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禮制,堂邑候太夫人的生辰慶祝一連舉行了三天,大漢以孝治天下,即使是最尊貴的天子都要侍奉太后更不要說各位諸侯。
這些天裡館陶長公主和堂邑候又要接待列侯貴客又要盡心安排太夫人的喜好玩樂,忙裡忙外實在是焦頭爛額。相比之下年紀尚幼的陳嬌就輕鬆多了,她在家中都是被兄弟庶妹巴結奉承的對象,偶爾跟他們玩玩也用不著費什麼心機。
這日午膳過後長公主總算是抽了清閒,回到寢室連忙換了衣服歇在軟榻上。陳嬌是長公主的心尖寶貝,忙活了這兩天早就覺得虧待了寶貝女兒,現下一時三刻看不著都不樂意,只讓陳嬌在她周圍安安靜靜的自己玩。
長公主才閉目養神片刻,因為疲於應付各種權貴此刻躺下便已神思朦朧,卻在此刻聽到寢室的雕花門傳來輕微的響動。
「是誰?」長公主沒有睜眼只是不悅的蹙起秀眉,語氣中帶了三分不耐。
永安恭順輕穩的走進來在長公主身邊行了一禮,輕聲道:「奴婢擾公主清淨了,梁王后貴客登門,已經給老夫人賀過壽了,現下老夫人煩請公主過去陪陪。」
長公主聞言眉心粗的更緊了,不悅道:「這幾天哪個王侯的親眷不是早早的就來,也沒見她人影,到現在來給我添堵。」
「那麼奴婢如何回復梁王后?」永安微低著頭沒有多一句話,只聽憑長公主的吩咐。
「我是沒有見她的心了,要是她願意低個頭就到這裡來見我,要是沒那個心不見我也清淨。」長公主哼了一聲側過身道,「退下吧。」
「諾。」永安躬身,規矩的碎步極輕,退了出去。
「阿娘累了就不要管外面那些事了嘛。」陳嬌心疼長公主辛苦,她驕傲入骨對梁王后又沒有特殊的好感,只覺得見她還要讓母親勞累不如不見。
長公主笑容慵懶,半眯半醒的說:「你這小人兒懂什麼呢,打發那些人都是為了你阿爹。」
「阿娘你不做這些阿爹也不會生你的氣呀。」陳嬌嘟著小嘴坐在軟榻邊上,「阿娘是長公主,忙前忙後的多掉身份,再說這麼累,阿爹也心疼。」
「那怎麼行,你阿爹這個人辦什麼事都要三思然後把事情做得風風光光滴水不漏。他在你天子舅舅身邊謀劃都有的思慮了,這些後宅的事還能再讓他煩心麼。他平日對我的好我也不能白受著,我是不屑做那些管家管賬的事,但是迎來送往撐著咱們堂邑侯府的臉面總是少不了。」
陳嬌聽了長公主無意間說的話,張了張嘴一時竟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文皇帝曾經跟我說過,什麼樣的感情都需要經營,無論你嫁的那個他是誰,他對你好都不是理所應當的。我若是不甘不願的日日端架子鬧脾氣,你阿爹朝政之餘還有多少心思來心疼你我母女?就算我是公主,壓得住他一世,又有什麼趣兒。」長公主閉目輕聲念叨著,並不在意女兒是否真的聽懂她在說什麼,她只是用自語來緬懷父親曾經的囑咐。
愛情是需要經營的,無論你嫁的那個他是誰。
陳嬌細細體味著這句話,低下頭一時間想到了前世的自己。她曾經發誓這一世不再讓愛情成為她的全部,可是她隱隱覺得即使重來一世她骨子裡的高傲和尊貴還是沒有變,對待愛情的*更是不會改變,仿佛不讓她如孽火燃燒般熾烈的愛戀一個人,她就不再是真正的陳嬌。
