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坦的驛道伸向遠方。越向前走,人流逐漸稀疏了起來。方見一行縱馬狂奔,除了中間一次打尖,一直不停的向前趕路。到了半下午,已經出去了七八十里地。
「老大,這麼快的速度往前走,怎麼讓人家追上我們呢?」趙威跟在方見旁邊,不解的問道。
「你這個狗腦子。」方見呸了他一口:「我們剛出來,就磨嘰著等別人追上。就是人家不懷疑,見了面說點啥啊?喲,這麼快就見面了。咱們一塊走吧,互相也有個照應。你們沒有馬?沒事,我們下來跟你們一起走……」
聽見方見喋喋不休,馬梅撩開車廂側面的窗簾,沖方見說道:「你怎麼沒完沒了,跟個小娘們似的?」
「別跟個女漢子似的。」方見把臉湊到離馬梅不到一寸的地方:「矜持,是女子最好的美德。」
「是吃不到的葡萄最甜吧?」馬梅又向前湊了半寸,與方見鬥著眼神:「早知道這樣,就讓你多出個幾百兩再說。」
「好了。」孟英一把將馬梅拉了回去:「想親熱,找個背人的地方。」
黃昏的暖陽把眾人的身上鍍上了一層金光。在道路的盡頭出現了一片隱隱綽綽的房屋影子。看規模,是個中等規模的集鎮。
「今天我們就在這裡住下吧。」方見向馬車中問道:「孟英,這是什麼地方?」
馬車中一陣悉悉索索翻動的聲音:「根據行程判斷,這裡距離周店七十五里,距離青山府四百五十里。是個小集鎮,叫高老莊。據說這裡有一家姓高的大戶,這個鎮子周圍的幾十里之內,都是他家的田地。就連這個集鎮,也是圍繞他家的宅子慢慢形成的。」
方見的眼瞼一陣狂跳。他望望遠處青山的剪影,隨口問了一句:「這高家是不是還有一個獨生女兒?」
車中傳來一陣冷笑:「自己去問問不就得了?只不過人家大門大戶的,靠幾百兩可騙不來。」
「也許她跟家裡生著氣,急著想找個如意郎君離開呢。」方見訕笑一聲,在雷霆爆發之前閉上了嘴。
「你們這才叫沒底爭空。聞見一個屁,就趕快拿碗去接。」孟英輕描淡寫一句話,差點引發一場大戰。
說笑間,小小的隊伍已經來到集鎮前。
「咦,好像有人在辦喜事。」聽著遠處隱約傳來的民樂鑼鼓和鞭炮聲,趙威奇怪的說道:「辦喜事一般不都在中午之前?晚上頂多就是喜宴。這時候辦喜事,以前沒遇到過。」
「也許是二婚呢。」孫雄嬉笑著說道:「我知道有些地方二婚是晚上接新娘。」
「無知。」方見恥笑道:「你知道辦喜事為什麼又叫做婚禮嗎?婚禮,最開始是叫做昏禮,就是在黃昏時刻舉行的典禮。由此可知,婚禮最初就是在黃昏時刻舉行的。後來為了方便或者是追求光線明亮,才逐步把時間改到了中午之前。」
「博學!」趙威佩服的五體投地。
「你的研究方向很獨特啊,想好自己的婚禮什麼時候舉行了嗎?」馬梅崇拜的問道。
「呃。」方見看看左右,開始言他:「我們要不要送一份禮錢,去婚禮上熱鬧熱鬧?」
「是想去看看新娘子吧?」孟英笑道:「可惜,只有新郎在婚房中才能挑開新娘的蓋頭,別的男人是什麼都看不到的。」
「你這就不懂了。」馬梅駁斥道:「看不到臉,看看身材也不吃虧啊。據說,有內涵的男人不看重女人的容貌,主要看女人的身材。」
「哎呀!」孟英幽幽說道:「那小梅你的花容月貌不就浪費了嗎?也不知道某人,是不是有內涵的男人。」
「說那麼多有的沒的幹啥?」方見無語:「我只不過想去喝喝喜酒,給咱們身上加持一點喜氣。像我們這種在刀頭上討生活的人,沾點喜氣總不是壞事吧?」
