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陵這一聲怒吼,驚醒了左右兵士。兵士們一個個心底都是又悲又怒,一種被遺忘拋棄的念頭湧上心頭。他們多少人是別離家中妻兒,只為了相信淮北軍推翻暴政的一個承諾,而義無反顧的來到了戰場。可當官的不將他們當人看,只為了步步高升,一路青雲就將他們推之死地。他們先用些天下大義的話誘你進來,到了關鍵之時再勃然變臉,你不去死就推你去死,你敢抗命就先要你的命。
兵士們嘶吼一聲紛紛舉起槍返身朝莊外殺去,這群人抱著有死無生的念頭一出營就被官軍衝散,漸漸落到各自為戰的地步,一個人同時要面對幾個官兵,一個疏忽就被撂倒在地,接著數柄長槍一齊戳來最後兩眼一黑。四處都是淮北軍被官兵屠殺的場景。僅有的幾支保持隊形的什隊都被官軍重重包圍,等待他們的只有被圍殲的下場。
局勢更加惡化,官軍從山下搬來了十幾部絞車,他們先用粗繩套出箭樓的樁木,其餘的人再死命將繩子絞回,不久就可以看見整座箭樓憑地拔起,拖拽朝石牆外飛去。而駐守在箭樓的弓弩手遭到亡命之災,他們從數丈高的地方跌落活活地被摔死,即使僥倖跌得不死,當場也被幾名官兵圍上用槍柄一下一下捅死。
又殺退一隊官軍後,張陵極目望去,這時山下再度開拔來三四千人的官軍援兵,眼下即使莊內再有增援,恐怕憑這點人手也支持不過一時三刻了。要保不住了,張陵下了斷言,既然如此,決不能留在此地束手待斃。
「大人,我們該怎麼辦?」
張陵回頭看去是曾武問向自己,這個外看勇猛粗豪的男子,現在他的眼裡也顯出了懼色,開始求助於張陵來了,其他人都更不用說了,滿臉期待地看著張陵,仿佛他就是他們求生的希望。
張陵此刻感受到自己肩上的重任,以往一個人獨來獨往時候容易,現在自己手下有這麼幾十個弟兄,他們的性命都交由在你的一個決定上。
張陵大聲地言道:「活下去!我們的命絕不是給那幫人來當升官發財的鋪路石!」
部下們紛紛言道:「張大人,我們聽你的。」
「我老陳就把這條命交給你了。」
「好,」張陵微微點頭,他此刻面上沉靜,但其實心底亦沒有想出一個萬全的法子。眼見官軍又從四面緊逼而來,這該如何是好。
突然張陵耳邊傳來轟鳴一聲,原來是官軍又從山下調來了石炮,一個巨大石塊呼嘯著從天而降頓時將不遠處一處石牆砸得粉碎,碎石濺射了十多丈遠。石牆頃刻之間多了一處三丈多寬的缺口。張陵差一點喜極而泣,大聲吼道:「兄弟們,生路在這,我們沖。」
張陵的屬下見此也生出絕處逢生的狂喜,眾人提刀抗槍的向缺口這疾奔過去。但在對面的官軍也傳來一陣歡呼聲,原來他們也爭相朝缺口處蜂擁而來,想從這裡攻進莊內。這伙官兵足足有一百多人。張陵他們心底暗暗叫苦,只得加快腳步與官兵爭道,他們心知若是讓官軍一方搶在他們前頭衝進這缺口,就將被堵在門外,等待他們是凶多吉少。
人人幾乎都像發了瘋一般朝缺口衝去,但可惜的是官兵的距離更近一步,張陵他們被擋在了缺口處僅有三十多步的地方。
「兄弟們拼了。」張陵大喊一聲。
眼前生路就在前面,為了最後一絲求生的指望,這伙下屬似渾然變了一個人。為了活命,人人渾不畏死,刀劈槍捅,用拳頭捶用身子擠,居然硬生生突進了二十步的距離,四個弟兄換了十三個擋路的官軍一齊倒在來路上,但終究仍是被官軍擋住。正當張陵以為要命喪此處時,一隊淮北軍正好也朝這裡殺來,官軍分兵抵擋,這才讓他們得出空來,逃回莊內時候只剩下十三人,而且幾乎人人帶傷。
雖是又折損了幾個弟兄,但剩下的人終於得以逃出生天,他們人人帶傷,同時又歡喜得幾乎喜極而泣。其中一名十七八歲叫高望的少年,朝張陵大喊道:「我們逃出來了,什長大人。」
張陵嘴角邊逸出一絲笑意,正待要說幾句時,一支利箭正當著張陵的面貫透了高望的胸口。張陵渾身一震,眼看著高望臉上的喜色猶未過去,便一頭栽倒在血泊中。