但是愛也有很多方式,正向長公主說的,吸引他不是綁住他。有時候不是不愛,不是不願意愛,而是不能用盡生命點燃剎那決絕的愛,燃儘自己灼傷愛人。
陳嬌心下索然,這些話前世長公主不是沒有告訴過她,可是她根本聽不進去,更體會不來。
「還有你阿嬌,你要懂事些,你阿爹對你最好了,別讓他擔心。」館陶長公主並不知道女兒在想什麼,她話鋒一轉,語氣里已經有些語重心長了,「上次在漪瀾殿跟你天子舅舅說話的時候,你就太不懂事了。」
陳嬌知道長公主說的是她前次拒絕婚約的事情,按照長公主的想法陳嬌根本就不懂他們大人在謀劃什麼,一味的拒絕只是小孩子耍脾氣。
「哦。」陳嬌不想爭辯低低的應了一聲。
門外有侍女傳話進來說梁王后到了,請長公主示下。
「外面日頭正好,讓她站一會吧,我還沒醒呢。」長公主微微一笑慵懶的說。
侍女不敢多留,很快出去了。長公主則心安理得的開始午睡。
陳嬌心裡明白,長公主是因為劉明威脅阿嬌的事情心裡窩火有意給梁王后難看,橫豎她跋扈慣了,只要面上過得去讓梁王后吃點暗虧根本不算什麼。
一刻鐘後陳嬌隱隱能夠聽到外面侍女勸說梁王后到偏廳休息的話,但是梁王后都婉言拒絕了。
陳嬌望望軟榻上的長公主,見她睫毛微微動了動,陳嬌猜想母親應該是醒了。
「阿娘,就讓小舅母一直站著嗎?」陳嬌伏在長公主身側小聲的說。
長公主笑了,清清嗓子道:「你這個小機靈鬼,還心疼她?」
陳嬌不置可否,她只是覺得梁王后也站的差不多了,總是冷落她似乎不太合適。
「去吧,告訴永安我剛醒,梳洗完讓梁王后進來。」長公主總算心滿意足,拍拍阿嬌胖乎乎的小手說。
不多時一字排開的侍女便從長公主的寢室魚貫而出,永安客氣的將梁王后請了進來。
「你來的也不巧,剛我抱著阿嬌就睡著了,那些奴婢也該打竟不叫醒我。」長公主輕輕撫了一下鬢上的髮簪為梁王妃客氣的倒了一杯茶。
「長公主忙的累了也該歇歇。」梁王后受寵若驚的接過長公主遞上的茶著,「太夫人精神還是那麼好,也虧得長公主孝順。」
長公主淡笑道:「托老侯爺的遺福吧。」
梁王后見長公主神色淡淡便也笑了:「說起來老侯爺去的也早,聽說堂邑候第一次從封地入長安覲見就是來襲爵的,那時候才十六歲,可惜當時我沒福,跟著我父親去了封國,回來以後整個長安貴婦圈子裡都在傳堂邑候如何年輕俊秀儒雅不凡,說文皇帝如何慧眼識珠,一下就看出來這是長公主的終生良配,真是把人羨慕死了。」
說起這件事長公主也不由真心的得意起來:「也沒想著當時父皇一見了他就在朝堂上問他可曾婚配,哎,呵,誰想得到他還能義正言辭的說出那樣一番話。」
「是啊,真是著實讓人驚嘆,當時堂邑候也年輕,第一次見天子就敢說『臣未婚娶卻不願尚館陶公主,只願得一人心白首』這樣的話呢。」
「這都是說不好的事情,我當時得知也氣得不知道怎麼好,雖然心裡有人了但是聽說剛襲爵入京的堂邑候在朝堂上拒絕賜婚還是氣的發了好大一頓脾氣。」長公主說著雙頰不禁微微泛紅,這件事無論過多少年她想起來都是最酸澀溫柔的回憶。
陳嬌豎著耳朵坐在一邊吃橘子,關於父母從前的那一段婚戀之事她還真的沒有關注過,此時乍一聽還真是興致滿滿。
可惜梁王后和長公主只說到這裡永安就帶著一個宮裝侍女走了進來行禮道:「回稟長公主,王美人遣宮人來給翁主送了乳心點心。」
說起王美人梁王后立刻收了笑臉上的表情有些訕訕。長公主生在漢宮自然最懂得察言觀色,揮揮手讓宮女放下點心下去領賞了。