拌著嘴,幾人已經來到了集鎮中間。此時路上人流漸密,眾人下了馬,牽著馬向前走去。馬梅、孟英也下了馬車,跟著他們向前走。便見鎮中的一棟大宅子前紅花遍地,鑼鼓喧天,果然正在辦著喜事。大堆的人群在周圍圍觀,鼓樂隊站在大門兩邊賣力的吹拉彈唱,氣氛熱鬧無比。
「這到底是男方還是女方?」趙威發現了一絲不尋常:「大門上貼的是雙喜,門口兩邊和樹上、牆上怎麼貼的是單喜?」
「招贅唄。」方見隨口說完,突然打了個寒戰,止住了擠上去的腳步。
「老大,怎麼了?」趙威奇怪的問道。
「我有一絲不祥的預感。」方見臉色古怪:「要說今天有妖怪會在婚禮上鬧事,我一點都不會奇怪。」
馬梅伸手摸摸他的腦門:「沒事吧?青天白日的說胡話。沒想到你還挺迷信,連妖怪都搬出來了。不是突然想到要給大家隨份子,心疼起錢來了吧?」
「此處不是善地,我們趕快閃人吧。」方見越發的心虛起來:「你們看看,這麼大的喜事,怎麼門口一個知客都沒有?而且你們看看周圍的觀眾,都是什麼表情。」
「還真是。」馬梅仔細看去,果然發現一絲異常。圍著的觀眾看著熱鬧的場景,大都在竊竊私語,缺乏一般婚禮常見的喜慶氣氛。
「莫非這家子人性有問題?」馬梅在腦子裡打了個問號。
在方見眾人的身後,不知什麼時候擠過來一個身影。他不動聲色的來到孟英左近,輕聲的叫道:「英姐?」
孟英怵然回頭,看到一張憨厚的笑臉近在咫尺。她的腦海里迅速出現了一個熟悉的名字。
「朱剛?」孟英欣喜的笑了起來,順便給了他一腳:「你這傢伙,這麼突然的出現在我身後,不知道這是很危險的事情嗎?」
朱剛眼睛在方見幾人身上一掃,用只有兩個人聽見的聲音說道:「有任務?」
「算是吧。」孟英說道:「你這是……」
「要是不打緊的話,你們到我那裡坐一下吧?」朱剛問道。
「走吧。」孟英看看方見,對朱剛說道。幾個人慢慢退出人叢,來到了外圍。
跟在朱剛背後,眾人穿過幾條小巷,來到一個小院兒前。朱剛推開院門,領著幾人進了院子,讓他們把馬拴在門口的矮樹上,馬車就停在附近的巷口。
進了正屋。幾人在簡陋的廳堂中,圍著唯一的一張圓桌坐下。朱剛忙著在灶台邊燒水,然後拿出珍藏的好茶給他們泡上。折騰了好一陣,賓主方才全部落座。
「你這也是在執行任務嗎?」孟英看看廳堂里的裝飾:「夠簡樸的,這可不是你的風格。」
「執行什麼任務!」朱剛自嗮一聲:「英姐。自從你離開黑彪軍以後,上面就換了一個主管到我們部門。那人跟我不對路,處處找我麻煩。我在他手下混了一陣子,就被他找了一個破綻,從軍隊裡趕出來了。我也沒什麼去處,便隨意到處走走,最後來到了這裡。」
「那你現在……」孟英問道。
「現在我在高家,當一個光榮的家丁。」朱剛笑嘻嘻的說道,沒有一點不好意思。
「哦。」孟英突然想起來,向方見等人介紹道:「這是我在黑彪軍時的得力部下,現在已經脫離軍籍出來了。」
「我叫朱剛,望眾位兄弟多多照應。」朱剛站起身來,向眾人見禮。
「朱剛?多麼熟悉的名字……」
方見看著朱剛,試探的問道:「你說你是高家的家丁,就是今天辦喜事的這家嗎?」
「正是。」朱剛臉色黯然,像是有什麼難言之隱。
「看上去這婚禮有些不太妥當。」孟英問道:「到底是怎麼回事?」
朱剛欲言又止,最後終於開言道:「大家都不是外人,把這事說說也無妨。」
