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爺走了,可竹清不敢丟下玲瓏不管,立即三步並兩步追上她。
「姑……阿瓏!」
玲瓏恍若未聞。
竹清撓了撓頭,繼續道,「我送你回去吧,你的臉色很不好呢。」
少爺與姑娘吵架,作為小廝他還是有眼色的,怎麼可能放任玲瓏自己走回去,況且她也找不到路啊。
「別生氣了,這套衣服送你,你穿比我好看,反正明年我也不能穿。」竹清笑嘻嘻道。他追上之前匆忙準備了一個小包袱,除了衣服還有玫瑰膏和芸豆卷。
上個月竹清就滿十二歲,身高已經與玲瓏差不多,別說這衣服還真就快要不能穿。
竹清推了推玲瓏的胳膊,「拿著吧,這是我給你的,與少爺無關。」
心裡卻道少爺與姑娘今天這場架吵的不輕啊。
竹清年紀尚小,對男女之事一竅不通,自然不明白少爺究竟對玲瓏做了什麼。
但,他十分聰明,知道該怎樣做才能讓少爺寬心。
可他沒想到玲瓏的脾氣這麼大,女人果然都好可怕!
「哎呀,別扔啊,裡面有玫瑰膏!」竹清雙腳一蹬地面飛躍而去,穩穩的接住被玲瓏拋出去的小包袱。
「我知道你心情不好,沒事的,儘管對我發脾氣吧,」竹清還嬉皮笑臉,「但是芸豆卷很好吃,要不要來點?」
玲瓏躲開竹清的手,用芸豆卷堵住他喋喋不休的嘴。
眼淚也隨之刷地順流而下,「一丘之貉!狼狽為奸!無恥之徒!」
罵完她就淚奔而去。
竹清懵了。
哎,我說,我什麼也沒幹呀?
「阿瓏!姑娘,你走錯方向啦!」竹清想追過去制止,腳步又頓住,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轉了轉,「嗨,這可不怪我!」
玲瓏不熟悉路卻也不可能走丟,這樣的宅子起碼有三進,構造也差不多,來回摸兩遍就能走出。她順著掛了鳥雀的遊廊往前走。
忽然聽見吱吱的叫聲,異常清脆,是那隻小白猴,又圓又胖。毛絨絨的小身子蹲在紅酸枝的鳥架上盪鞦韆,鳥架的主人八哥被它拆了幾根羽毛,正扒著飛檐罵它。它得意的緊,忽然發現陌生人玲瓏,立刻齜牙咧嘴。
玲瓏並不在意一隻猴子的挑釁,漆黑的眸子卻在發現它的瞬間睜大,仿佛有什麼風暴要呼之欲出,渾身僵硬。
因它脖子上繫著一枚朱紅的絡子。
她還以為自己眼花,腦子卻比什麼時候都清醒,那是「小龍絡子」,除了薛琳琅,誰也不會打。
「吱吱——」
小白猴凶神惡煞的跳開,怎麼也沒想到玲瓏敢上前抓它。
它被馴養過,輕易不會傷人,但也不是好惹的。
「猴子,你過來。」玲瓏聽見自己的聲音都在發抖。
小白猴只聽簡珩的話,此外最怕竹清,其餘人等甩都不甩。玲瓏喚它,它惡意的將屁股對準玲瓏,搖了搖尾巴,嗖得一聲竄上橫樑,幾個起落間竄出遊廊,沿著一側竹林假山狂奔。
玲瓏怎會放過,只覺得渾身如滾水澆了似的的沸騰,誓死也要捉住小白猴。
殊不知急沖沖離開的簡珩此時正立在遊廊深處。
一名隨從垂手恭立回稟:「屬下已經證實,事發當日出入之人皆無嫌疑。兇手對路線十分熟稔且輕功極佳,箭頭血槽也並非島上工藝,一擊不中便撤退,並未留下絲毫痕跡。」
簡珩沉吟片刻。狩獵那日,背後的冷箭確實不是冷鶴所放,目標竟也不是他,反而是不聲不響的呂勁節。敢在明鏡島行刺殺之事,可見兇手有多猖狂,多半是置生死而不顧之人。除了暗影,別人沒這個膽子也沒這個實力。
簡珩淡淡睇了隨從一眼。
那人低頭道,「屬下明白,這就去查呂勁節。」
不止要查,還得徹底的查,包括他進入擎蒼學院之前的事,尤其被荀殷滅門之前。
簡珩揮揮手,那人疾步退開。
一道拳頭大小的白色身影「吱吱」地撲向簡珩,穩穩躍上他肩頭,翹著尾巴對那個氣喘吁吁追來的人擠眉弄眼。
阿瓏!簡珩也發現了,精神為之一震,以為是來找他理論的,不由做好迎戰準備,神色之間隱隱有些得意與期盼
小白猴自以為主子天下無敵,無人敢靠近,明知玲瓏撲過來也不躲,反而叫囂的更大聲。
簡珩心裡道一句壞丫頭!
