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般又走了一日,眼看著寒玉關就在眼前。偏這時盧夫人染了風寒,耽誤了小半日的行程,等到天將擦黑的時候,小雨和方准也沒找到能借宿的地方,只得悻悻而回。
遠遠看見自己家的車隊,小雨想到今夜只怕要睡在野外,不由憂心盧夫人和二嫂,心中郁煩,便連抖了幾下韁繩一夾馬腹,向車隊衝去。車隊的人也是慣常見了的,並不以為奇。不曾想旁邊半人高的草叢裡突然踉蹌著衝出一個穿著罩甲的男子,直挺挺地立在隊伍前張大了嘴巴似是要呼喊。小雨不及勒馬,眼看著再跑個兩三步,馬蹄就要踢在那男子的後心。
二哥駭的連忙打馬迎了過去,想要去扯開那個男子。方准在後面看見,也拼命抽了幾下胯下的駿馬,心中暗想:「這若是踏上了,只怕這人的命就沒了。」
迎面五哥和八哥兩個已驚得目瞪口呆,好像自己的時間都停住了,只看到三匹奔騰的駿馬飛快地向那男子衝去。
小雨緊緊地握著韁繩,一雙眼瞪得溜圓,絕影跟她不過兩年。小雨卻將它當成朋友一樣,時常一起玩耍,一人一馬除了睡覺吃飯,當真是形影不離。小雨這般緊張,絕影似是與她心意相通,背上的肌肉也繃得緊緊的。小雨伏低身子緊緊挨著馬背,只微微一抖韁繩。絕影便好似一直在等著一般,後腿奮力一蹬,方准在後面瞧著那馬屁股幾乎都要坐在地上了。旋即,一躍而起,就好像長了翅膀一般飛了起來。
那男子聽得頭上風聲,這才曉得身後還有一匹快馬,駭的一下子跪倒在地上。二哥眼睜睜看著小雨像風中的樹葉一樣騰空而起,只驚得一顆心都要從口中跳出來,生怕她一個抓不牢從馬上跌下來。
小雨聽得耳畔風聲呼呼作響,整個人便得輕飄飄的,嚇得一隻手死死攥著馬鞍,一隻手揪著馬鬃。絕影前腿颼然落地,勢頭不減,緊接著後腿挨著前腿也落在地上,馬背不由得高高的拱起,馬屁股堪堪要擦到那人的頭。小雨的身子也跟著向前一衝,連忙趁勢摟住絕影的脖子。這般又向前連著沖了幾步,跟二哥的馬交錯而過。速度才漸漸緩和下來。又仿佛知道小雨的心意一般,扭過身子小跑著朝那男子走去。
方准這時也忘記打馬了,只呆呆地看著小雨。三匹高頭大馬都圍著那男子打轉,還是小雨第一個跳下馬,焦急地打量著那男子:「沒有碰著你吧?」
坐在馬上時還不覺得,這會兒踩在地上才覺得手軟腳軟幾乎要癱在地上。好在絕影又往前湊了一步,用頭將小雨頂了起來。小雨回頭拍了拍絕影,彎腰去看它前腿,見兩條腿都無大礙才鬆了一口氣。
二哥沒理會那個男人,端坐在馬上皺著眉頭,四處打量起來。方准剛鬆了一口氣旋即回過神來取出自己的長槍,也向兩邊的草叢和灌木里張望起來。
楊寶臣原本握著韁繩替小雨使勁,這時看她平安了,也立刻醒悟,忙拿了朴刀衝進了那個男子跑出來的草叢,王虎和趙武兩個看了二哥一眼,這才跟著一起進去。過了好半天趙武從草叢裡縱馬出來低聲跟二哥說:「我猜是兩個斥候,裡面那個已經咽氣了。」瞥了小雨一眼,小聲嘀咕了一句:「天靈蓋都被砸碎了。」
小雨見那男子跪在地上始終不說話,心裡暗叫:「糟糕。別是沒氣了吧。」
一雙漆黑的眼珠轉了幾轉,又看著那男子大聲說:「好好的路你不走,往中間沖,你自己不怕死也不要拖累別人啊!」
喊了半天也不見那人回答,二哥忙對楊寶臣和方准使個眼色。這才把小雨叫到一旁,小雨還兀自大聲叫個不停:「絕影可是碰都沒有碰你一下,你不要再裝了。」
二哥抬頭看了看方准,見他搖了搖頭輕聲說道:「背後中了一掌,有幾處刀傷,血都流幹了。不關咱們的事,本來就燈枯油盡了。
小雨雖然猜到他恐怕是已經死了,此時從方准那裡聽到還是大吃一驚。二哥摸了摸小雨的頭小聲說:「該聽到的也聽到了,若是他們還不肯罷休,大不了就拼了。到時候你跟著陳鵬護著你二嫂和如山,如瀾,要是楊寶臣跟著你,你可要小心提防了。」
小雨委屈地癟了癟嘴,似是要哭出來,最終還是忍住了。心想,能做的她都做了,要是追他的人還是認為她聽到了什麼,那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楊寶臣幾個就在路邊挖了一個坑將兩人掩埋了。
這時方准輕輕叫了聲:「二哥!」,又朝前面抬了抬下巴。
