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爺!
她欣然喊了聲。
女孩脆生生的尾音迴蕩在肅殺的林間,劍拔弩張的氣氛險些裂開一條縫隙。
簡珩抬眸,眼神犀利如芒。玲瓏被他的目光所攝,既納悶又害怕,幹嘛……幹嘛這樣瞪人家?
嘴角都快急出火的簡珩,設想過無數種相逢的畫面,她可能堅強不屈心裡卻念著他快些來救她,也可能哭的一張小臉淚水漣漣,讓壞人捨不得傷害她。
卻沒想到這一幕。
她竟不知羞恥的趴在劫匪的背上,笑逐顏開。
沒有恐懼,沒有反抗,還含羞帶怯的與那劫匪嬉鬧,也不看看劫匪的手正放在她哪兒。
而他卻幾天幾夜的為她擔驚受怕,像個傻瓜一樣。
簡珩覺得說什麼都浪費感情,鬆開拇指,離弦之箭在風中清嘯的直奔辛世瞻面門。飽含殺意,更飽含他的怒火。
少爺?
薛玲瓏呆呆看著直射而來的箭矢,感覺眉心都在痛。
少爺當然不是對著她射的,然而視覺上還是有點,嗯……有點驚心動魄。
辛世瞻微不可見的晃了晃身形,那箭頭便擦著兩人的耳畔「叮——」扎進身後的樹幹,沒入三寸。
身體被人一旋,再次落入男子的懷抱,緊接著一股強大的推力襲來,身不由己的她被拋向天空,斷了線的風箏般墜入簡珩懷中。
辛世瞻幾乎化成了一道虛影,快的讓人看不清。矢羽衛一擁而上。
兩眼冒金星的薛玲瓏耳中叮噹作響,好不容易扶著簡珩站直又一屁股坐地上,他跟沒看見似的,還板著臉。
「剛才不是很有精神,這會兒開始裝虛弱。」簡珩說道。
「我沒裝,真有點虛弱。」她明明很難受,渾身跟灌了鉛似的。卻也被簡珩的態度嚇住,茫然的坐在地上望著他。
簡珩冷哼了聲,扭頭對著矢羽衛打了個手勢,後續人馬立刻分三路包抄。
只聽他對展揚道,「最遲今晚,再抓不到人,就放火燒山。」
燒山兩個字正好鑽進玲瓏的耳朵,她懷疑自己聽錯了,「你瘋了,燒山這種事都說出口!得死多少生靈,太殘忍了!」
簡珩這才旋身直視她,皺著眉問,「瘋?」
「呃,不是,我……」玲瓏趕緊解釋,誰知簡珩忽然道,「我殘忍,他不殘忍,你去找他呀。」
「我為什麼要找他?他又不是我什麼人。」玲瓏不解。
「那我是你什麼人,你這樣對我說話?」簡珩咄咄逼人。
「你是我的,我的……」她想了半天,才找到一個最妥帖的詞,「你是我家少爺!」
簡珩背過身,慢條斯理道,「你最好明白,沒有我,你什麼都不是。」
玲瓏微微皺眉,這些天自己擔驚受怕,好不容易見著他,安慰的話沒有半句,反而淨說些令人費解的冷言冷語。
這樣的簡珩,讓她傷心。
玲瓏頓了頓,整理好情緒才好聲好氣道,「算我求你了,別燒山。山間還有獵戶,靠山為生,山沒了他們吃什麼?」
她不是濫好人,也不想簡珩變成濫殺無辜的人。
早慧的人一般比較極端,要麼冷酷果決,要麼立地成佛,簡珩顯然屬於前者。這也是慧朗大師始終擔心的。
他習慣了凌駕別人之上,又有凌駕別人之上的能力,不免將他人視為螻蟻。這樣的人,道德感淡漠,一旦長歪了,破壞力不容小覷。
比如他明知燒山的後果,卻也在所不惜。全因辛世瞻的存在觸動了簡氏的利益,且還碰了他的女人。簡珩怎能不除之而後快。
可她柔軟的聲音似是撥了他心內的一根弦,讓他動搖了。
「地上不冷麼,起來。」簡珩的語氣總算放柔和,俯身伸出一隻手。
態度變好了!
