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天的樂章 第九十三節：終曲
從那以後整整過了一個月的時間。
薩妮婭她們從中央廣場離開以後，登上了巨大的航空要塞奧忒修斯，在近兩千萬人的目睹之中，緩緩升入雲層。而呆立了許久的布羅法林中央廣場的人們，也終於恢復了神智。
這場鬧劇終於結束了。
之後發生的事情在一部分人欣慰而另一部分人焦頭爛額卻又無可奈何的情況下，照著預料發生了。
中央廣場發生的事情像是一陣季風一般傳遍了整個奧托洛帝國。
不論南北，海上或者空中，貴族大廳又或街頭小巷皆有對此的議論。宛如戲劇一般諸多轉折的整件事情在一部分有心人的作用下披露了出來，然後立刻成為人們討論的焦點。
遺民這種奇特存在使得諸多的學者都開始好奇起來，而舉國上下也流行起了新的風尚。
於是許多長著黑頭髮的人莫名其妙地成為了某位知名法師或者學者的入門弟子，而大貴族大人物們也高薪聘請他們——不為何事，只要整天待在他們家裡當人形自走辟邪法陣就可以了。
當然是否真的有效果，我們就不得而知了。
與此同時，作為事件中心人物的薩妮婭也變成了一個舉國上下眾所周知的人物，甚至於以她為主角的悲情小說都出了不少。
一個不畏強權，努力為公正而奮鬥的正面形象，雖然弱小卻百折不屈，最後終於獲得了強大勢力的支持得到了公正——這種情節立即成為流行文學界的風潮。
不過不論在哪，人們討論得最多的，還是那名女精靈指揮官最後的話語。
——她顯然在暗示著整件事都是某些人為了自己的利益而推波助瀾造成的結果。
人性本愚，但愚昧並不意味著就真的是傻了，只是容易被蒙蔽而已。
被一個影響力足夠的人物這麼一點醒，他們立即將自己的眼光轉向了其他角度——這件事如果照著原來的路子走，最終受益最大的是誰呢？
各種版本的陰謀論開始在全國上下翻騰，無論如何，帝國政府的公信力降到了十分低的水準。
但他們已經不敢再打薩妮婭一絲一毫的主意了。
誠然，，派出一兩支軍隊去圍剿她，一整個國家機器發動起來要解決這麼一個小女孩子只不過是分分鐘的事情——畢竟即便強如統武也不可能永遠照看著薩妮婭，他們總是有機會的。
——但是經過中央廣場的那一幕以後，在某些有心人的推動下，薩妮婭現在已經成了整個奧托洛帝國民眾所同情的對象了。
很難想像逆轉會這麼徹底，但輿論的力量真的十分強大，加上少女本身不錯的外形——畢竟比起一個滿臉大鬍子高大強壯的刀疤大漢，一個柔弱的女孩子更容易提起別人的同情心和保護欲不是麼。
總之即便那些大人物們想要派出軍隊去殺了她出出氣，也會面臨許多民眾的聯合抗議，甚至於軍隊內部都有著不少異議。
畢竟只要是個武者，心中就有一個英雄夢。
和那些自己所嚮往的英雄背道而馳，加上去襲擊一個現在可以說是國民偶像的少女，大概也只有最冷血的暗殺部隊做得出來了。
只是事到如今再殺死她也已經於事無補，考慮到種種情況，帝國官方最終『大度』地沒有對薩妮婭和她的親友造成任何的麻煩，而是專注於處理那些民眾的抗議和越來越多的要帕德羅西皇家下台的聲音。
……
「呼——」
「呼——」
薩妮婭以一定的節奏揮動著手中的木劍，她神色認真，晶瑩的汗水順著臉頰留下，在尖尖的下巴處滴落，浸濕了少女單薄短袖的胸部。
雖說現在的天氣穿短袖很容易感冒，但對於正式職業者的她而言這種程度還不算什麼，加上運動產生的熱量，她並不感到寒冷。
「薩妮婭！差不多吃飯咯！」溫蒂的聲音從後面傳來，聽見聲音的我們的主人翁稍微停了一會兒，喘了幾口氣之後回答道：「知道啦，媽媽」
「呼……」她將手中木劍柱在地上，抬頭看著明亮的天空。
那天發生的事情即便過去一個月都恍若隔日，不論是艾莉卡的事情還是之後對於自己身份的解釋，事到如今依舊深深烙刻在她的心中——並且大概，今後也不會改變。
「呼……」呼吸之中胸口依舊傳來陣陣的刺痛，那是她被羅恩踢中的那一擊，惡魔力量侵蝕造成的後遺症。
薩妮婭的血液當然沒有阿烈托妮所說的那麼神奇，當日發生的那種極具說服力的效果不過是月精靈女指揮官用自己傳奇階層的力量對那條觸手進行淨化罷了。