二哥順著他的目光望去,竟然是那個窄臉男人,站在路中間看著他們。二哥打量了他一下,見他還是穿了平常農人穿的粗布衣服,打了綁腿,此時眯著眼一臉殺氣地看著他們。小雨拉著二哥的衣袖也看了過去,心中暗想:「從前是不想招惹他,如今他都殺上門來了,我要是再示弱,他只怕就要動起手來。」這樣一想,小雨就鬆了二哥的衣服,又慢慢向前走了兩步,似是要看清那人是誰似的。
二哥連忙跟了上去,楊寶臣剛幫著幾個兄弟將那斥候拖到路邊掩埋,就聽見方准叫了聲二哥,不由也回頭望去。見二哥和小雨迎著那窄臉男人上前,忙也提著自己的朴刀站到小雨左邊。
小雨見左右都有人護著,心下大定,心中默念了好幾遍:「你以為我怕你嗎?」漸漸的心中勇氣大勝,看向那窄臉男人的目光里就慢慢流露出幾分不屑來。小雨見他巋然不動,便一手扶著下巴一手托著手臂,心想這個距離,他若是發難自己的機關恐怕夠不到。便往前又走了兩步看著那男子朗聲聲說道:「前面不過兩三里路有個開闊地,正適合夜宿。」
那男子神色一松:「確實是個好地方。可惜我還有事。」說罷冷笑一聲便閃身進了一旁的草叢。
小雨看著遠處的草都不再亂動,這才慢慢轉過頭來跟二哥小聲說:「他料理完自己的事情,恐怕就要來料理我們了。要不要趁他落單,咱們追過去,嗯?」
二哥搖了搖頭:「他必然還有同伴,剛剛咱們路過的那個岔路口,另一條就是去寒玉關的。這斥候說不定就是從那邊逃過來的。」
這時孫浩然,唐巒逸和徐良齊都湊過來拿主意。
小雨沉思了一下,點點頭道:「我記得岔路口那裡有一片樹林,不大不小正適合藏身。」
唐巒逸暗自點頭,心想:「我關光想著怎麼跟他們拼命了,怎麼沒想到他們斷不會猜到我們會走回頭路,只會往前追。若是白晝,我們這麼多人倒也不見得就怕了他們了。明日白天若是緊趕著些,天黑前也就能進大通城了。」當即也同意往回走。
五哥立刻領會:「二哥一會和方大哥過去瞧著點,若是他們贏了,明天必定往前追擊我們。我們剛好就走去寒玉關的路,就算薛羽不在那裡,總能想辦法分一小隊人護送我們過去。」
徐良齊聽了眸子一閃,心說:「這夏姑娘這倒是個以兩撥千斤的好計。若是那伙人輸了,我們自然也沒什麼可顧慮的直管往前走就好了。」
大伙兒急急地掉頭趕到樹林裡,二哥指揮眾人將車子圍成弧形,盧夫人等女眷都擠在居中的車子裡,幾個兄弟們躲在裝貨的車子後面,遇到敵人來襲有個遮擋,也好放箭抵禦一陣子。小雨也上車取了自己的弓劍背著身上,將衣袖上的白邊折到裡面去,這會也不要哥哥們幫忙,自己挑了棵枝葉茂密的大樹三下兩下爬了上去。二哥見諸是安排妥當,就同方准過去探探對方的情況。
楊寶臣艷羨不已地看了二哥和方准縱馬遠去,偏偏小雨讓他在下面保護女眷,連樹都不讓他上。他沒辦法又忍耐不住,就不停地往樹上看。突然看見小雨的一隻鞋子露了出來了,忙在樹下小聲說道:「師父,師父,你鞋子露出了。」話音未落,小雨的腳就縮了回去,呵斥道:「大家都不要說話,什麼時候二哥回來說可以說話了,大家才能說話。」
等了片刻,見眾人都安靜守著沒有聲息了,小雨才偷偷從這棵樹上攀到另一棵樹上,從樹背後悄悄溜了下來。翻出事先準備好的黑布將頭髮包好,又將臉遮住,只露了眼睛。這才沿著二哥他們消失的方向追去,跑了一會見四下無人,才打了個呼哨喚出絕影。
這岔路兩頭,小雨他們走的這一邊草多些,去寒玉關的路樹多些。小雨追了一陣看到二哥和方準的馬在樹林裡,忙棄了絕影也貓著腰進了樹林。只見這裡樹木茂密,枝葉相連。原本夜色便濃,如今月光被枝葉擋住,樹林裡更是漆黑一片,小雨怕撞到歹人窩裡索性爬到樹上從上面走。
初時走得飛快,走了不大會兒,就聽見不遠出傳來廝殺聲,能看見二哥和方准在前面躲躲藏藏地往前移動。小雨越發不敢造次,暗想只怕埋伏的人也在樹上,好在她年紀小身體輕盈,又勉強湊了一射的距離,便能看到前面不遠的幾棵大樹上隱約都藏了些人,這才停了下來,撿了一顆筆直高聳的松樹一直爬到樹頂。
小雨抱著樹尖向下望去,只見大路當中橫七豎八停了許多的馬車,一個副將模樣的人在車間來回穿梭。指揮手下士兵滅火,那偷襲的人不停發射火箭將押運糧草的車都燒著了。只是那些士兵訓練有素並不慌亂,一人掩護同伴,一人撲火,做得極為純熟。
樹林裡突然有人大聲說了幾句話,小雨聽不懂是什麼,暗想:「這說不定是喜都話,這些人大概是喜都派過來燒糧草的勇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