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裡那件刺殺案,武正翔原以為只要沿著刺客留下的痕跡,順藤摸瓜,頂多花費一些時日就能找到背後的真兇。
誰曾想,無論是教坊司那名女樂,還是在大殿行刺皇上最後服毒而死的三人,在他們身上都找不到任何線索。
就像這些人,是憑空從地里鑽出來一般,沒有身份沒有親朋。但是,怎麼可能有這樣的人存在?不僅僅是武正翔,大理寺、影衛、北衙等追查此案的人,都有這種荒謬的感覺。
就像對方是一頭猛獸,在黑暗中露出了獠牙利爪,一旦不成功便重歸黑暗。
慶隆帝雖然震怒,但也對這樣的結果無可奈何。就算降下責罰,也改變不了結果,除了等對手下一次出擊,別無他法。
武正翔手持弩箭,在方才那凌厲的一箭中,嗅到了跟宮中刺殺案相同的味道。
馬車隨著人流進了安喜門,武正翔先將徐文敏和徐文宇護送到徐家,才和徐婉真回了府。
一起用罷晚飯,武正翔道:「我要出去一趟,這幾天會有些忙,你不必等我用飯。」
徐婉真點點頭,知道他要去追查刺客,叮囑道:「一定要注意安全,萬不可以身犯險。」
武正翔撫過她一頭順滑的青絲,笑道:「放心吧,有娘子在,我怎麼捨得輕易去死。皇上給的假期還有幾日,不過我或許會提前上衙,你若要出門定要叫上沐蘭、梅心護衛。」
看今日的情形,這支箭是想取他的性命,而非徐婉真。既如此,自己在她的身邊反而會帶來危險。不如讓女衛護送,溫沐蘭的身手他是信得過的,另外再加一名心腹死士暗中護衛,想必可保無虞。
送了武正翔出門,徐婉真歪在床上細細想著今日之事。莫名的,她心頭有些不安,卻又說不清來源。
……
華燈初上之時,太子府外院,汪妙言的小院中。
她獨自坐在黑暗中,其餘下人均被她屏退。人影一閃,一名黑衣人半跪稟報:「屬下無能,未能完成任務。」
「哦?」汪妙言淡淡道:「武正翔還活著嗎?」
黑衣人點頭:「還活著。」
月亮從陰雲後面露出半個頭來,照在汪妙言臉上一抹意味不明的微笑上。
「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她一向手段酷烈,黑衣人微微一怔,見她沒有要降下責罰的意思,便施禮告退。
不知何時,草叢中開出一朵白色的小花來,隨著秋夜的涼風搖曳身姿。汪妙言出神的看了半晌,方才收回目光,站起身來,裊裊婷婷的回到屋內。
她,原本就不是想要武正翔的命。
如果他當真死了,又該策反誰呢?下達這樣的命令,只不過是她知道武正翔的功夫極高,僅僅有淬了毒的弩箭,奈何不了他罷了。
這一點,黑衣人是不知道的。倘若他知道了,就射不出那樣一往無前的箭勢來,也就不會讓武正翔判斷錯誤,認為對方是衝著他來。
……
黑衣人出了太子府,七彎八繞之後,確定無人跟蹤,才到一個不起眼的宅子裡換了衣服。從裡面走出來時,已經是普通人的打扮。
他包了頭巾,粗布葛袍,腰間系了一塊成色上好的玉佩。看上去,就是京里最常見的那種老百姓,日子過得不好不好,手頭也有幾個閒錢。
他信步走著,到了胡家戲園外。夥計在賣力吆喝著:「各位爺,這邊請這邊請!裡面剛開鑼,江老闆的新戲頭一天開演啦!」
葛袍人腳步停了停,在園子外面掛出的戲牌上看了兩眼。夥計的目光在他的那塊玉佩上停了一停,便殷勤的上前招呼,「這位爺,裡面請!今兒的新戲絕不會教你白白掏了銀子。」
葛袍人點點頭,舉步入內。
園子裡鑼鼓喧天熱鬧的緊,座無虛席。旁邊更是站了兩圈人,看得津津有味。
戲園子跟別的生意不同,不僅僅需要掏銀子,還需要有人來捧場。這些站著白看的人,戲班子也不能攆了。只要敢攆,這些人就會去別的戲園子,說不定還要罵幾句摳門。自然是人越多,場子越旺。
葛袍人也站在一旁,和其他人一樣看得極其投入。
台上的江塵正演到了一個緊要關頭,全場鴉雀無聲,為戲台上角色的命運擔心。待江塵安然渡過反敗為勝時,亮了一個極長的花腔,全場轟然叫好。
隨即,不斷有花籃花牌等物送上台。葛袍人也叫過一旁的夥計,送了一個花牌上去,落款為:呂原。
這次送上的花籃花牌實在太多,江塵不得不暫停演出,專門致謝。
當他的目光落在呂原兩個字上時,眼眸猛然一縮,隨即恢復了正常。鬆開原本兩手交握的紅纓槍,右手握在第二拳之處,左手比了一個二的手勢。
丑時兩刻,看到他的手勢,葛袍人心頭暗暗默念。
戲園子的熱鬧逐漸散去,看戲的人咂摸著嘴,口中回味著今日這齣戲的不凡之處。人群三三兩兩的散去,趕在坊門關閉之前回家。
丑時兩刻,葛袍人準時出現在江塵的院中。門微微開著,他閃身進去。
「我不是說,這幾年都不要聯繫嗎?」江塵面對他坐著,目光發冷,低聲喝問:「你把我的話,當做耳邊風了?」
葛袍人忙跪下回話:「主子,這次與眾不同。」
他一直奉命潛伏在太子府中,以江湖頂尖高手的身份,為太子所招攬,最後歸到了汪妙言所轄的密諜隊伍中。
平日裡,他只盡心完成汪妙言交代下來的任務,並不與江塵聯繫。尤其是在慶功宴上的刺殺之後,江塵所屬人馬全部藏了起來。
但這次,他接到汪妙言的命令去暗殺武正翔,思來想去實在覺得怪異的緊。
將事情的來龍去脈詳細的稟了,方道:「主子,這件事我總覺得透著什麼古怪。明明是讓我去刺殺他,沒成功卻又不追究。這個女人葫蘆里賣的什麼藥?說不定我們可以利用其中的機會。」
主子打算利用太子、齊王相爭之機,漁翁得利。這個打算,他是知道的。因此,當事涉忠國公府之時,又正是武家剛剛表態站在齊王一邊之時,他連忙來稟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