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於,李義府一拳打在那個學子的下巴處,又是一腳踢在對方腹部,他大聲道:「爾等今日譏諷,李某人記下來,這輩子都記下了。」
他儘管遍體鱗傷,可站得筆直,像是一個勝利者看著那個倒在地上的爬不起來的對手。
「給我打死他!」
也不知道誰大喊了一句,又有幾個世家子弟朝著李義府圍了過去。
裴行儉停下腳步。
一旁的僕從見狀,他連忙道:「小公子,不要多管閒事。」
裴行儉神色一橫,道:「今天他們欺凌別人,將來也會欺凌我等。」
言罷,裴行儉大步上前,一腳踢開一個沖向李義府的人,怒聲道:「爾等休要在朱雀門前放肆!」
「你什麼人!」
對方喝問道。
裴行儉抱拳道:「河東裴行儉!」
眼看有人護著李義府,眾人這才訕訕離開。
李義府扶著牆吐出一口血沫子,道:「多謝。」
裴行儉看著那幾人離開,道:「尋個大夫治傷吧。」
「不用了。」李義府擦了擦嘴角的血跡,揮袖道:「沒什麼的。」
看著這人離開,裴行儉沉默不語。
僕從小聲道:「小公子,此人李義府,聽說已有了李大亮將軍的舉薦,本可入仕為官,可他依舊想通過科舉入仕。」
見對方拒絕好意,獨自走著,裴行儉嘆息一聲。
僕從又道:「小公子,此人因出身微末,卻非要來科舉爭鋒,在科舉之時已與這些世家子弟結了仇怨。」
裴行儉低聲道:「現在他們會以家世看待李義府,也會這般看待我的。」
「就算如此,小公子也不該與李義府走得太近,老翁識人多年,此人絕非善類。」
裴行儉嘆道:「罷了,等著科舉揭榜,落第便回鄉種田,及第了大不了做個文吏了卻此生。」
「小公子能這麼想,老翁替大將軍高興。」
裴行儉又是嘆息一聲,走回了弘文館。
當關中四月結束,五月伊始終於讓嗮了半月有餘的長安,迎來了一場雨。
東宮儲君依舊被禁足著,半月之期未到,陛下也沒有要提前解除禁足的意思。
李承乾將一些墨水倒入一個中空的細竹管中,竹管的底部有一個木塞。
等木塞被墨水浸透,便能夠書寫了。
可墨水越浸越多,很快整個木塞就開始滴墨水了。
李承乾撫著太陽穴看著自己的失敗品,感覺氣餒,木質材料根本不行,不是不能出墨,或是滲透性太好。
想要找到一個適中的區間,又沒有參考與對照。
但思路是沒錯的,最重要的便是筆尖的滲透性。
難不成真要用煤石來制硬筆嗎?
這種人人一看就會的產物,還怎麼賺錢?
技術攻關是痛苦的。
「老子現在連個鋼筆都造不出來!」
當寧兒與李麗質路過寢殿時,聽到太子殿下又在罵聖人了。
李麗質揣著手嘆道:「皇兄這麼罵一罵也好,憋在心裡會很難受。」
寧兒低聲道:「公主殿下放心,奴婢已上上下下吩咐好了,太子殿下罵聖人的事,不會傳出去的。」
「寧姐姐費心。」
「應該的。」
東宮太子正在發著脾氣,也許是父子默契,同樣發著脾氣的還有當今陛下。
甘露殿內,一份奏章被丟了出來,李世民怒道:「怎麼回事!河西走廊的錢餉怎麼還沒發出去!」
褚遂良作揖道:「臣在給陛下的太液池別苑籌措銀錢。」
「錢呢!」
「臣」褚遂良支支吾吾,接著道:「先給吏部了。」
「互市的賦稅呢!」
「回陛下,還沒送到長安,多半要六月才能到長安」
「六月?」李世民捋著呼吸的節奏,又道:「六月都入夏了!」
褚遂良又慌忙道:「臣已在安排了,還請陛下再等半月。」
李世民拍案道:「再等半月?朕可以等,河西走廊將士們不能等!」
房玄齡與長孫無忌站在一旁沉默不語。
太監站在一旁,眼觀鼻,鼻觀心,垂手而立,當初陛下還很貼心地說要給褚遂良時間。