「我可沒空,有事明天再……」他還沒說完。
玲瓏像是沒看見他似的,一把抓住小白猴,撕下它脖子上的掛件。
簡珩愣住。
小白猴凌亂了,這才幡然醒悟,張嘴就要咬玲瓏,孰料簡珩動作更快,掐著它的脖子甩樹上。
簡珩箭步上前攔住玲瓏去路,「還有沒有王法?大白天就敢搶劫,不要太過分啊。」
小白猴有氣無力地掛在枝椏上,主人,過分的是你啊,你到底跟誰親,居然為了外人打我!
玲瓏往後退,與簡珩拉開距離,「這個絡子是誰的?」
「我的。」他說。
「不可能。」玲瓏似是下了決心,「你不說,我也能找到。」
簡珩滿臉不在乎。
「那你就試試唄。」他說。
誰知她還真就頭也不回就跑了。這還得了,會輕易放過她才怪!
簡珩伸手搭上遊廊的紅漆柱子,攔住玲瓏去路,朝她伸出另一隻手,「站住!東西拿來。」似乎玲瓏拿走的是什麼了不得的東西,不交出來今天便誓不罷休。
玲瓏垂下長長的睫毛,又抬起眼眸,那隻握著小龍絡子的白皙手兒一再遲疑。
「想要?」簡珩揚起下巴。跟我說句「要」就那麼難嗎?
他也就等她一句話罷了。
然而,不等他有所反應,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已經把絡子甩他臉上了。
簡珩面沉如水。
「我是招你啦!」他抓下臉上的絡子,連聲吼道,「我是招你啦!」
玲瓏任由他握住自己搖搖欲墜的肩膀,兩隻小手無措的擋在心口。
簡珩面無表情的又問,「我招你啦?」好端端的衝過來對他發瘋!
玲瓏想掙扎,卻在絕對的力量下翻不出半點浪花,她還想呼救,才發現自己從來都是一個人。
「把休書給我!」既然斷就斷個徹底,玲瓏也不甘示弱。
簡珩笑笑。
「行啊。」他說。
這樣敷衍又漫不經心的態度激怒了玲瓏,兩隻攥緊的粉白小拳頭幾乎要捏出水。
「你是我見過的最壞的人!」她悲戚道,「我再也不想看見你。」
簡珩一臉無所謂。
「把眼閉上。」他說。
「你——」她噎住。
玲瓏睫毛顫巍巍地眨了眨,似是不願在他眼前落淚,急忙用袖子揉眼睛。
她哽咽道,「拿來!我現在就要!就要!」
「現在就要?」他一臉驚訝,忽然傾身湊近她的耳朵,幾乎碰到了她的臉頰,「天黑再說。」
為什麼要天黑再說?她沒轉過彎,卻從他不懷好意的眼眸里猜測出了什麼,煞白的小臉騰地燒起來,恨不能抓花他的臉。
這根本就不是她認識的簡珩!
她再也不認識他了!
簡珩有些煩躁的別開臉。面前的女孩根本就不知這含嗔帶羞的怒容不但震懾不了人,反而像是一片白羽,不斷的撓著撓著。
「別碰我!」她仿佛點著的炮仗,聲音都有些尖銳,「你等著!你等著!別得意!我也有辦法讓你不好受!我會寫信給夫人,把你做的壞事都告訴她,你還不到十八歲就……就……你這個壞人!」
就不信夫人再也不憐惜她了。她那麼乖那麼溫順,不用別人使眼色就主動把事情做的妥妥帖帖,怎麼可以不憐惜她?
