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爺,已經布置好了。」展揚站在廳外回話。
錦繡園裡有暗影!羅棲的腦子反應很快,此時大驚失色。
薛玲瓏有的特徵她也有,暗影一開始就是衝著兩個人來的,一開始也是珩哥哥救了她。
現在也是來保護她的!
沒有什麼比一個女人最需要的時候而出現的男人更令她感動,何況這個男人還是她心中所愛。
羅氏的女子都有雙好眼,介於清純和嫵/媚之間,被這樣的眼含情脈脈凝望,世間能有幾個男兒不酥了骨髓。
簡珩瞥了眼羅棲柔腸百轉的眼眸,轉身繼續打量大廳四周,冷聲道,「一葦渡江雲中雁,閣下與丁雪飛什麼關係?」
雕樑畫棟深處的辛世瞻這才有了一點表情。
被發現了!
他早就料到自己還會對羅棲動手!
這個傢伙真難纏。
在留守雁安整整七年的時間,辛世瞻被如影隨形的簡珩追的好不疲憊。
雙方你來我往,明槍暗箭,神奇的是至今還未真正交過手。
時至今日辛世瞻都不清楚簡珩的路數,更不知他師承何派,或者說他會不會武功還是個問題。
尋常人的那點拳腳在辛世瞻眼中都不算武功,是以,這裡所指的武功至少得技冠群雄。
空曠而精緻的雕樑畫棟之間,忽然現出十幾道黑影,蹂身一縮就不見了。
什麼東西,這麼快!羅棲驚出一身冷汗,居然有這麼多人藏身在她的錦繡莊園。
幸虧簡珩在這裡,否則後果不敢想像。霓羽護著她,並沒有追出去,那麼快的身影,恐怕想追也有心無力。
錦繡莊園被矢羽衛堵的水泄不通,簡珩壓根就沒準備自己動手,一聲令下,箭矢如雨,五六具來不及逃竄的黑衣跌跌撞撞滾下屋檐,渾身都被紮成篩子。
簡珩喊道,「東南角那個,不論死活,捉到賞金百兩。」
就算黑衣人看上去都差不多,簡珩還是一眼認出混在其中的辛世瞻。
辛世瞻心頭一凜,加快了步伐,耳邊的風聲與飛馳的羽箭幾乎要織成一張密不透風的大網。
他都要懷疑簡珩是不是人,那些在別人看來天衣無縫的東西,總要被他揪出破綻,連錦繡園的計劃也被看穿。
簡珩奪過臨近侍衛的一張鐵弓,迅速套上扳指瞄準那個熟悉的陌生人,太快了,動作快的不像人,甚至瞬間改變走位,避開了他的一箭穿心。
頭好暈,玲瓏艱難的睜開眼,燈影憧憧,除了雙手,其他地方的繩索都已解開。
隔著半透明的帘子,那人正赤著上身坐在桌邊。
桌上的銅燈映著一張精雕細琢的面容,也拉長了那本就挺秀的身姿。
這是個年約二十來歲的年輕男子,就連暖黃?色的燈光也暖不了那冰冷的眼神,薛玲瓏認出這個人,劫匪!
「你,你出去!」她嚇得「呀」了聲。
自己睡了多久?
這個男人為什麼要進來?
還不穿上衣!
