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美舒打了好一會兒,渾身香汗淋漓,這才算熱身,停了下來。
「張昊,你拳術至神至化,也算是大師了,覺得姐姐這功夫如何?」陳美舒問道。
「美舒姐你就別取笑我了,我就練拳自己玩,強身健體。」張昊一臉謙虛的模樣。
武學的三種練法,橫練,武練,文練,正所謂練武,得走武練的路子,這腳底抹油走水缸打沙袋的練法,無疑是武練的極致之一,而他走的是文練路子,
文練注重修為的境界,十年不出門,出門就要一步登天,以無招勝有招,大繁化簡,卻沒有武練這麼多技巧,也沒有橫練那麼強的筋骨。
當然了,他是修道之人,有更高的追求和野心,文練拳術,固本培元,一心修習丹道才是真,否則浪費了心力,雜而不精,多了不專,這就本末倒置了。
還是等他修成丹道之後,再慢慢研習拳術,不過到那時候,他研習的就不是普通拳術了,而是又一步登天,達至肉身神通的境界。
「美舒姐,橫練和武練,追求的是武力,但武力終究只是拳腳,一介凡夫俗子,不明拳術之玄妙,與丹道無緣。」
「丹道太過玄虛,孫祿堂的拳術達至縱虛合道之境,也沒寫清楚什麼是丹道。」陳美舒苦笑,說道,「那種境界已經超出了科學,而拳術講究破除神化。」
「呵呵,這話說得對,任何事物皆在科學之內,任何玄虛皆在神化之外,但一般人的目光,看清了科學麼?」
張昊笑了笑,又到了他最擅長的耍嘴皮子,理論什麼的,他絕對是大師中的大師。
說道,「絕大多數人都不懂科學,卻以偏概全的拿科學說事,神元靈魂之說,科學一直持保留態度,並沒證明靈魂的不存在,但也證明不了靈魂的存在。」
「而愛因斯坦曾說:當科學家登上一座高山後,卻發現神學家早就坐在那裡了!』」
「愛因斯坦又說:我不能設想真正的科學家會沒有這樣深摯的信仰,這情況可以用這樣一個形象來比喻:科學沒有宗教就像瘸子,宗教沒有科學就像瞎子。」
張昊引經據典,把愛因斯坦這為科學巨匠都拉了出來,但他說的都是真的,並沒有亂吹。
接著說道,「所以,科學與宗教,並不矛盾,正所謂大道三千,萬法歸一,而矛盾的只是無知之人罷了。」
「……」陳美舒愣了愣,貌似這傢伙說得挺有道理,不過愛因斯坦什麼的,她就不懂了,欺負她讀書少啊,問道,「那什麼丹道,真有中虛合道的境界?秋風為動蟬先覺,至誠之道,可以知前!」
「丹道說簡單也簡單,說複雜也複雜,其實孫祿堂在拳意述真里,就已經說清楚了什麼是丹道,只是普通人沒看懂而已。」張昊說道。
「……」陳美舒無語,這傢伙是說她笨麼。
「先說簡單的,丹道只是一門理論。」張昊侃侃而談,「從廣義來說,『丹』字,通單也。單者,一也。道書曰,『天得一以清,地得一以寧,人得一以生。』意思就是在諸多之中,選擇其一。後世演化為煉丹、丹藥等,丹藥就在諸多物質之中,提煉其中一部分,去其糟粕取其精華,這就是丹道。」
「以此沿用到人的身上,除去不好的,例如弱小、貪婪、畏懼等等,提煉好的,例如強大、高尚、勇敢等等,這就是丹道。」
「若在沿用到武術里,去其孱弱,取其剛猛,是為丹道。」
「同理,若有更高的追求,依然是去其不好取其好。」
「孫祿堂之所以沒有寫清楚,正是因為孫祿堂真正理解了丹道,能明白則明白,不明白也無所謂,也就沒必要故弄玄虛,但世人皆不用心讀書,被市面上那一套丹法修仙所混淆,以為丹道是什麼秘籍或內功,實在荒謬。」
陳美舒聞言,不由得驚訝,猶如當頭棒喝,原來丹道是這意思,『丹道』就是『單道』,還真是知不知道都無所謂。
「那麼說複雜的呢?」陳美舒又問。
「複雜的啊,這就真複雜了。」張昊笑了笑,很喜歡賣弄自己的學問,「所謂複雜,從狹義來說,丹道是指修練內丹。
「內丹,內在的丹也,而人體的內部有無窮奧秘,那麼如何修練內丹?如何認知潛能?這又得說到一個非常重要的理論,先天與後天。」
「先天出身的基因,決定了人體的生理結構,也就定義了人的潛能,一個人類,絕對不能擁有非人類的能力,這就是科學。」
「我們認知了先天,再通過後天的努力,不斷的開發和強化先天,這就是修練。」