只不過任何人都無法就這件事情進行考究，因為整片大陸上已知的覺醒了遺族血脈的人只有她一個——至於綁架薩妮婭進行研究，別開玩笑了，那孩子的後台可是統武機構耶，世界的守護者，即便是法術之都那些為了研究不知死活的傳奇法師們都得看他們的幾分面子。
種種這般，最後我們的主人翁終於得以回到她的家鄉，安靜地回歸到自己平凡的日常。
——雖然當初回歸時千湖領那位公爵和格林爾克鎮長等許許多多有頭有臉的大人物跑來迎接她確實令喬拉澤一家子嚇了一大跳，但時間會撫平一切，即便是轟動全國的大事件，一個月的時間下來也逐漸地失去了熱度。
不過托這件事的福，薩妮婭現在走在街道上都會有不少的居民友善地向著她打招呼了——甚至於上一個星期還有人特異跑來向她提親。
這怪不得誰，在普通居民看來如果自家也能夠誕下一個有神聖血脈的後代的話會是一件非常光榮的事情，更別提薩妮婭的後台可是那些傳說中的英雄，世界的守護者們。
可以想像如果她是個男性的話會有多少女孩子想要留下這個種，只可惜我們的主人翁生理上是個不折不扣的妹子，所以那些人也都收斂了許多。
這一點令薩妮婭極少地慶幸自己這輩子變成了女孩子，但她也清楚地知道，其實這一切，不過是一個謊言。
她沒有任何的後台——不論是阿烈托妮還是那另外十一名傳奇階級，乃至於整座航空要塞的行動和統武機構全然無關。
一個龐大的機構無論如何都不可能為了一個不算重要的角色出動——哪怕薩妮婭是大陸上僅僅一個的遺族血脈覺醒者，但保護稀有生物是德魯伊的工作，和世界守護者們半點關係都沒有。
航空要塞奧忒修斯的出動，是阿烈托妮指揮官獨斷的結果。
它沒有任何後台的支持，也沒有任何可以開火或者戰鬥，甚至於派出駐紮在裡邊的統武戰士們的許可——也就是說，它出現在奧托洛首都這件事，是完全違法的。
這也是為什麼它在布羅法林的上空停了那麼久，並且在惡魔襲擊的時候也未能及時派出戰士援助的原因——那時候我們的阿烈托妮指揮官大人，正忙著和上頭解釋和拖延時間。
這是一次私人的行動，完全是星月這位金髮的妖精小姐努力的結果。
因為對抗的勢力實在是太過強大，即便是單個個體的傳奇，貴為擁有狼王稱號的埃里克在它的面前都是如此的無力，所以星月才百般努力，最終勸動自己的母親出動了這座威懾力驚人的要塞。
但她們也僅僅只能做到這樣了，力量如此龐大的要塞自然是有諸多約束和禁令的，所以奧忒修斯在奧托洛帝國的大人物們心驚膽顫的觀望下，只是什麼事情都沒做的懸浮在空中。
如果不是因為這種情形實在少見且駭人，那些大人物們能夠冷靜下來分析出那些強者實際上根本無法行動的話，或許薩妮婭依舊會被處決，並且背負著罵名。
然後這件事情，在艾莉卡死去的那一刻改變了。
接到消息的阿烈托妮指揮官直接違背了統武機構的最高禁令，帶著另外十一名同樣自願的傳奇戰士們，降落到了帝國的首都。
——這是令人類所無法理解的行為，畢竟薩妮婭對於那位月精靈指揮官，乃至於那11名傳奇英雄們而言，都只不過是一個毫無關係的外人。
但他們為她而動了。
或者說為了公正而動了。
即便他們明白之後要面臨的處罰十分嚴厲，但這些了不起的戰士們依舊選擇了出動。（注釋1）
最後事情總算獲得了一個正面的結果。
但終究的，有什麼改變了。
「呼……」薩妮婭長出了一口氣，神情悵然。星月走了，埃里克也走了，隨著那座龐大的要塞回到了位於海上的統武機構本部，在那裡等待他們的是違背了禁令的處罰。
米拉、依琳和向日葵她們也都回到了自己的家鄉。
這一年的畢業典禮，她們都沒有參加。
四百四十七期學員們的畢業典禮上，騎士科A班的坐席足足空了一半。
其中只有薩妮婭她們幾個是沒有去參加的，餘下的，都是在那場浩劫之中死去了。
但令所有倖存的同學們挺胸自豪的是，所有在那場戰爭之中死去的A班學生，都是在和恐怖分子的鬥爭之中犧牲的。
為了拯救他人而戰死，而不是抱頭鼠竄然後狼狽不堪地被殺死。
他們無愧於騎士之名，流著眼淚的皇家武鬥學院學員們如是說道。
只不過他們的眼神，始終看向A班前列的那幾個空著的坐席。
那是處於這場災難的幾位中心人物的位置，不少人都曾經在學園之中見過她們歡笑的模樣。