「怎麼,看你一臉不在的樣兒。」長公主拍了梁王后一下笑說。
梁王后也確實是籠絡關係的高手,幾句堂邑候與長公主當年的□□就將她與長公主之間的距離拉近了些許,此時再跟長公主說話就比剛進門時熱絡多了。
「這宮女不來我還真忘了問長公主幾句話了。」梁王后湊近長公主道,「你把咱們阿嬌許給王美人的那個十皇子了?」
長公主唇邊的微笑漸漸隱去了,聲音變得平淡許多:「哪裡聽來的閒話,沒有的事。」
「我就說麼長公主先前親口跟我說阿嬌還小不著急說親。栗娘娘也真是多事,竟然傳這樣的話。」梁王后一面說一面搖頭像是多麼鄙夷栗姬一樣,「還跟我說天子要為十皇子和咱們阿嬌賜婚,十皇子是真心喜歡阿嬌。才多大的孩子,這不是笑話嗎?虧得我笨竟然也信了。」
長公主垂下眼帘抿了一口茶,默不作聲。
「長公主別見笑,這事兒啊,呵呵,當時連王爺都信了,回頭就問我,姐姐明明說阿嬌還小不合適議婚,怎麼轉眼就把阿嬌許給十皇子了?還怨我為明兒說親這事沒辦好,讓姐姐看不上明兒了。」梁王后眸光閃爍只管閒話家常一樣的絮絮而談。
陳嬌心想梁王后也真是有手段,自己家的兒子剛犯了大錯她還能貼著臉皮來說和,不但要為兒子說好話,還要暗暗的將劉徹跟陳嬌的婚約毀掉。梁王后這一番話聽起來似乎都是婦人之間的閒聊,可玄機也確實就在其中。
如果長公主承認將陳嬌許給了劉徹,那麼就是徹底跟梁王撕破臉,因為梁王后為劉明說親在前長公主拒絕的理由是陳嬌年紀尚幼,一旦天子下旨賜婚,那長公主就是打了梁王的臉,所以只要長公主顧忌梁王的情面一定會否認這門親事,到時候天子不下旨賜婚,劉徹就還是一個普通的皇子,長公主沒有必要支持他,進而給了梁王更多被支持的機會。
「明兒跟阿嬌的事我看就別……」長公主自然知道梁王妃的用意,想要直接回絕她。
「先前的事兒明兒做的確實過分,我特來向長公主請罪。後來罰他跪,這孩子還強詞奪理的說是被逼急了,他就是打心眼裡喜歡阿嬌想和阿嬌妹妹親近,十皇子使壞他氣不過想著先唬一唬妹妹待阿嬌跟他出了宮再好好給阿嬌賠罪,不曾想事情還鬧大了。我就說他也是個傻孩子,阿嬌那麼聰明就能被他唬住了麼?明兒就是平時看著機靈,骨子裡木頭人似的老實,日後也是個情種。」
梁王后搶在長公主之前一股腦數量了自己的兒子,明貶實褒卻讓長公主一時間也不好再往下說了。
「我不打擾長公主了,還要回宮陪母后說話,太夫人的禮單已經交在後頭了,都是王爺精選的東西。」梁王妃站起身,她的任務圓滿完成自然沒有必要再多留。
「有勞王弟了。」長公主興致不高,避席起身要送梁王后。
「長公主這幾日勞累了,不敢送我了。這樣,讓咱們阿嬌送送我吧。」梁王后看著陳嬌媚眼一彎笑的十分親昵。
「去吧,送送小舅母。」長公主用眼神示意陳嬌帶著婢女送梁王后出院子。
陳嬌點點頭乖巧的走在前面帶梁王后出去了。
梁王后一行人前腳剛走長公主就命人關了房門,一隻精巧的黑陶茶著嘭的一聲就摔在了門上。
「可惡的栗姬!」長公主咬牙切齒的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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