就連最親近的簡珩也沒在她面前這樣光著,何況還是個陌生男子。
薛玲瓏一腳蹬著一腳朝後縮,後背緊緊貼著床角。
如此挪動,引來了一陣腹痛,涼涼的陌生的,玲瓏看見剛剛躺過的地方一片血跡,臉色登時慘白。
楚國女子的骨骼本就纖細,哆哆嗦嗦,好像搖擺在風裡的柳葉,有種說不出的柔軟纖濃。
辛世瞻早就聽見動靜,也面無表情打量著她,手上的動作卻未停下,繼續包紮手臂還有後背的傷口。
地上還躺著剪斷的箭矢,血跡斑斑。
「無恥!為什麼要這麼對我!」
女孩子忽然哭起來。
楚國人口音軟糯,尤其女子說起來,分外嬌/嗲,她這樣哭,含嬌帶嗔,若不是眼神兇狠,比魏國撒嬌的女子還要來得動人。
一點淡淡的煩躁浮上心頭,辛世瞻厲聲道,「閉嘴!」
她立刻抿緊了嘴,卻發現他在靠近。
「別過來!」
她惶恐的瞪著迎面走來的男子,腹痛如絞,只覺得床上的血跡格外刺眼。
直到被他高大的身影完全籠罩,玲瓏看見了他身上猙獰的傷口,渾身抖的更厲害。
她嚇成這樣,床上還有血,辛世瞻僵了僵,面無表情道,「你來葵水了。」
葵水!
蜷成一團的玲瓏呆住。
撈起掛在屏風的外套,辛世瞻邊系腰帶邊道,「別想跑,否則捆住你的腳,時間一久,就廢了。」
打開柜子,都是男性的衣服,幸好有套半大少年的,正適合她柳條似的的身材。辛世瞻抱著衣服扭身一看,倒抽口氣。
薛玲瓏已經舉著銅燈引燃了紗窗和帳幔,扯著嗓子喊救命。
少爺說世道冷漠,遇到麻煩的時候喊救命不一定管用,不如搞破壞。
她把房子燒了,就不信沒人過來!
身子被從後面伸來的手臂攔腰提起,玲瓏喊的更大聲,兩隻小腳使勁亂蹬。
抱著她的男人騰出左手,自腰間抽出一抹銀光,劈向著火的地方,動作快的肉眼看不清,幾息之後,玲瓏透過指縫發現火全部熄滅,到處都是燒焦的糊味。
靜寂,令人不安的靜寂。
她又開始哆嗦,單薄的後背顫巍巍的縮在他懷裡。
男子劇烈的心跳如擂鼓一般撞/擊著她的後背。
可見他有多麼的憤怒。
「再有一回,我就捏斷你的手。」辛世瞻沉聲道。
女孩的行事風格還真有點簡珩的決絕,畢竟近墨者黑。
一團衣物兜頭砸過來,玲瓏低著頭嚶嚶嚶。
很快她又被五花大綁,奇怪的男子離開了,大約半個時辰之後才回來,拎著個嫩綠色的小包袱,扔給她。
有個店小二模樣的人低著頭,送來一盆熱水,便靜悄悄離開。
「去屏風後面的淨室收拾乾淨。」辛世瞻板著臉。
綠色的小包袱裡面有捆乾乾淨淨的月事帶,連香灰都塞好了。
這是給她的,他……懂的還真多,緊了緊懷裡的小包袱,薛玲瓏的臉頰至耳根都在冒熱氣。
這大概是辛世瞻有生以來最詭異的任務。
給女人買月事帶,完了還給她偷香灰,再親手塞好。
當驚慌失措的女孩離開以後,他白淨的有些透明的耳朵忽地紅了。
褲子有點濕,之前情況緊急他也沒在意,現在借著燈光才看清,是女孩身上的血!他的臉登時紅的幾乎能滴出血。
也不知是嚇得還是來月事的通病,渾身又冷又痛的薛玲瓏真想趴在地上打滾,顯然還不是時候,她用最快的速度收拾好自己,按照辛世瞻的吩咐,打扮成男孩。
這個樣子很可能在簡府盤查的時侯被忽略。
篤篤篤,有人在敲門。
「進來。」
還是那個店小二,神色著急,附在辛世瞻耳邊低語幾句。
辛世瞻點點頭,店小二飛快撤退。