玲瓏破涕為笑,也高高興興伸手握著他,身體一輕就被他拽起來,趁他心情好,趕緊補充一句,「其實他不是壞人,一直都在照顧我,還救了我的命。」
「救命?他是綁匪,沒殺你就算救命?」簡珩的聲音冷了下來。
「他真的救了我,」唯恐簡珩不相信,玲瓏急忙補充道,「我發熱的時候他給我輸了真氣,雖然我不懂武功,可是我能感覺到,真的有熱流在丹田流轉。」
真氣這麼珍貴的東西說輸就輸?簡珩不想相信,卻不得不信。
因為玲瓏的眼睛不會說謊。
於是事情更嚴重!
你們有了肌膚之親!
簡珩閉上眼,捏著眉心,驅趕腦中不堪入目的畫面。
辛世瞻已經被簡珩列入必殺名單,念其救了阿瓏的份上會讓他死的痛快些。簡珩不動聲色的審視著玲瓏,那隻攥住玲瓏的的長指不禁用力,似要勒進她的骨血。
「哎呀……」
玲瓏吃痛的喊了聲,推開捏疼她的簡珩,無奈兩腿發軟,趔趄幾步又跌倒了。
當簡珩再次朝她伸出手,玲瓏有些猶豫,好一會兒才不解的問,「我做錯了什麼?」
做錯的東西太多了!
可他還不能發作。
萬一嚇壞她,她就什麼也不肯招。
簡珩乾脆蹲下來盯著她的眼睛,溫和的問,「告訴我,你們做過什麼?」
他明明在笑,笑容卻一點也不溫暖。玲瓏微微垂下眼睫,小聲道,「開始我想方設法逃走,他不讓我走,闖了禍也沒打我。他……他是個好人,說的話也很有道理,後來我生病了,他一直照顧我。」
「怎麼照顧的?」
在簡珩問的這麼詳細之前,薛玲瓏從未覺得有什麼不能見人的。
此時話到嘴邊,不知為什麼,臉居然紅了。
可是辛世瞻說,沒有什麼東西比命更重要。
不那樣做,她會死。
他並非危言聳聽,她怎會不清楚自己的身體。
不說?簡珩微微眯了眯眼,直截了當道,「這麼說吧,這三天你們有沒有發生過脫衣服摟摟抱抱的事情?」
你問的也太直接了!感覺臉上要燒起來,玲瓏的頭埋的更低,兩隻小手緊張的絞在一起。
也就是發生過了!
簡珩冷笑一聲。
「少爺,」玲瓏微微抬起頭,有些懇求道,「可不可以不要告訴夫人,我,我不是故意的。」
簡珩目無表情的俯視她,好一會兒才淡淡的回答,「嗯。」
蠢貨,比起夫人,我知道了你才更危險。
「嗯」就是答應的意思,玲瓏轉悲為喜。
一雙無辜的眼睛濕漉漉的。
溫柔的有點不真實的簡珩,這回沒有「不小心」的弄疼她,還特有耐心的拂了拂她肩頭的灰塵,轉而將她橫抱起來。
玲瓏有點受寵若驚,緊張的摟住他的脖頸。
有兩件事值得欣慰,他們沒有抓到辛世瞻,也沒有放火燒山。
自以為躲過一劫的薛玲瓏回到簡府,得到醫術精湛的大夫問診,還喝了一碗又黑又苦的藥湯。她發了身汗,醒來的時候紅娟姐姐就在身邊,指揮小丫頭服侍她沐浴更衣。
泡完藥浴,身體更舒暢了,玲瓏鑽進被窩,不一會又沉沉睡去。
恍惚中有個人,指尖輕輕划過她的耳垂,有點癢,玲瓏咕噥一聲,翻身繼續睡。
原以為接下來的日子步入正軌,不會再有什麼變化。
直到夫人前來探視。
這兩日簡夫人也很頭疼,簡珩要帶玲瓏一同前往擎蒼書院。
別以為她不知他心裡打的什麼主意。
八成想收用這個丫頭。
沒發生劫持事件之前,什麼都好說。
現在這樣子像什麼,女孩的身子不清不白的。再說養了這麼些年,說對玲瓏一點感情都沒有也不可能,簡夫人捨不得糟/蹋她。
女人終究還得靠名分活著,以色事人從來都不長久。
玲瓏這樣雖說配不上簡珩,可孬好在簡府長大,憑這些找個吃穿不愁的好人家,也不難。
就是不知玲瓏開沒開竅,舍不捨得離開簡珩?