簡珩呵了聲,「是嗎?我好怕呀。」
說完便後悔,自己這張嘴確實能氣死人。
她哭的這樣傷心,他的心就跟著狠狠一揪,那些努力掩飾的情緒終於找到了缺口,蜂擁而出。原來自己早已將她攬入了懷中,自認倒霉道,「好了好了,乖,不哭!是我不好,不該欺負你!別亂動,反正也掙不開,你不累嗎?」
她是香的,軟的,就連憤怒而絕望的眼眸也清澈的驚人。
她無力的任他拿捏,卻一字一頓道,「你、就、是、個、人、渣!」
他用一個幾乎疼痛的吻來堵住她的嘴,拇指狠狠捏住她的下頜,無法合攏,便也無法咬他。
軟軟的唇,說不出的香味,小小的舌,綿綿的溫熱,他想嚇嚇她,粗魯的含住,瞬間心就軟了,不禁一點一點的吮/吸,又輕輕探入她的口中,撫慰搬的撥弄她。
玲瓏攀住他堅硬的胳膊,食指扣緊,她仰著頭,眼中是雪絨樹飛舞的花絮。
那麼美,卻也不過短短一月的花期。
就像即將凋零的她。
她無法理解,都這樣了,為什麼他還能生出這種心思?
簡珩依依不捨的離開她的唇瓣,心口劇烈的起伏,穩了好半天,才認真的凝視她。
「之前你越拒絕,我就越想挑戰,現在,再不識抬舉,我可就煩了。」他嚇唬道。
此時遊廊西面走來兩名高大的男子,為首的荀殷笑著對身後的隨從道,「搬穩了,別給我摔著。哎,你怕什麼,到時候就說我拿的。」
隨從苦哈哈一張臉,認命的點點頭。手裡捧著簡珩新得來的一盆六色香茶,這已經是這個月第五回了。秀之先生看中了花草,即便是島主的都敢拿,更何況少爺的。
他就是個一天不作妖,渾身便不舒服的禍害。
「哎哎哎,打起來了!」荀殷一眼就發現立在一射之外糾纏的簡珩與玲瓏,急忙走過去,馬鞭還一點一點的遙指前方,「我說你倆還真神奇,主子不像主子,下人不像下人。」
簡珩沉默的截住玲瓏揚起的手,又捏住另一隻打來的腕子,她無法收回胳膊,被迫張開,乾脆放棄了掙扎,任由他處置。
「荀殷來了,算你走運!」他冷哼一聲,臉上火辣辣的疼,適才話音剛落,阿瓏就打了他。趕明兒得閒了,他非把這兩隻爪子的指甲都剪齊了不可。
簡珩鬆手,禁錮的力量旋即消失,玲瓏一個趔趄往後踉蹌幾步,荀殷已經走至她身後,正好扶了她一把。
好哭鬼!荀殷滿眼促狹地打量著玲瓏。
「你們不用客氣,接著打,我就看看不說話。」他看熱鬧不嫌事大。
簡珩不動聲色地挑開荀殷的手,「不用扶她,讓她站一邊去。」
喲,不至於吧?荀殷笑道,「阿瓏,你這個主子忒壞了,打人不說還不准別人扶一把,走,跟我種花去。」
簡珩斜睨著玲瓏,聽見沒,打人也忒壞了。
玲瓏別開臉。
簡珩忍不住提醒,「你可想清楚了,否則我可真就不管你了。」
荀殷誇張的瞅了瞅簡珩,又瞅了瞅仿佛一陣風就要吹倒的玲瓏,「別聽他的,把花種好,我就提拔你當侍琴小廝,既可以出入教舍,還有機會聽我授課,多有意思。」
玲瓏嘴角微翕,使勁抹了把臉上的淚痕,咬緊下唇,仰臉望向荀殷。
簡珩心裡火燒似的,偏要若無其事的笑,跟他走是吧?你行!別後悔!
他才懶得聽她與荀殷說什麼,轉身大步離開。
不就睡了你一夜,從床上哄到床下,還沒完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