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樹德深知,若是不將事情的來龍去脈說個清楚,皇帝不可能輕易相信的。
尤其他已經被皇城卒盯上,權貴們私下裡聚起來密謀的勾當,恐怕早不是秘密了。
死道友,不死貧道。
這些傢伙平日裡鬥雞眼般盯著我石家,沒少在背後捅我刀。
尤其今天,若非你們慫恿和保證,我怎麼會來面聖。
這事不能怪我。
要怪就怪你們,明知道是刀山火海,卻鼓勵我勇往直前。
我呸!
你們這些壞種,今天就給我墊背。
石樹德深吸一口氣,穩住情緒,緩緩道:「官家,其實在寺廟名下掛靠土地的不止臣一家,京城權貴、士紳、富商大多有此等行徑,臣也是隨波逐流而已。」
「官家也清楚臣的秉性,就是個膽小怕事之人,哪有膽子獨自面聖?是王清承等人一直鼓譟我。他們還承諾,無論要人要錢,都全力支持。」
「官家,臣來告御狀只是個由頭,王清承等人還會在背後散布謠言,說官家有意對權貴們痛下殺手,只不過借吳居厚的手而已。就是想藉此風波,趁勢把吳居厚扳倒,以後文官動權貴,就得掂量掂量了······」
石樹德添油加醋地陳述一番,刻意將自己的作用說得微不足道,餿主意都是王清承等人出的,聽起來他是受害者。
這要是讓王清承聽到,恐怕會被氣得吐血。
他一直好意勸解花錢消災,未曾想到最終卻被倒打一耙。
求你做個人吧!
「聽起來有幾分可信度。說吧,你希望朕如何處置你?抄家還是砍頭?」
趙煦的聲音仍帶著幾分冷意,石樹德聽後嚇得渾身顫抖道:「官家饒命,臣也是一時糊塗,誤聽小人教唆,才有今日。臣願受罰,按吳欽差說的去辦,把四個條件都補上,彌補過失······」
趙煦冷笑道:「別說四個條件,就是十個條件,你早上就能補上,何必下午跑來告御狀?你是專門來消遣朕的麼?」
「臣······臣願意為官家打探消息,監視京城各權貴的一舉一動,只求官家給我一條活路······」
石樹德靈光乍現,一個念頭在他腦海中瞬間閃現,他想都沒想就脫口而出。
趙煦沉默了。
還別說,這個主意確實觸動了他的心弦。
權貴中安插個內奸,無疑能摸清他們的動向。
但這樣的安排一旦泄露,恐怕會引來無數的非議和指責。
他是皇帝。
皇帝可以懷疑臣子,但明目張胆安排人監視便落入下乘。
君壞臣綱,有敗五常。
到時他會和殷紂王一樣留下口實。
良久,趙煦終於開口:「傳燕亥!」
少頃,燕亥到來。
君臣禮畢,趙煦低聲向燕亥耳語了幾句,燕亥微微點頭,表示明白。
隨後示意石樹德跟隨自己離開。
石樹德內心忐忑。
皇城司是閻羅殿,燕亥就是閻羅王。
若是栽到他手裡,絕對生不如死。
他不知道的是,自此他的富貴來了。
以後他還有一個身份:皇城司密探。
「章相公請出來!」
隨著一聲呼喚,屏風後緩緩走出一道身影,正是章惇。
之前,趙煦正與他商議要事。
石樹德突然求見,打斷了他們的談話。
趙煦便讓章惇暫且迴避,隱藏在屏風之後,順便聽一聽石樹德的來意。
石樹德說的一切,章惇都聽在耳中,心中自然憤慨,率先打破沉默。
「官家,這些權貴就如蝗蟲,所到之處一片狼藉。御史也多有彈劾,可您卻遲遲沒有動作,如今他們的真面目已經暴露無遺······該狠狠地收拾他們了。」
這個倔老頭,還怪起朕來了。
趙煦苦笑一下,卻沒有責怪章惇的意思。
不論是前世,還是今生,他都深深地喜歡並崇拜章惇。
他堪稱北宋史上的黃金聖鬥士,一生不是在鬥爭,就是在鬥爭的路上。
他先被王安石賞識,後和呂慧卿聯手,共同面對朝中的風雲變幻。
在宋神宗病重時,有人想擁立他弟弟,就是他果斷出手阻攔,原主趙煦才順利登基。
高滔滔垂簾,司馬光上台,盡廢新法。
滿朝文武無人敢反對,只有他站出來辯駁,為新法正名。
當司馬光割地給西夏時,章惇憤怒不已,他挺身而出,說贊成割地者皆可殺。
並罵司馬光是一介村夫,屁事幹不了,割地賠款數第一。
最後被一路貶官,直到趙煦親政,把他召回來,新法重見天日,再次喚醒了這個古老帝國的生機。
然而,命運總是充滿了戲謔。
七年後趙煦病逝,向太后要立趙佶,也是他站出來說,端王輕佻,不可以君天下。
正當章惇要倒霉時,自己就穿越而來。
嗯,原史中你被趙佶整得夠慘,我既然來了,便和你攜手共同書寫一段不世傳奇。
望著眼前這位老人,趙煦他心中湧起一股莫名的感動。
他像對待長輩那樣輕聲道:「章相公,朕就在收拾他們,只不過暫時只能用吳相公的這種辦法應對,現在還不是大動干戈的時候······」
改革派最痛恨的就是權貴,他們坐擁良田無數,商鋪坊市遍布,卻為了蠅頭小利,逃避朝廷賦稅。
更可恨的是他們費盡心思阻撓新法的實施,豈不知他們現在擁有的這一切,是朝廷給他們開綠燈,才有今天的輝煌。
他們之所以如此,無非是因為新法的推行,阻擋了他們斂財的道路,讓他們的利益受到了威脅。
趙煦清楚,權貴在京城有一個龐大的利益鏈,牽一髮而動全身。
動權貴就是動大多數人的利益,到時候反對聲將如潮水般洶湧而至,難以抵擋。
當年王安石變法,宋神宗就遇到過這種情況。
他母親、弟弟都到神宗跟前哭訴,新法害人不淺,他們已經活不下去了。
新法再害人,能讓太后和親王活不下去?
是利益。
是太后和親王背後人的利益。
外戚、權貴等既得利益者的利益。
文官雖然反對權貴,但他們也是既得利益者,會慢慢轉變為權貴。
所以,動權貴相當於在他們身上割肉。
人最不喜歡從自己身上割肉,除了佛祖誰會割肉飼鷹?
趙煦只想把朝堂捋順再進行下一步,他需要沉穩與謹慎。
步子大了容易扯著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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