當初安慰褚遂良的是陛下,現在痛罵褚遂良的還是陛下。
褚遂良連忙道:「陛下!還請陛下解除太子殿下的禁足。」
「太子,太子!」李世民來回走了兩步,指著他又道:「除了太子,你還會說什麼?」
「臣實在不善此道。」
李世民氣得額頭青筋隱約暴起,兩步走到褚遂良面前,就要再罵,又搖頭走了回去,背對著他,道:「朕給了你半月!」
褚遂良委屈得有些哽咽,道:「若太子殿下能夠早日解除禁足,臣不至於」
「伱的意思是朕的錯了!」
褚遂良慌忙低頭行禮,道:「臣絕無此意。」
房玄齡勸道:「陛下,不如先將河西走廊的錢餉送出去,臣願意籌措。」
李世民頷首道:「今天要是河西走廊的錢餉送不出去,朕就把你褚遂良送去河西走廊,讓那些將士們將你軍法處置!」
「臣臣領命!」
房玄齡帶著褚遂良灰溜溜離開了甘露殿。
李世民氣得重重一拍桌案,桌上的茶碗都跳了起來,又落下。
甘露殿內,陛下的呼吸聲很重。
長孫無忌道:「陛下。」
李世民差點忘了還有人在甘露殿,便坐下來,苦澀笑道:「以往朝中錢糧調度再困難,也不至於這般。」
長孫無忌道:「褚遂良行事不知主次,才會如此,其實事也並不大。」
李世民閉著眼道:「朕知道。」
「陛下是因褚遂良提及了太子,才會惱怒。」
「輔機,你說朕這個兒子如何?」
「太子殿下在學政上有長處,可在為人處世上有短處。」
東宮,李承乾吃著冰鎮的胡瓜與爺爺下著棋,很是悠閒。
鋼筆的製造只能換一種思路了,光罵聖人是造不出來的。李淵小心翼翼挪動一個卒子,低聲道:「你說說你,有這閒心與朕下棋多好。」
「爺爺說的是,孫兒就不該去管朝堂上的破事。」
「朝堂上的事怎麼成了破事了?」
聞言,李承乾注意到了有兩個人影擋住了原本照在棋盤上的陽光,皺眉側目看去,就見到了父皇與舅舅不知什麼時候,站在了一旁。
李世民板著臉道:「朕問你,朝堂上的事,怎麼在你嘴裡成了破事了?」
李承乾尷尬一笑,道:「父皇,你怎麼來了?」
「你被禁足,朕就不能來看看朕的兒女?」
「弟弟妹妹都在東宮,在隔壁。」李承乾依舊看著棋盤,道:「父皇自便。」
看著兒子冷淡的態度,李世民的呼吸又重了幾分。
長孫無忌拉著這位皇帝走遠兩步,低聲勸道:「陛下莫要動氣,尤其是他老人家面前。」
李世民沉聲道:「他仗著有他爺爺護著,竟這麼與朕說話!」
長孫無忌低聲道:「其實太子殿下年少,被禁足半月有些怨氣也是應該的,換作臣與陛下在當年,難道就不會有怨氣嗎?」
重新走到這個兒子身邊,李世民沉聲道:「近來反省得如何?」
李承乾看著棋盤,道:「挺好的。」
「挺好?」
「不用早朝,也不用被朝中諸多繁雜事折磨。」李承乾忽然一想,又道:「對了,還有兒臣竟然打算做一種筆,一種可以隨寫所用的筆。」
「呵呵,你倒是清閒。」
「那還要多謝父皇。」
李世民正色道:「你心裡就沒有半點悔過嗎?」
「有的。」
「是嗎?」
「兒臣覺得當初應該親自動手。」
李世民深吸一口氣,鼻孔都大了幾分,道:「輔機,你看他」
長孫無忌連忙使眼色,示意陛下冷靜再冷靜。
李承乾將自己的馬往前跳一步,道:「爺爺,將軍了。」
李淵看著棋盤,無奈道:「朕又被將死了。」
其實只要太子起來向陛下認一個錯,這件事就可以就此了結,太子也能結束禁足,陛下也能放心,朝中所有人都會長出一口氣。
而且褚遂良已經快撐不住了,據說此人整日被賬目熬得吃不好睡不好,像是渾身精氣神被抽空了一般。
再這麼下去,他人非要病倒了不可。
被夾在皇帝父子之間的長孫無忌也是心力交瘁,這父子兩人沒一個是好對付的。