兩名執法隊的兵士從後轉出,喝道:「奉全大人的軍令,不許退,給我殺回去。」
張陵他們寒著臉一動不動地看著這兩人,身上的血珠一滴滴緩緩滴落在腳邊。
「再不沖,我們可要射你們了。」執法隊的這兩人被張陵他們看得心底發毛,對方足足有十二個人,若是動起手來他們活命的機會可不大。
張陵將二人的猶豫看在眼底,冷笑一聲言道:「兩位弟兄,做人要留有餘地,不要太絕了。我的弟兄們在前頭出生入死的時候,你們執法隊在哪了,還大言不慚的叫我們殺回去,你們怎地不殺上去,有種你就朝這來射。」說完張陵大步上前,手指著胸口朝那兩個執法隊的兵士說道。
「大膽,張什長你居然想臨陣脫逃,難道不怕軍法嗎?給我站住,不然就放箭了。」
張陵站定腳步,冷聲道:「殺了你們,誰還知道老子犯了軍法。」
這兩人嘴唇一抖,聽張陵的意思竟是要殺他們滅口。其中一名兵士狠下心來,就要抬手朝張陵放箭但卻晚了一步,張國柱不知什麼時候已繞在他的身後,一刀將此人劈作了兩段,另一人未曾想到他們居然敢殺執法隊的人,當即丟下弩機轉身要往後跑時,卻被曾武將手底的刀子擲過去一刀貫入,後背上只留下個刀把子。
曾武將沾血的刀拔出來,在他身上擦了擦,罵道:「既不讓活,也別怪老子心狠了。」
張陵見曾武如此配合心底大喜,只是殺了執法隊卻較麻煩,這事萬一泄露出去人人都是死罪。但眼下也顧不了這麼多,張陵揮手一招,領著他們朝莊後退去。他們在莊內輕車熟路地就來到莊園後門,後門下去就是下山的坡路,官兵暫時還沒攻到這裡來。
張陵本擔心後門有兵士把守,但卻見後門打開,駐守的兵士連個鬼影都不見,想必也都逃之夭夭了吧。
莊子內的激戰到了此刻,基本已告尾聲,莊園被官軍攻破。張陵他們從後門出莊於是一路奔逃。其實淮北軍幾位大將並不準備固守這處莊子,早已將兵力收縮至下一處險要固守。這場本意義不大的戰鬥,使得淮北軍投入莊子的三個營傷亡皆超過了八成以上。全澤這一營只有不到六七十人逃脫了性命,而張陵這一個什隊進莊時二十人帶進去,出來的只有十二個人,其他的各什隊基本都被打光,但令人詫異的是營內的都統百夫長以上的卻只有一人陣亡。後來張陵才得知,原來全澤他們早在莊子保不住時,便逃出去了,留下了整個營的弟兄在莊內。
遙遙地看見原來莊子所在的山頭,豎起了官軍的大旗,不遠處升起了寥寥地黑煙,想必是在焚燒人屍防止腐臭後產生的惡疾。多少曾經鮮活亂跳的人就這樣化作了一縷煙塵。
張陵與逃出來的潰兵皆站在一處空地,看著山頭升起的黑煙,許多人哽咽地留下了淚水。倖存下來的人都是一副驚魂未定的模樣,即使每人面前端上了一大盆窩窩頭,但卻沒有一人有心思下咽。
夜幕降臨,張陵默默地一人看著眼前的篝火獨思,這時一人走來坐在了張陵身邊。
「張大人。」
張陵轉過頭去,見是曾武。曾武與張陵還是有些心生間隙,有幾分尷尬言道:「張大人,我方才已經叮囑下去了,殺執法隊的事,弟兄們一個字也不會透露。」
張陵點了點頭,低聲言道:「做的好,若被人知道我們幾人殺了執法隊,都難逃軍法。不過我仍是不放心,還需些保障才是。」
曾武問道:「那該怎麼辦?」
張陵想了想言道:「待會取一張紙來充作投名狀,就說執法隊的人是我們一同殺的,大家一齊摁上手印,到時候免得哪個人出賣兄弟們。」
曾武言道:「好,待會我想辦法拿張紙來,讓你來寫。」
張陵徐徐地點頭,言道:「這事是個婁子,我不是怕有人故意說出去,只是當心有些弟兄嘴上沒把門的,一時嘴快抖了出去,到時候大家一起沒命。」張陵心知這何嘗不是一個機會,這件事用得好了,這十一個兄弟從此就和自己是一條心了,用得不好,東窗事發的時候所有人就一齊去見閻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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