了,場面見識的多,收買他我要花多少?我又不是冤大頭,提前給這個小的說好價格定好契,老的也不好再上門改價了,不然我也略懂一些拳腳。」我搓了搓手:「所以我提前叫嵐嵐翻他家的牆頭給老頭下了點瀉藥。」
小夥伴蔣樗嵐先生非常積極的舉起手,封適之立刻投去一個鄙視的眼神,手指著我們兩個:「你很壞啊~」
「封哥教得好。」蔣樗嵐回復,隨後立即退到隊伍後面。
封適之難得的沒搭理他,只是抱著手臂,一副審視的姿態看我,我只覺莫名其妙,沒當回事,誰料隨口一問正好撞到刀上:「之之,話說你怎麼對手錶的價格那麼熟悉,你很感興趣嗎?」
「那倒沒有,至於這原因嘛……」他頓了頓,見我湊過去突然發狠,齜著牙使勁掐我的臉:「因為那是我剛做掌事第一個月拿到工資給你買的禮物!你根本不記得,還就這麼給我送出去了!」
我的世界忽然似一聲悶雷轟響,天空飄來三個字:完蛋了。
身後眾人的臉色也唰的一下難看,他們的頭頂也滿是彈幕,是四個字的:你完蛋了。
封適之並沒有掐我多久,很快使用了他最強的招法:冷暴力。
人抱著胳膊就走了,留我一個人在原地恨不得當即來一首《認錯》,好在後來我一個肚子疼扶在牆邊,他馬上跑回來救我了,果然裝可憐這招百試百靈,雖然最近總是肚子疼是很奇怪,侯叔叔派來的那兩個醫生說我是腸胃不好,但不是什麼大事,開了兩片藥,我吃完就又睡了,恐懼就是從這晚驚醒之後。
我摸黑倒了杯水,喝下去才勉強定住,心總是慌得很,就要裂開一樣,以前生病的時候倒也有這種反應,可做了手術之後按說是不會了,如果非要說這種難過有個源頭,我頂多在林阿姨去世那晚有過相似的表現。
封適之在這時候敲了敲門,雖然不重,但速度來看是有些急促的,我心下一沉,站起來還是艱難,只好披上衣服,出聲讓他自己開門進來。
封適之快步走過來蹲到我身邊,見我渾身冒冷汗,本來到嘴邊的話都像是不忍心說,他身後還跟著兩個醫生,也像是大半夜被叫起來的,頭髮還亂糟糟的,但臉上同樣是擔憂,話最多的那個稍稍躬了躬身看我臉色,只一眼就咬著唇瓣縮回去。
我臉色很差嗎?
沒人給我答案,封適之搓了搓我的手,我只覺得他的手燙的要命,他將我緊緊握著,僵持到我都著急。
「怎麼了?」我目光急切穿梭在三人之間,一面捂著心口一面問:「到底怎麼了?」
「額……要不要吃點輔助鎮定的藥再說呢……」
「運送寫哥去祖墳的那輛靈車翻了,被人撞下去的,骨灰撒了,司機當場死亡。」
醫生的話還沒說完,封適之已經一口氣吐出來了,對我來說確實是直截了當,所有的痛苦都在一時受了,好起來就更快一點,只是那一時就難熬了,人像是被閃電擊中,頭頂一身悶響,而後利器入身的痛苦隨著血液走遍全身,如同大小不一的刀片,將身體劃的沒一處好地兒,我剛想起身,勁兒沒使上來,整個人又墜下去,攤在座位上,委屈頓時就升起來了。
「那條路……去、去祖墳的那條路,除了咱家根本就沒有人走啊……雖然通公路,可去哪裡都繞路,目的地只有一塊墳地而已,這山上基本都沒什麼人來,怎麼會出車禍呢?故意的?」我說著啞了聲,幾乎都要喘不上氣,每個字都夾著哭腔,聽起來可笑極了。
封適之抓著我的手,不知道該說什麼,掛著淚只是點頭。
「真是故意的?」我冷笑,人更是像瘋了一樣怨恨了:「我哥都死了!他都死了多少年了為什麼還是有人欺負他……他做錯什麼了他什麼都不知道,他十六歲就死了他能得罪誰啊他……他是無辜的,為什麼他都死了還是有人要針對他呢!他死了八年了!」
「不是不是!我說錯了時時,不是,應該不是故意的……他是無心的,山里、山里封路,他是不得不走那條路,他不是故意的,只是正好遇上寫哥的車而已……」封適之焦急解釋,抓住我恨不得衝出去殺人的手,掐著手腕全把控在他手裡,我什麼都做不了才想起昏天黑地的哭,從牙縫裡勉強擠出問題。