「夫人。」玲瓏剛要起身就被簡夫人按住。
「一家人不必如此多禮。」簡夫人揮退下人,問她身子好些了沒?
好了許多。玲瓏據實稟告,免得夫人擔憂。
「你與珩兒有緣無分,如今年紀也不小了,我給你找了個老實本分的人家,你相信我嗎?」夫人忽然問她。
玲瓏一愣,有些突然,不知該說什麼才好。
簡夫人便將厲害關係說給她聽。
大部分玲瓏都聽懂了,比如她的名聲被辛世瞻壞了,現在的世家大族規矩嚴格,肯定看不上她。
那也沒什麼,她也不是名門閨秀,本就沒想過要嫁什麼高門望族。
夫人給她說了戶小康之家,男方年約二十,大她三歲,性格溫和,品性純良,樣子也不醜。
又特別提醒了一句,簡珩這樣的人物只有秦如眉才配得上。
嫁人這種事,玲瓏一直知道會有這麼一天,只是沒想到這天來的如此突然。
她囁嚅了下,剛想說什麼,卻見夫人微微皺眉,立刻將到嘴的話又咽下去。
簡夫人心滿意足的離開,回到自己的院子。
遠遠瞧見羅棲,藕色菱紗外罩配大紅石榴裙,映的一張小臉面若桃花,又如紅梅堆雪,不過再美也沒用,簡夫人還是喜歡秦如眉。
「夫人安好。」羅棲主動上前屈膝行禮,笑盈盈道,「不知薛姐姐睡了沒,我想去看看她。」
想去就去唄,跑我這裡說什麼。簡夫人心裡不大高興,臉上勉強堆著笑,「去看吧,她也好的差不多了。」
誰知羅棲眼眶忽然有淚光晃動,欣然道,「那便好。薛姐姐若是有什麼不妥,羅棲便是萬死不辭。」
玲瓏怎樣跟你有什麼關係?
簡夫人狐疑的瞥了眼羅棲。
「若不是為了照顧我與珩哥哥,薛姐姐也不會被壞人抓走。她總是那樣幫著我,我心裡愧疚,也真心拿她當姐姐。」羅棲用手帕沾了沾眼角。
簡夫人心裡咯噔一下。
「說起來慚愧,上次是我不好,不該與珩哥哥爭吵,莽莽撞撞就離開,也沒跟夫人打聲招呼,還讓霓羽跟夫人撒謊,」羅棲用帕子掩面,「想起薛姐姐寬和待人的樣子,我怎能不心生愧疚。」
簡夫人已經氣的說不出話。
玲瓏竟敢對她撒謊,幫著羅棲隱瞞真相,什麼沒吵架,弄髒鞋襪,全是騙她的!
似乎才發現簡夫人的臉色不妥,羅棲急忙找了個台階下,攜著霓羽神色匆匆前往薛玲瓏的住處。
愣在原地的簡夫人已經七竅生煙,紅綾有些擔憂的蹙了蹙眉。
玲瓏,實在令人失望。
枉我將你當女兒般疼!
薛姐姐住的琳琅閣一年四季鮮花不斷,這盆六色香茶又是珩哥哥送的吧,他的眼光一向好。羅棲理了理耳邊的鬢髮,嘴角噙笑,春風滿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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