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憂的神念正處於馮馮翼翼,洞洞灟灟的黑暗虛霩之中,並不知曉外面已因他亂成一團。
他此時正在坐地觀天,幾番嘗試通玄。
所謂通玄,他認為重點在通,也就是通曉、明了之意。
如今天道近在眼前,那麼入上五境的通玄境,就是要看完之後體會、理解。
可幾番嘗試下來,他卻發現自己的神念劇痛無比,如剜肉剔骨。
思路是對的,可天道之威當也並非說說而已,以他目前的神念強度,根本承受不住多少。
於是他只能間歇觀道,才能咬牙堅持。
這種感覺就像沙漠之中甘霖降下,你卻沒有裝水的器皿一般無力,能留下的、記住的寥寥無幾。
「三息」
「撐到極限,一次也只能堅持三息」
「這種強度的消耗,比神念飛天更強」
第四次後,季憂氣喘吁吁,跪倒在滿目蒼涼的虛無山下,透支感再也無法緩和了。
如果強撐下去,他懷疑自己的神念或許會崩碎也說不定。
季憂忍不住癱在石頭上,休息了許久,最後忍不住轉頭看向了自己的右上方。
那個身穿流仙裙的赤足少女似乎也有了感悟,正坐在一方平整的黑色山岩上,背對虛無山,已然入定。
既然不是器靈。
難道是內院師姐?
不,也不像。
因為少女的口音帶有一些南方味道,和春華驛站的那個掌柜有點相似。
而據他所知,七大仙宗對於自家門前的擇新地十分看重。
就如楚家兄弟,可以去玄元仙府也能去天書院,因為他們都是北方仙宗,但絕不能去山海閣、問道宗和靈劍山。
季憂盯著她看了半晌,不自禁湊到了近處,發現之前因為對方的眼眸太漂亮,以至於自己忽略了這少女的睫毛有多麼纖長卷翹。
如假寐般的入定讓她看上去純美天真,肌膚細膩的仿佛吹彈可破。
近距離看,精緻的瓊鼻更顯立體而挺翹,流鼻涕都能好看。
目光下移,少女正處於盤坐姿態,雪白的玉足晶瑩剔透,圓潤的腳趾又如桃花微粉,小巧而精緻,仿佛能攥在手裡。
季悍匪來到青雲天下之前,見過不少美顏少女,卻也都無法做到如此生動而毫無瑕疵。
「這就是國色天香?」
「一把就能掐出水來吧?」
就在此時,自稱仙子的少女忽然睜開眼睛,眼眸輕揚。
季憂微微一愣,才意識到過於沉浸,以至於心裡話在剛剛那一刻變成了自言自語。
四目相對之間,季憂想張口解釋一下,卻發現對方冷麵生紅,隨後猛然揮袖,將自己直接掃飛了出去。
神念沒有重量,清風微掃便是千里。
等再回神,他發現現實中的五感重新回歸,而耳邊則全是嘈雜之聲。
季憂睜開雙目,周身的天光也隨之隱去,不過其額前卻有兩道玄光浮現,其中一道雖未凝實,但也已顯痕
見到這一幕,圍觀的弟子不禁震驚到吸氣。
要知道,楚河凝聚玄光可是耗費了整整十日,這還是吞服了無數丹藥作輔,並通宵達旦不停的結果。
但季憂卻在這不到一個時辰的悟道中,就已直逼楚河,於是人群開始更加騷亂。
「季公子,你看到了什麼?」
「是啊季師弟,天書之中可有大道?能否為我們講講?」
「我之前聽內院弟子說,恆無之初,古無有形,書中為一片從無至有後的虛霩初開,其中馮馮翼翼,洞洞灟灟,萬道演化,是否為真?」
季憂沉默許久後輕輕張口:「我在其中見到了一位仙子。」
聞聽此言,四周圍滿場譁然。
凡人所稱的仙是修仙者,而修仙者所稱的仙自然就是飛升後的真正仙人。
但他們不知道,仙子在某個時代,也被稱為漂亮妞兒。
不過曾觀過天書的班陽舒則是完全不信,他入內院後與多位師兄弟論道過。
天書之內是蒙昧未開的天地,大道顯形之初,一片虛無,故而可隨之悟道,並無他物。
這季憂怕是當眾藏私,不肯實言以告之。
「各位,季某先告辭了,天書觀道實在耗費神念,今日需早些休息。」
「咦,還不到亥時啊,真早啊。」
季憂絲毫不顧別人死活,強滋一泡,轉身離開了悟道場,沿路回到了對面的碧水湖雅園。
不過雖說感應了天書,他現在仍有難言之隱,那就是錢袋子裡快沒錢了。
上次禮貌搶劫了王教習一兩銀子,花了八九天,先是變成了銅板,最後連銅板都沒幾枚了。
院中弟子若不入內院就沒有供奉,這是天書院的鐵律,不會因某個學子更改。
但就算有,季憂內心也會有些抗拒。
如果沒有親眼見過底層百姓的骨瘦如柴和賣子求生,他或許能和那些世家子弟一樣,覺得世道本就該如此。
可在玉陽縣的生活那麼久之後,他總覺得仙宗里的東西幾乎都是帶著血的。
更可笑的是,玉陽縣其實還算是情況好的,最起碼還能活著。
據說在怒河中段,玄元仙府上任掌教為了對抗飛升雷劫,曾抽走一條地脈,致使沿河兩岸在往後的一百多年裡都寸草不生,白骨遍地。
季憂躺在床上,思量到困意漸生,一覺天明。
翌日清晨,霧氣昭昭,朝霞未露,拂面的微風帶著絲絲涼意。
來悟道場的人明顯少了,而那些沒有來的,大都是因為昨日道心受損。
因為如果感應天書的是楚河,或許他們還能接受。
畢竟他通宵達旦,狂磕靈藥,加上家族天賦,也該是他感應天書。
陸清秋的努力也並不少於楚河,如果是她的話,也不至於毀了別人的道心。
可偏偏是季憂
對比一下他們每日從早坐到晚的悟道,這簡直比屙臉上還難受。
「或許修道本就需要張弛有度?」
「入院名額本就和我們關聯不大,當初為何如此拼呢?」
「這風氣似乎是楚河入院時帶起來的」
「連楚河都不來了,這幾日著實太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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