陛下難對付,這個太子更難對付。
有其父,必有其子。
這李唐家的三代人,沒一個是簡單的。
李世民接著道:「好!你喜歡禁足是吧,沒有朕的旨意,你就」
「陛陛下!」長孫無忌連忙打斷,拉著陛下走到一旁,勸說著,「陛下,朝中有許多事等著太子殿下安排。」
李世民又看了眼喝著茶水氣定神閒的兒子,緩緩道:「輔機,你說得對,朕差點上了他的當,讓他繼續禁足,真是便宜他了。」
長孫無忌撫著心口,終於鬆了一口氣,覺得自己又拯救了一次李唐的江山社稷。
李治小心翼翼走來,拿起一旁的桃子,坐在一旁吃著,他感受到氣氛不對,便吃著也不言語。
李世民道:「承乾!今日認個錯,朕就當什麼事都沒發生過。」
李承乾道:「怎麼,現在褚遂良鬧出這麼大一個爛攤子,還讓兒臣去收拾?」
李世民瞪著大眼,伸著脖子,咬牙切齒道:「你還不願意了?」
「當初還不是父皇自作主張,現在還要孤認錯,父皇怎麼不認錯?」
話音一落,李世民伸著的脖子都紅了,指著他怒道:「你說什麼!你再給朕說一遍!」
「就說了!怎麼了?」李承乾拍案而起,道:「褚遂良將賬目攪和成這樣,父皇就沒半點責任嗎?」
「你!」
眼看人就要衝上去,長孫無忌連忙架住陛下的雙臂,道:「陛下!不可動手!」
李治也連忙抱住皇兄的腿,道:「皇兄!千萬要冷靜呀!」
李承乾道:「朝堂用度開源節流,好不容易捋清楚了,我容易嗎!你當皇帝的倒是輕鬆一句話,就讓我這個太子甘之如飴?有這種道理嗎?」
李世民掙扎著就要衝上去,怒道:「你自己闖的禍,你說朕的不是!」
長孫無忌拽著皇帝的手臂,道:「陛下,陛下呀!」
李治還抱著皇兄的腿沒有撒手,李慎也來幫忙,抱住了皇兄另一條腿,生怕這父子在東宮當場動起手來。
李世民氣得一腳踢翻桌子。
李道彥見狀連忙走來,抱拳道:「陛下,太子殿下,可否需要護駕!」
「滾!」李世民一聲大喝。
「喏!」李道彥又慌忙退了下去,其實他也不知道這個時候該怎麼辦,一邊是陛下,一邊是太子很為難人的。
李世民額頭的青筋一跳又一跳,呼吸沉重道:「從今天開始解除禁足,明天開始給朕老老實實上朝聽政,處理朝政錢糧調度。」
李承乾重新站定道:「好哇,往後錢糧的事以兒臣的意見為主。」
李世民重重一揮衣袖,快步走出了東宮。
長孫無忌差點感覺天要塌了,還覺得心口跳動得厲害,跟著走出了東宮。
李道彥帶著自己的禁軍整軍,列隊,而後也離開了東宮。
東宮太子圈禁了半月,終於結束了。
李承乾低頭看了眼兩個弟弟,道:「沒事了,鬆手吧。」
李治與李慎擦著額頭的汗水,「還好皇姐知道皇兄與父皇一定會吵起來,便讓弟弟在一旁候著。」
靜謐的立正殿內,一個宮女慌亂走來,道:「皇后,不好了。」
長孫皇后手中縫補的針線停下,詢問道:「怎麼了?」
「東宮」宮女指著東宮方向,道:「太子與陛下在東宮吵起來了。」
「動手了嗎?」
「沒沒有。」
長孫皇后低聲道:「陛下還在東宮嗎?」
「說是回甘露殿了。」
「沒動手就好,拿一些祛火的涼藥湯給陛下送去,就說是解暑的。」吩咐完,長孫皇后叮囑道:「給東宮太子也送一碗過去,就說是安神助眠的。」
「喏。」
等宮女離開,長孫皇后將縫補好的衣服放在一旁,丈夫與兒子終於還是吵起來了,都在意料之中,雖不覺得意外,但也覺得很苦惱,這個家以後該如何是好。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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