玲瓏仰著脖子看著這個將她完全籠罩的高大身影,懇求道,「我不逃,把我綁起來吧,別打暈我,很疼。」
辛世瞻抬起的右手頓住,轉身拿來繩子將她捆得結結實實。
「再不老實,有你受的。」說完,他扭身離開。
直到再也聽不見外面有任何響動,玲瓏依然頭歪在里側,小小的身體一起一伏,呼吸均勻,看上去好似睡了。
辛世瞻這才滿意的點點頭,身形一晃,隱入黑暗中。
身子都快躺僵了,直到感覺不出危險,玲瓏才掙扎著在床上扭來扭去,滾下來的時候摔的呲牙裂嘴。
她就這樣一路滾著滾進了屏風後面,艱難的摸出藏在縫隙里的白玉蘭鑲珠簪,花型的簪頭,每一片花瓣都磨的極薄,磨斷繩子足矣。
她不知劫匪何時回來,只能儘量加快速度,隨著反覆的摩/擦,白皙的腕子漸漸紅腫,疼得她額角直冒冷汗。
好不容易磨斷最後一根絲兒,手忙腳亂的解開從頭到腳的繩索,薛玲瓏一咕嚕從地上爬起,本能的要推窗逃竄,扶住窗棱的手忽然又頓住。
少爺說兵不厭詐,出奇制勝,她轉了轉眼珠。
當辛世瞻推門而入就看見床上空空如也,屏風也倒了,滿地狼藉,窗子大敞。
身後的毛臉大漢低吼一聲,「娘的,跑了!」
剛要扭頭去追,卻被辛世瞻制住,只聽他淡然道,「跑便跑了,先去給我弄點吃的,吃完我們好離開。」
薛玲瓏驚喜不已,縮在床帳的頂角摒息凝神,更加不敢亂動。
然而驚喜很快就被痛苦取代,她忍不住罵了句粗話。
娘的,你幾百年沒吃飯了,居然吃了將近兩個時辰。
此刻東方露出魚肚白。
她的四肢還有後背因長時間的蜷縮漸漸麻木,坐在桌旁的辛世瞻依然沒有要離去的意思,玲瓏感覺自己快堅持不住了,兩隻胳膊又麻又疼,好似千萬隻螞蟻在爬在咬。
辛世瞻才慢悠悠道,「知道錯了就下來。」
什麼!
薛玲瓏險些吐出一口老血。
他知道自己沒有逃走!
那還不動聲色坐那裡半天?害得她從沾沾自喜到生不如死,可算徹底的體驗了一把什麼叫騎虎難下。
嚶嚶嚶,她感覺整個人都不好了。
帳頂傳來女孩又驚又怒的哭聲,辛世瞻冷峻的臉上忽然浮起一瞬類似促狹的笑意,很快又恢復漠然的樣子。
半晌,卻也沒聽見女孩挪動。
「你喜歡玩捉迷藏?」他問。
「我……我好像卡住了!」玲瓏羞憤道。
「……」辛世瞻。
幸虧男子的腿長胳膊也長,赤足踩著床沿就摸到了她胳膊,玲瓏哭道,「輕點輕點,好疼!」
「輕點你就出不來了!」辛世瞻黑著臉,眼底深處卻有些尷尬。
雙手握住她的腕子,一點一點的用力,將她大半截身子掏了出來,也看見那張梨花帶雨的小臉,明明很可憐的,為何他有點想笑。
辛世瞻將她從帳頂抱了下來,女孩的臉色鐵青。
「你想騙我去追你,再逃?」他問。
玲瓏咬著嘴唇不語,有種被戲弄的羞憤。
「我能聽見你呼吸的聲音,騙不了我。」他實話實說。
為什麼不早告訴我?她只想問這句。
緩了好半天才壓下掀桌的衝動,玲瓏渾身哆嗦的坐在桌邊,也不知氣的還是累的,只見桌上擺著幾盤糕點,還有幾樣小菜,早就冷了,卻也擋不住陣陣誘人的香味。
辛世瞻粗聲粗氣道,「快吃。」
薛玲瓏想罵人,誰知嘴一張口水竟流了出來。
辛世瞻:「……」
她哭著將東西全部吃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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