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飽喝足,這位劫匪大哥嫌她腳程慢拖後腿,就用提的方式帶著她一路飛奔,中途換了匹馬,顛簸大半日,玲瓏已經風中凌亂,頭暈目眩。
再這麼走下去,小命一準就要保不住了。
辛世瞻也發現了這個問題,不得不找個落腳地方給她休息,一個山洞。
她癱在地上,背靠著岩石,抖抖索索的伸手靠近火塘,要是能有個湯婆子便好了。辛世瞻將一件外套扔過來,她急忙裹在身上方才覺得有些暖和氣。
玲瓏打算跟這位劫匪大哥好好聊聊。
「你看上去也不像壞人,起碼告訴我抓我幹什麼吧?」
「我是壞人。」辛世瞻一手搭在屈起的膝蓋上,空著的手拿著一根樹枝在地上劃著。
承認的這麼幹脆,如果誇他是好人對方有沒有可能誤會她在侮辱他?玲瓏清了清嗓子,「其實你這樣的佳人沒必要做賊。」
長的實在好看,幹嘛不務正業。
辛世瞻想了想,猜她可能是要說「卿本佳人,奈何做賊」,可又不屑糾正她沒文化,遂直接道,「閉嘴。」
她點點頭,接著說,「我就是個庶民,賣不了幾個錢,又是簡府的人,那啥打狗還得看主人,你捉我不是存心給自己找事麼。」
辛世瞻冷笑,「薛姑娘何必妄自菲薄,亂世當中,誰的命又比誰高貴,庶民也是人。」
說出這樣的話,玲瓏頓時正視他,心裡也不由得高看。
「我能知道你的名字嗎?」薛玲瓏問。
「辛世瞻。」
「濯濯耀世,君子以瞻。」她低低的呢喃一句。
「原來你肚子還有點墨水。」
玲瓏笑道,「我家少爺教的,很多我都記不住,不知為何對這句印象特別深,我們還真是有緣啊!」
女孩笑眯眯的套近乎。
辛世瞻垂眸,半晌,似乎有個輕微的冷笑自他唇畔溢出。
「你很狡猾,可是我不會放了你。」
「為什麼?」
「狼為何捕鹿,因它要活著,鹿為何吃草,因它也要活著。為了活,誰都逃不開淪為他人棋子的命運。」辛世瞻這人挺冷的,原來也會說好多字的句子。
「你在告訴我生死有命,不要怨恨你嗎?」玲瓏兩手撐著粉腮,眨了眨平靜的眼眸。
午夜的篝火在男子漆黑的眼眸里跳躍,他點了點頭,也怔怔望著她。
兩個人陷入了沉默。
玲瓏也學他的樣子拿起根樹枝在地上亂畫,「我們都想活,與此並存的是對方可能會死,死的那個人應該是你。」
女孩的聲音就是在陳述一件事實,並非詛咒或者挑釁。
辛世瞻也不惱,淡淡道,「你就那麼相信簡珩?」
薛玲瓏點點頭。
「抓走你後我就直接去找羅棲,你知不知他在做什麼?」辛世瞻自問自答,「率領上百名矢羽衛包圍錦繡莊園,而不是用這些力量和精力尋找你。」
聞言,玲瓏僵了僵,吱唔半晌才滿不在乎道,「哼,不必挑撥離間。棲妹妹身份高貴,又是少爺心愛之人,以她為重天經地義。雖然我講不出大道理,可是我知道少爺做的每件事都有他的道理。」
盲目的崇拜。辛世瞻不屑道,「身份高貴又如何,難道你的命就不是命?」
「每個人在面對選擇的時候難免都會著重考慮相對重要的人,這也是人之常情。」玲瓏淡淡道。
就像爹娘先賣了生病的姐姐,後來又賣了她,無論多麼艱辛始終留著弟弟。
姐姐與她在爹娘心裡的份量又怎能比得過弟弟。
不過玲瓏不怨恨,也不歡喜。
辛世瞻瞥了她一眼,「勸你還是別回去,簡珩心高氣傲,身份又與旁人不同,他不會要你的。」
打小我就知道他不要我,用你提醒!薛玲瓏沒好氣道,「我跟他的關係才不是你想的那樣,他待我很好,我們情同姐弟。」
似乎聽見了什麼笑話,辛世瞻無語道,「當我什麼也沒說。」
玲瓏語凝,賭氣的背過身,一下一下劃著地上的泥土。
不可否認,辛世瞻的話讓她有了那麼一點點心酸,可她依然堅信簡珩肯定會想辦法救她。
習慣了簡府的精緻生活,玲瓏一時未能很好的適應野外生活。
細皮嫩肉的她又累又困,睡著之前記得自己還對辛世瞻翻了個白眼,也不知睡了多久,朦朦朧朧的又被他吵醒,眼皮仿佛黏在一起怎麼也睜不開,玲瓏哼哼兩聲。
辛世瞻深一腳淺一腳的繼續往前走,背上趴著昏睡不醒的玲瓏。
找水源這種小事難不倒他,很快一條流水淙淙的小溪就映入眼帘,岸邊還開著大片大片不知名的野花。
將薛玲瓏放在乾燥的平地上,辛世瞻摘了片葉子盛水,稍微用力就抬起躺在臂彎里的女孩,她的兩靨燒的緋紅,滾燙滾燙的,連餵到嘴邊的水也不知道張口喝。
他將那兩片柔軟的紅唇撬開,好不容易灌進去一點水。
也太弱了,不會沒到魏國就死了吧?辛世瞻盯著毫無動靜的薛玲瓏。
行程被她打亂,她本身就是個時時刻刻令人驚訝的意外。辛世瞻嘆了口氣,思忖簡珩在做什麼,追到哪一步。
當暮色四合,他再次摸了摸女孩的額頭,時好時壞,不知能否熬過來。
不能再昏睡下去,已經一天一夜沒有進食的她,燒死之前更有可能因體力虛弱而死。
只能這麼做了!
