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人永界 第二十四章 此夜慶功心事多少

    這一日，石小毅心情大好，黃昏時沿著澡溪大河走進了荒野，姚小船屁顛屁顛跟在他後頭，大喊：「你怎麼比我還摳門，既然如你所願了，你也該花銀子雇輛馬車，往後都是要去當神仙的人了，這點小錢還是得花的。」

    石小毅回頭看他，笑如盛夏的陽光，嚷道：「姚小船，你在跟我說話嗎？」

    姚小船沒好氣地回答：「我是在跟鬼說話，這裡沒有人，這裡只有個小氣鬼！」

    「小船，你是說要去當神仙了嗎？」石小毅兩手合在嘴邊作喇叭狀，又大喊。

    「對啊！你以後得去劫富濟貧，多多救助我這樣的小乞丐。」小船樂呵呵地回答。

    「哦！我知道了！」石小毅抬頭仰望，湛藍的天空，薄的好似棉紗的雲絮，世界很安靜，似乎萬物都在傾聽他的得意，他忍不住大喊：「阿爹，我終於能去玄真觀了，你知道嗎？我答應了小船，以後要多多劫富濟貧，要把天底下所有的銀子金子都塞進他肚子，把他撐成一艘金船銀船，然後我乘著他去天涯海角，那樣子我也就不愁吃不愁穿了！」

    姚小船樂得口水都流進了脖子，亦是朝著天空大喊：「老天爺，你聽到了嗎，石小毅他說過的要帶著我去天涯海角，還有金山銀山，他要是做不到，你就直接天打雷劈帶他走！」

    「我石小毅天打雷劈也要把小破船拖到玄真觀去！」

    「你才是小破船，你全家都是小破船！」姚小船齜牙咧嘴，怒氣洶洶地追打石小毅，石小毅如見了妖魔鬼怪，拔腿就逃，於是兩兄弟一個追、一個逃奔跑在澡溪大河旁的荒野里，是時，兩旁的蘆葦叢生的蔥蘢茂盛，石小毅專門就往蘆葦里鑽，姚小船還偏就敢往裡沖，一路奔跑，驚飛起野鳥無數。

    等到趕回三貞廟時，兩兄弟已然累得跟狗一樣，尤其是姚小船昏天暗地的摔倒在石小毅身上，任憑石小毅狂踢爛推，姚小船就是不起身，徐胖子等人集體跑了出來，羅鵲歡呼一聲跑到廟門外點起了五根炮仗，頓時，「嘭啪嘭啪」炮仗聲沖天炸響。

    徐胖子率領眾人鞠躬大喊道：「弟兄們恭迎神仙老大回家，祝神仙老大仙福永享，壽與天齊！」

    姚小船本就膽小，被廟外的炮仗聲嚇得一溜煙兒地爬了起來，躲在石小毅背後看個究竟，一聽到徐胖子等人笑聲恭賀，這才回過神來，沒等兩人說話，徐胖子已然吩咐道：「弟兄們，老大這次回來呆不了多久，很快就要去玄真仙觀當神仙了，大家趕緊把好吃好喝的搬出來，好好地給老大壯行助威！」

    「好嘞，豬蹄煲已經燉好，叫花雞已經打灰土裡挖出來，還有海棠美酒哩！」羅鵲捂著耳朵衝進門來大喊。

    姚小船驚得瞪圓了眼，怪叫聲：「什麼？海棠美酒？這種天價好酒，我們把自己給賣了恐怕都喝不起一杯，你們哪來的銀子？銀子？對，我的銀子！」說罷，姚小船衝進廟裡，在西側的窗戶底移開兩塊磚頭，顯出個暗格，他伸手進去一陣摸索，這下子臉色大變，痛喊：「我的銀子呢？你們把我的銀子都拿光了？這可是我的血汗錢！」

    徐胖子嘿嘿笑道：「誰叫你今天不再呢，平時銀子都你管著，今天為了給老大慶功，你怎麼著也得犧牲下，我們也就買了三隻叫花雞，兩碗白切羊肉，兩條豬蹄，一罈子土酒，幾碟小菜花生米——」

    徐胖子每說一道菜名，姚小船臉色就黑沉一分，等到最後把菜名都數完，姚小船險些一口氣收不回來就暈死過去，只呆呆說道：「那，那難道，一張銀票都沒給剩下？敗光了，都敗光了？」

    羅鵲見狀過來摟著姚小船的肩膀，叫道：「小船，還管這些銀子幹啥，你難道沒有聽說過嗎？神仙住的地方，屋子是拿銀子堆成的，窗子是用黃金鑲邊的，路上鋪的那都是翡翠瑪瑙，河裡隨便一抓，那就是幾顆雞蛋大的珍珠，你說，你到時候去了還在乎現在這些小錢？」

    這下子，姚小船每聽羅鵲說一句，心裡就「噗通」跳一聲，等到羅鵲說完話，他雙眼彈出金星，一個勁地抱著羅鵲的手臂，嘴裡只道：「金的，都是金的，手臂也是黃金做的。」

    徐胖子朝捧著一碗子酒到石小毅面前，諂媚笑道：「老大，這雖然不是真的什麼海棠酒，可裡頭弟兄們也是放了幾朵海棠的，你將就著喝一杯，也當是接受了弟兄們的心意。」

    石小毅拿鼻子嗅了嗅，拼命搖頭道：「我不會喝酒，一沾酒就醉，要是這一碗喝下去，別說是神仙當不成，恐怕還得做烏龜了，趴在地上一動都動不了。」

    姚小船遠遠奔過來，接過酒碗，餵到石小毅嘴邊嘿嘿笑道：「我都沒有見過你變成烏龜王八蛋的樣兒，趕緊喝一碗讓我瞧瞧！」

    「什麼烏龜王八蛋啊，我這是打比方，你就拐著彎來罵我，有本事你自己先喝一碗。」石小毅自幼不多接觸世俗生活，自然沒什麼機會喝酒，可心裡知道這是比迷藥還凶的東西，哪裡敢輕易就嘗試，眼下被眾人看著若是直接拒絕，豈非太沒面子，幸虧姚小船主動送上門來，既然他要做替死鬼，那豈能不順水推舟，於是推開姚小船遞過來的酒碗張嘴喊道。