一切都結束了。
帶著些許的遺憾。
鏡頭轉回到薩妮婭這邊，她看著澄澈的天空，晃動著扎著單馬尾的腦袋。
繫著少女柔順的黑色長髮的，是一條不算太寬的銀色髮帶，依稀可見同色的針織繡著這樣的詞彙。
「Erika」
黑髮的女孩指尖輕輕撫摸著銀色髮帶上的文字，然後眼帶溫柔地朝著遙遠的彼方說道：「姐姐……我明白了」
「我明白你那天說的話的意思了」
「但是呢，我果然還是放不下那些東西」遮住太陽的雲朵此刻已經散開，但今天的陽光並不算強烈，反倒可以用溫柔這個詞語來形容。
一陣輕風撫過，薩妮婭舒服地閉上了雙眼。
「我依舊會試著去做一些好事，但不是為了贖罪」她朝著空無一人的方向輕聲言語。
「只是因為，那是應當做的事情而已」然後重新睜開了眼睛。
「姐姐，謝謝你」
「還有」
「我很想你」
……
這一年發生了許多的事情。
風在呼嘯，由南向北的季風直吹而過，帶起薩妮婭家庭院中的一片枯葉飛了起來，跨越過千里的距離，然後輕輕落在泛著金屬光芒的魔導機械錶面。
「呼……」叮叮噹噹的金屬碰撞聲自下方傳來，一條橘紅色的尾巴不斷地搖擺著，過了一會兒，一顆長著與尾巴同色長髮的小腦袋抬了起來，她將沾滿機油的手舉到額頭，抹了抹汗水結果卻畫出了一道黑跡。
「媽咪，修好了！」橘發的少女回過頭，露出尖尖的小虎牙朝身後一名體型嬌小的女性說道。
風又吹動了，枯葉飄起一路向北，大地逐漸為寒冷所覆蓋。
冰層越來越厚，直到一些毛氈出現在眼帘之中。
這是卡密西亞人的領地，冰與雪與力量的女神露西亞的眷族們世代生活的淨土。
與風中逐漸飄起的菱形雪花為伴，逐漸沾上些許冰晶的枯葉因為變重而自山頂落下。
「奪！」一把冰刀帶著驚人的聲勢釘在了皎潔的冰面上，動作帶來的氣流將落到穿著厚厚皮草的少女身旁的枯葉震到了一旁，她回過頭，透過略微結霜的風鏡用紅色的眸子看向那片遠去的枯葉，然後一陣帶著冰雪的風吹過，將少女紫色的頭髮吹得亂飛。
強烈的氣流再次涌動，隨著氣溫的上升，葉片上的冰霜開始融化——這是繁忙的奧托洛西海岸，穿著藍白條紋背心的水手們正將一箱箱的貨物搬運上船，一陣海風呼來，變得輕盈的枯葉落入到貨物的夾縫之中，然後被沉重的木製酒桶壓住。
風帆豎起，魔導機器驅動的蒸汽和紫色的光芒自高聳的煙囪中穿出，一陣風笛聲響起，龐大的貨船開始了遠航。
……
水手帶著笑容抬起了酒桶走向甲板，粘連在底部的枯葉也隨之被帶出，他興高采烈，朝著舉起手中酒杯的同伴吆喝了一聲，而一陣海風吹過，將粘在底部的枯葉隨之帶走。
寬闊的海面上分不清東西，一陣又一陣的海風將這枚枯葉帶到了一座建築風格迥異，大多為木製結構的小島之上。
它順著大街飛過，在一座三層高的小木屋的陽台上停了下來。
屋子內留著一頭金色長髮，有尖尖耳朵的女孩正一臉認真地抄寫著某種書本，不過照她擺放在旁邊的那堆本子的體積來看，恐怕這個過程會花費很長、很長的時間。
「嗚————」遠處風笛再次響起，但這次卻是空中的巨艦。
街道口忽然吹來一陣冷風，房間內的金髮女孩立即捂住了書本，她的頭髮在風中輕輕飄舞，而停靠在陽台的枯葉也隨著這陣風飛到了前往大陸的浮空艇之中。
最後在萬米的高空之中，這片枯葉緩緩落下。
在潔白的庭院走廊里，將一頭白髮編製得十分溫婉的少女正靠在石桌上認真地寫著什麼。
一陣微風吹過，枯黃的葉片掉落到了紙張的表面，她稍稍一愣，拿起來之後以自己在學院所學的知識加以判斷，不由得微微一笑。
然後白髮的女孩低下了頭，抬起筆在上面寫下這樣的文字。
「後記，也許是某位神明的惡作劇吧，我在寫下這封信的時候，有一枚來自南方的斯齊亞楠木落葉掉到了信紙上，真是不知道它是如何跨越過這麼長的距離的呢。」
「落款：你一生的摯友：米拉.德斯克」
「呼…….」迎著溫柔的陽光，薩妮婭閉著雙眼，長長地呼出了一口氣。
「明天」
「會是個好天氣吧」
第一卷：完。
注釋：傳奇階級換算俗世威懾力相當於現實的核彈。
後記：這一章寫完的時候自己看了一下，發現直接就這樣太監掉貌似也沒問題（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