「山里為什麼會封路……誰、肇事者是誰,在哪兒……」
封適之打從這裡語氣有些虛浮,輕輕拍著我後背似是安撫:「前兩天一直下雨,山上幾塊石頭掉下來,砸了一段公路,所以才封路,他不是故意的……」
我稍緩過來抬眼看他:「他是誰?你為什麼一直維護他?」
「我不是維護,我只是想你別太難過,我……」見我一直盯著不放,封適之終於說不出別的話來,低下頭咬著牙,又是一口氣吐出來:「江以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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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怔,隨後更是覺得天都塌了。
我冷靜些之後要求封適之帶我去現場,中間應該是暈了一段,醒來已經是十幾個人懟在我面前,因為在山上事情好藏,肇事者又是我未婚夫,所以管事們立刻安排封路,死亡的司機家人也帶上了山。
後事安排上極有考量,家屬願意和解,拿了錢當場簽了諒解書,死者下葬之後這件事也不會往外說,這是小節,另外,澄澄已經到了,但處理現場的仍是李世榮和莊從信一批,我才想到原來我痛心疾首的事情,大局上給二叔一個安心的把柄握也是十分重要的,多諷刺的事情?
我嗤笑出聲,艱難的安慰受害者家屬幾句,人家抹著眼淚,拿著我多給的支票走了,我被人扶著勉強走了幾步,到出事的彎道往下看了一眼,封適之都怕我跳,在後緊緊抓著我手臂。
跟蔣樗嵐告訴我的真是一致,骨灰傾倒在泥土間,已經分辨不出來了,也就是說,寫哥連墓都做不成,而且,今天他或許還在這兒,來日颳風下雨,他又不知道要被衝到哪裡去,或許真的實現了我當初說的,這個世界上何處都有他,也何處都沒有。
真可笑……
我長舒一口氣,最後去看了造成這起事故的江以南,他躲在眾人身後,藏在路邊靠著山的地方,前頭還有掉下來的樹枝擋著,真是難找的很,我撥開樹枝見他,最初還是恐懼且難過、絕望的,見到我的一瞬間卻強硬著全丟了,露出一番難看的笑意,含著淚笑。
我忽然也笑了,我不明白他,一點理由都沒有。
「這件事,是故意的還是意外?」我低聲問。
「意外。」他瘋狂的下咽情緒,閉著眼憋著淚,好不容易覺得可以了睜開,淚珠還是大串大串的掉下來,說話都是顫抖的:「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我稍稍鬆了口氣,調整了好一會兒又抬頭:「那……你下山幹什麼?為什麼這麼晚、突然要下山,你沒有告訴過我,你沒有告訴過任何人……」
這時他才又笑了,原來笑的是這個原因,他伸手攬住我肩膀,低聲瘋狂的笑著也一抽一抽的哭:「時時,我要做一件事。」
「什麼樣的事?」
「你上一世、過得開心嗎?」
「你到底在問什麼奇奇怪怪的?」
「你為什麼嫁給高辛辭?最初,是因為真的愛他還是他傷害你,他欺負你、強迫你跟他結婚?」
「我不要聽你說這些沒有由頭的話!我要你下山不告訴我的原因!」
「因為……」他深吸一口氣,像是沒繃住才偽裝成笑意吐出來,一雙手撫摸我的臉,擦去我眼角的淚痕,他終於冷靜,扮天真可愛似的歪了歪頭:「因為我要去、去問問高辛辭同樣的這些問題,我要他的答案,然後殺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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