「古代的道學大家,大多精通醫理,例如孫思邈、葛洪、李時珍等,對人體有很深的研究,不斷的總結積累,創出了一套內丹術:煉精化氣,鍊氣化神,煉神返虛,煉虛合道。」
「美舒姐你練的是內家拳,也應該明白精氣神是什麼,我就不多說了。」
話到這裡,張昊頓了頓,提醒道,「注意了,重點來了,絕大部分人,皆把這四步練法誤認為是四個境界,孫祿堂也是如此,這其實是五個境界:養精,養氣,養神,返虛,合道。」
「因為忽略了這五個境界,精不圓滿,直接就煉精化氣,第一步就走錯了,因此根基不穩,與丹道無緣,很難達到養神,拳術頂多練到化勁就止步了,只有極少數注重養生的人,才勉強圓滿,美舒姐你的拳術,其實也是這裡出了問題!」
「嗯?」陳美舒詫異,「我平時挺注重進補,滋養氣血,固本培元。」
「你進補太多,養生的方法有誤,氣血旺盛卻沒有滋養到精元,反而虧損自身,那個……咳咳……」張昊咳嗽了兩聲,小心的問道,「美舒姐,你的月事,是不是來得很多,這就是虛旺的表現。」
「……」陳美舒聞言,不由得俏臉泛紅,這傢伙居然能看出她那事。
「還有,你平時飲酒太多,傷了肝,並且心有鬱結,易怒易躁,損傷自身,五臟之氣失去平衡,這也是導致精元不圓滿的原因之一。」
「那要如何彌補?」陳美舒問道。
「平日裡注重一下飲食調理,戒了酒,平心靜氣,修身養性,不出三個月,應該就能摸到至神至化的境界。」張昊說道。
「就這麼簡單?」陳美舒大感詫異,這麼簡單就能達至最高境界,她覺得有點浮誇。
「呵呵,其實就這麼簡單,只是普通人不明白其中的玄機而已!」
張昊淡淡一笑,頗有幾分高深莫測的樣子,說來簡單,其實這是因為陳美舒的底子好,拳術有三,體、技、心,技已圓滿,身體和心境還差了一點,只要養好了,自然就水到渠成。
又道,「修道難,養道更難,或許你一時步入了那個境界,但稍不注意,境界就後退了,這看似簡單的養生,卻要堅持一輩子,抵擋這花花世界的誘惑,遠離名利紛爭,一心修行,不問世事,是逍遙,也是孤獨,故曰:丹者,單也。」
聽到這話,陳美舒不由得愣住了,是啊,她沉寂在拳術里,整天練拳,兩耳不聞窗外事,錯過了多少普通女孩的歡笑喜樂,現在回想起來,恍然惋惜。
但她的家道中落,父親慘死,母親鬱鬱而終,整個陳家樹倒猢猻散,她自己還被仇家追殺,執著於天煞孤星的命格,經歷得太多,她幾乎不能融入普通人的生活,但也正是因為如此,她才一心練武,才有了現在的拳術成就。
「至神至化之後,是至虛之道,這又是如何的境界?」陳美舒繼續問道。
「拳經曰,秋風未動蟬先覺。儒家中庸曰,至誠之道,可以前知。道書曰,煉神返虛,寄神於虛空。」張昊說道,「這是一層感悟。」
「孫祿堂在拳意述真的最後一篇寫到:拳術至練虛合道,是將真意化為至虛至無之境,不動之時,內中寂然,空虛無一動其心,至於忽然有不測之事,雖不見不聞而能覺而避之。中庸云:『至誠之道可以前知。』是此意也。能到至誠之道者,三派拳術中,余知有四人而已。形意拳李洛能先生,八卦拳董海川先生,太極拳楊露禪先生,武禹襄先生。」
「其餘諸先生,皆是見聞之知覺而已。如外不有測之事,只要眼見耳聞,無論來者如何疾快,俱能躲閃。因其功夫入於虛境而未到於至虛,不能有不見不聞之知覺也。」
張昊頓了頓,說道,「我沒達到至虛之道的那個境界,也不敢妄下定論,不過以我的理解和推算,那應該是一種精神層面的知覺。」
「先說至神至化,也就是見聞知覺,我現在就這個境界,按照孫祿堂的意思,只要眼見耳聞,無論多塊都能躲閃,這意思是身體動作與神意的平衡,只要神意可以反應過來,身體動作就能跟著反應。」
「再說至虛之道,按照孫祿堂的意思,可以提前知道兇險,但這是不科學的,世界上並不存在預知未來的能力,聖人早有論斷,兇險禍福難料,未知之事只能祭天問卦,至於能不能問准,只得靠運氣,江湖術士鼓吹兇險之說,純屬忽悠。」
陳美舒久病成良醫,當然也知道江湖術士的把戲,不過張昊這麼一說,她卻是疑惑了,問道,「如此說來,至虛之道是假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