他扶著女孩盤腿坐起,褪下她的外衣,露出了單薄潔白的裡衣,已經被汗水浸透,幾近透明的貼著那片同樣單薄的後背,在夕陽的餘輝里幾乎要發光了,辛世瞻微微垂眸,耳根脖子紅成一片。
遲疑許久,才以掌心貼向她的後背。
一股奇異的能量自後心灌入,混混沌沌中,玲瓏發出沒有意識的呻/吟。
習武不易,更何況丹田裡的真氣,這點連普通人都明白的道理,辛世瞻更明白。
他沒那麼偉大,不敢輸送太多。
薛玲瓏已經恢復了零星的意識,這點真氣將兩隻腳跨進鬼門關的她又拖回了一隻腳。
明知他是為了任務才救自己,可玲瓏的心裡竟有些不知名的滋味,對這個人恨不起來,可是他為什麼要脫她的外衣?
薛玲瓏搖了搖頭,那點微弱的掙扎在辛世瞻眼裡,還以為她迴光返照動了下。
用溪水給她擦了擦脖子和臉,又給她輸了一段真氣,辛世瞻發現自己的額頭居然冒出好多汗。
就像小時候在山間逃竄,結束了一天的訓練,比那樣還要累。
後半夜,這個女孩才慢慢醒過來,纖細的身子抖若篩糠,不正常的熱度消失了,體溫卻又低的驚人。
冷!她小聲的呢喃,直到被人撈進懷裡。
嗯,不冷了,好暖和!
有人抱著她,摟的緊緊的。
她想起小時候娘親的懷抱,自從有了弟弟,娘就再也不抱她了。
那麼這又是誰的懷抱?似冬日高懸的驕陽,溫暖的剛剛好,好聞的味道又仿佛落雪穿過了梅瓣。
當晨曦微露,她幽幽的睜開眼,辛世瞻正在給她餵水。
眼眶忽然酸澀,她哭道,「你放我走吧。」
「我們死了三十個人才抓到你。」辛世瞻平靜的陳述事實,除非他瘋了才會放她走,轉而掖了掖包在她身上的衣服。
他的外衣裡衣都在她身上。
晨曦的光暈流轉在男子深陷的鎖骨之上。
薛玲瓏兩靨酡紅,難以置信的瞪著辛世瞻。
他滿臉不屑,反問,「有什麼東西比命更重要?」
玲瓏說不出。
他回答,「自己的命,永遠比別人的重要。」
玲瓏緊緊的捂著懷裡的衣服。
「若覺得吃虧,回到魏國我便求娶你。」
你說什麼?!
長這麼大頭一回有人說要娶她,還是用一種「我不想欠你錢」的語氣。
她可不會自作多情的以為辛世瞻看上自己。
見她呆呆的,辛世瞻又道,「若不願,便各不相欠。」
「呃,我,我不好看,你長的這麼好看,太委屈你了。」奇怪,她幹嘛要說這個。
拒絕的方式也太笨拙,辛世瞻的心情反而輕鬆起來,「你,好看。」
啊?
比起那句「娶你」,這句才更震撼呢。
驚訝,驚喜,沾沾自喜,玲瓏都快要克制不住自己的虛榮心,這個長的巨好看的男子誇她長的好看。
言語之間誠懇而淡定,毫無浮誇。
這事直到三個時辰之後,薛玲瓏還沒緩過來。
像個木偶似的趴在他背上。
辛世瞻背著半死不活的她在林間穿梭,步伐平穩輕快,如履平地。
咕嚕嚕,不太和諧的聲音從玲瓏肚子裡傳出,破壞了美感,她急忙捂住肆無忌憚唱空城計的地方,面紅耳赤道,「我餓。」
過了好一會兒也沒聽見他回音,玲瓏好奇的伸著脖子瞅瞅,發現他竟在偷笑。
他居然會笑,笑起來完全就是正常人的樣子。
薛玲瓏難為情道,「笑,笑什麼你!」
不說還好,一說肚子又叫了聲,他乾脆毫不掩飾的大笑出來。
這下玲瓏沒臉了,氣的去捂他的嘴,他笑著躲開,依然牢固的背著她的身體。
直到前方傳來個寒涼如水的聲音:「什麼事這麼好玩,說來讓我也高興高興。」
辛世瞻身形猛然頓住,玲瓏也循著他的目光探向前方。
簡珩一身深色勁裝,肅如松下之風,滿臉殺氣,左手執弓,右手拉滿了箭弦,直指辛世瞻眉心。
就在他的身後,一字排開數十名同樣拉滿長弓的矢羽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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