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裡一切都是美好的。庭院裡草長鶯飛,花紅柳綠,一群燕子低低的掠過池塘,幾隻蝴蝶忽隱忽現,甚至遠處已經有人開始踏青唱曲了,一片生機盎然。
僅一牆之隔的陳府後院的小廂房裡,地暖還沒有撤走,窗子才撤去棉簾,陽光透過冬日厚厚的窗紙,在房間的地上投下淡淡的帶有福字的紋案;房頂因為光線的原因,顯得極其深遠。
三娘已經這樣躺了三天了,從她醒來的那一刻,她已經不一樣了。
到此刻為止,她還不能相信自己伸向空中的手只有那么小一點。四歲,居然是個四歲的小娃娃。
她記得,她叫安安。
很小的時候父母就遇到車禍死了,到底是幾歲,安安記不清了。
只記得葬禮的時候,她沒有哭,也不懂得一切。在一片混亂之中,她默默將手放到外公手裡,仰頭看著外公。外公蹲下來抱著她說,囡囡,跟外公回家。外婆哭著過來抱住她,她默默的流淚,覺得外婆的懷抱很溫暖。
她記得,上高中第一次去住校,外公推著那輛送她上了9年學的自行車馱滿了行李,外婆也是眼淚擦了又擦;上大學的時候,外公身體急劇下降,每次回家都能聞到濃濃的中藥味;她不動聲色的努力逗得他們開心,因為她知道,見一次少一次了。
畢業的前夕,像天一樣晴朗的外公走了,外婆痛哭到暈倒。出殯的那天,天氣特別好,路邊的野花搖曳著伸向湛藍,一如外公的笑臉。
工作沒多久,電梯裡認識了隔壁公司的嘉偉,笑顏如同冬日暖陽,溫和有禮。
在一起3年多後,突然發現自己被小三,原來他在外地早有了老婆,還有個2歲多的孩子。
外婆走的那天,很安詳,床頭放著他們三人的合影;安安哭著在外婆的靈堂里燒掉了懷孕3個月的診斷書。
兩年的單親媽媽,安安在幼兒藝術中心上班,平時也教孩子們畫畫。安安自小喜歡畫畫,卻因為不想增加外公外婆的負擔沒有去專業學過。好在藝術中心的老師都是有培訓的,讓安安覺得一起都美好起來。
特別是時間相對自由,每天看著胖嘟嘟的兒子安寧,再辛苦也會覺得值得。
可是,兩歲的孩子那麼嬌嫩,前一天還滿世界的跑來跑去的哄你開心,後一天簡單的肺炎就變成了索命的繩索。
白色被單下小小的身體,就好像隨時會醒過來一樣。
離開醫院的時候,陽光特別刺眼,刺眼到天空變成了白色、馬路變成了白色、樹木變成了白色;白色就像安寧身上的白色床單。
她穿過馬路、穿過街鋪,滾落樓梯的時候,周圍驚呼的人群也變成了白色,似乎還有一輛衝過來的白色的車。
再醒來,自己就躺在這張有著杏色繡著五福吉祥花的床幔和淡紫色繡著幾尾金魚的錦緞被子的床上。被一群穿的花花綠綠、哭的鶯鶯燕燕的人圍著。
一個三十歲左右的華麗卻又蒼白的婦人看到她醒來,驚呼一聲,撲到她身邊一下握住她的手,泣不成聲的說著:「三娘。。。。你終於醒了,為娘。。。為娘。。。嚇死了,你要是再不醒,娘都要隨你去了。。。。」
安安詫異而又默默的抽出手,然後引入眼帘的居然是一個小娃娃的手,那么小、那麼纖弱、那麼柔軟,一如自己的安寧,那個瞬間眼淚就生生的流了出來。
婦人看到她哭,就心疼的抱了起來,一邊拍著哄著,一邊自己也哭個不停。
婦人懷裡也是暖的,好像外婆。安安想。
她又閉上眼睛努力的想著:「醒來吧,這夢真不好。」
直到晚上,安安又醒來,發現所有人都安靜了,她才掐著自己確認,原來這不是夢。
她穿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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