「這高家是高老莊的第一大戶,家中田產豐厚,生意無數。高員外膝下無子,只有一個獨生女兒,叫做高秀蘭……」
眾人都欽佩的看向了方見,佩服他的先知先覺。方見則欽佩的看著朱剛,津津有味的聽他的故事。
「那時候我剛來到高老莊,偶然間與高小姐驚鴻一瞥,就不可救藥的喜歡上了她。為了與她接近,我便應聘進了高家,做了一個普通的家丁。」
「哦!」大家對朱剛為了追逐真愛而賣身為家丁的行為大加讚賞。
「結果一切都不是白費。通過對高小姐的不斷追求,我們終於兩情相悅,私定終身。我本想向高老言明此事,向高家下聘,明媒正娶。誰知就在這個時候,突然發生了變故。」
「以你的能力,欺騙一個純潔的深閨小姐那還不是手到擒來。」孟英暗笑。
「前些日子,這鎮上來了四個人,據說是結拜兄弟。他們來到高老莊,拜會了高員外,說是要跟高家做些生意。他們中間的老大自稱輝州府太守的外甥,來頭極大。高員外不敢怠慢,又想把生意做到輝州府城去,便對他們殷勤相待。誰知沒過多久,他們的本來面目就暴露出來。」
「一日,他們的老大看到了秀蘭,便看上了她的美貌,也動了利用聯姻侵吞高家財產的念頭。秀蘭當然不同意,高員外也尊重自己閨女的意見,拒絕了他們的要求。那老大見高家不就範,便露出了猙獰面目。他們強自定下了婚期,把高家兩位老人軟禁了起來。他們帶來的十多個手下把整個高家都控制起來,開始張羅婚事。這不,一會兒就要辦喜事了。」
「那你準備怎麼應對?」孟英怒道:「是可忍孰不可忍。」
「他們人太多。」朱剛臉色有些陰沉:「那兄弟四個都是高手,帶來的十多個手下也身手不弱。我一個人勢單力孤,不是他們的對手,所以只有出下策了。」
「下策?」方見一笑:「是走為上策吧。」
朱剛看向方見,面露欽佩的神色:「這位兄弟一語中的,我就是這麼想的。先帶著秀蘭逃出去,再慢慢把場子找回來。」
「那四人中的老大,真的是輝州府尹的外甥嗎?」孟英皺眉問道。
「絕對不是。」朱剛說道:「我前一段時間專門潛入輝州府探查。那府尹現在剛剛三十多歲,且是家裡的獨子,不可能還有一個三四十歲的外甥。」
「這些人膽子還是蠻大的。」孟英冷笑一聲,看向方見:「方見,你怎麼說?」
「這個……」方見撓撓頭:「這事情按照道義,我們確實應該加以援手。但是一則我們還有任務在身;二則師出無名,貿然插手恐怕不妥。」
孟英看了朱剛一眼,欲言又止。
朱剛苦笑一聲,站起身來向著方見施禮:「看來您是這些人中的首領,定然也是官面上的人。遇上這種不法情事,當然有出手的能力和理由。如果您能夠解此次高家的危難,朱剛願意再次出山,作為手下供大人驅馳。」
孟英在旁邊說道:「朱剛是個有本事的人。他的情報分析能力數一數二,當日在黑彪軍中不在我之下。」
方見抬頭看看眾人,猶豫道:「能有朱兄弟這樣的人相助,我自然求之不得。只是這樣答應的話,不是有市恩求報之嫌?」
「別裝了,你這個樣子真是討厭。」馬梅冷笑一聲:「裝腔作勢,實際上粗陋的很。」
「有多粗?」方見惱羞成怒,開始耍無賴。
「你……」
孟英見事情的發展又偏離了正道,急忙擋住了二人的爭鬥:「方見。就由我作保,事畢之後朱剛必然加入我們的隊伍。你現在趕快拿主意,婚禮就要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