    姚小船眉眼一樂豪爽道：「有本事啊，我喝一碗，你也喝一碗？」

    石小毅眼看姚小船義不容辭的樣兒，生怕他和其他人聯合起來欺負自己，硬著嘴喊：「我是老大，那應該我喝一碗，你喝兩碗才行，你到底敢是不敢，不敢就閃一邊兒去。」

    「好啊，誰說不敢了，反正這土酒便宜，我喝了，你要是不喝就慘了。」姚小船說時竟是將手中一碗酒仰頭灌入嘴裡，眾人哪裡想到姚小船平時看來柔柔弱弱，此刻一沾到酒碗徹底就換了個人，壓根兒是牛喝水、不嫌多，一碗酒幾個眨眼時間就入了肚子，伸手又要討一碗。

    石小毅暗暗叫苦，早知道姚小船這麼會喝，應該讓他喝四碗，自己喝一碗，此刻哪裡還容他辯駁，姚小船兩碗土酒入肚，徐胖子等人已鬧哄哄地將一碗酒送到石小毅面前，眾人哄叫著：「神仙老大來一碗，來一碗，一碗不夠加兩碗！」

    一番拼酒狂吃，姚小船摸著滿嘴巴油膩道：「要不是他硬要拉我去神仙觀，我還真想跟弟兄們留下來一起賺銀子呢，我又有了個發財的好點子，真是可惜啊可惜！」

    一名虎頭虎腦的少年湊過來笑問：「小船大哥，你又有了發財的好點子啊，那趕緊教教小弟我啊，你要是走了，小弟也能替你去賺錢呢！」

    姚小船打了個飽嗝，拍著他肩膀道：「你說你，雖然你們賺的那些小錢，我以後鐵定都是看不上眼的，可誰叫我們是兄弟不是，我發財了，也不能窮了你們，我告訴你啊，城裡現在除了喪葬生意好做，其實還有塊更好的生意沒被人發現，那就是賺小娃娃的銀子。」

    「啥意思啊，財神爺你給說明白些成不？」羅鵲也湊過來不恥下問。

    姚小船做了個「噓」的手勢道：「天機不可泄露，只告訴你們倆，誰叫我們關係鐵呢！你們說經過這次妖獸大戰，城裡是不是人少了很多很多，那人少了該怎麼辦？鐵定是生孩子啊，人多力量大，孩子一多，哪裡不需要花銀子？別看現在大家都沒注意，可所謂人棄我取、人取我予，這就是賺大錢的方法！」

    石小毅躺在姚小船的雙腿上，嘿嘿笑道：「你們就淨聽他瞎說，他眼裡除了銀子，還有什麼東西？」

    羅鵲皺眉道：「老大，你這話就不對了啊，誰看不出來，小船眼裡除了銀子，他對你可真好！」

    姚小船手捧一個酒碗就往石小毅嘴裡灌，怒道：「讓你胡說八道，讓你做個烏龜王八蛋！」

    徐胖子趕緊過來拉開姚小船的手，扯著嗓子喊：「你怎麼能對老大這樣呢，誰都不許害老大知道不，誰要是敢跟老大做對，我徐胖子第一個就跟他拼命！」

    誰想，石小毅醉眼看到姚小船被拉開去，伸出手臂就抱住姚小船的小腿，醉語道：「你別走，你別走啊，我就開開玩笑的，其他人我誰都不相信，我就信你一個。」

    姚小船甩開徐胖子的手，笑嚷：「沒事兒，今晚是我們倆最後一夜留在這，明天就得去澡溪大河對岸的那軍營報道，得受苦去了，我也捨不得這裡，其實我不想走，不想走的，來，來，再干一碗！」

    次日凌晨，石小毅悠悠醒轉，只覺頭昏腦脹的厲害，坐起身來，就發現兩條腿架在自己的肚子上，摸索過去，就聽姚小船夢囈的痴話：「沒事兒，走了還能再回來，再回來也行啊。」石小毅張嘴欲嘔，趕緊捂住了嘴巴，掀開了胸口的毛毯，獨自跑向廟外，攙著一棵香樟樹張嘴就吐，待吐了個清清爽爽，整個人真如虛脫一般，小走幾步坐到那塊岩石上，夜風清冷，不禁思緒萬千，這都是要去玄真觀的人了，怎麼反倒是心底空落落的，難不成有些不捨得這裡了？

    石小毅趕緊搖頭，自言自語道：「我只是有些待久了，習慣了這裡的日子，等明天去了軍營里，我就會徹底忘記這裡的一切，什麼捨得不捨得，這種感情都只是一時的，只有權勢才是永恆的，我不能想太多。」

    獨坐良久，石小毅深深嘆了口氣，回到廟裡再躺下時，忽而發覺姚小船蜷縮而睡，身上什麼都沒有蓋著，唯一的那塊毛毯呢？石小毅左右摸索，從自己身子底下撿起毛毯蓋在姚小船身上，姚小船像是渾身濕透的小狗找到了溫暖的窩，竟一下子翻身躲入毛毯深處，聽著他勻稱而安寧的呼吸聲，石小毅一時間有些惘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