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噠——」一聲輕響,房門被人從外推開。
在睡夢中也保持著警惕性的蒲英,立刻睜開了雙眼。探頭一看,發現進來的人是馮垚時,她不自覺地鬆了一口氣。
蒲英撐著身子坐了起來,看著馮教導員走進來——將手裡的保溫桶放在床頭柜上,又將裡面夾層裝著的鹹菜、饅頭、雞蛋等物一一取出來。
馮垚一邊將桶里的白粥舀到不鏽鋼小碗中,一邊斜睨著蒲英說:「光看著幹什麼?還不去洗手,準備吃飯?」
蒲英不好意思地溜下床,去外間洗了手回來,在馮垚布置好的臨時小餐桌前坐下,拿起不鏽鋼飯勺,開始一點一點地喝起碗中的白粥,偶爾挑起一點鹹菜下飯。
「別光喝稀的,也吃點饅頭。」馮垚說著,拿起雞蛋,輕輕一磕,幫她剝起蛋殼來。
蒲英自己拿起饅頭,將它掰成一小塊一小塊地泡在稀粥里。
馮垚明白她這樣吃饅頭是怕咀嚼時牽動傷處,不禁問:「嘴角那兒,還很疼?」
蒲英搖搖頭。
馮垚將剝好的雞蛋放在她碗裡,「慢慢吃。」
「嗯。」蒲英輕輕應了一聲。
兩人一時都沒有說話,一個靜靜地看著,一個靜靜地吃著。
蒲英對馮垚看到了自己狼狽的一面,有點介懷。以至於重逢帶來的喜悅,也很快被淡淡的羞恥感給沖淡了。
初見馮垚時,她真想拉著他訴說自己的委屈。
但這一刻,千言萬語又不知從何說起。她只好一直低著頭,用吃飯的動作來掩蓋無言的尷尬。
馮垚看著她,不由想起了上次蒲英住院時,自己也是買了粥,也是在病房裡看著她吃。
但是那一次,蒲英是剛剛動了手術、還剛剛殫心竭智地參加了專業比武,又發著低燒……論病情,可比這次的皮外傷嚴重多了。但她的精神狀態卻比現在強得多。
記得她被自己抱起如廁時,還能自嘲為加菲貓,用輕鬆的笑語驅散了兩人之間的尷尬。
那副淺笑輕顰的俏皮模樣,每當馮垚想起蒲英時。都一定會浮現在他眼前,讓他情不自禁地感到溫馨喜悅。
但是現在……
小丫頭還是這么小口小口地喝著粥,臉上卻看不到一點滿足和樂觀的微笑了。
還有那低垂的頭頸,微馱的肩膀,沉默的樣子……都讓馮垚感受到了她心思的沉重。
剛才。馮垚利用晚飯前的一段時間,走訪了集訓隊的教官和女兵們。
對這次事件,雖然大家眾說紛紜,但馮垚還是很快就搞清了事實。三班長李琪的敘述,是他認為最客觀的,也是最接近事實真相的說法。
馮垚覺得所謂的打人事件,其實還不能構成事實,只是在訓練中出現的一個誤會罷了。
但是,從這一事件中暴露出來的兩個當事人的心理狀態,卻都很嚴重。
肖勇已經被關進了禁閉室。馮垚不打算馬上去看他,準備晾他幾天再說。因為他畢竟是老兵,還是軍官兼教官,卻做出了這樣的事情,是應該好好冷靜冷靜了。
對於蒲英,於公於私,馮垚卻都要好好地和她談一談。
馮垚只要一想起蒲英看見自己時哭得血淚斑斑的樣子,心裡就是一疼,但是她現在這副平靜而壓抑的樣子,卻更讓他擔心。
想了想。他決定先說點高興的事兒。
「小英子,我剛才和老梅打了個電話。他一聽說你也在特戰旅啊,馬上纏著我,要我也給他弄個教官的指標。」
「梅醫生要來當教官?可以嗎?」蒲英果然稍微興奮了一點。感興趣地問。
「可以,過陣子你們要學戰場急救嘛。他這個大博士願意來執教,當然沒什麼不行的,就是……」馮垚笑了笑,「有點,大材小用了。」
「梅醫生。總是那麼奇怪。」想起彆扭的梅醫生,蒲英的臉上也露出了微笑。只是因為嘴角有傷,這個微笑很淡。
「是啊,等他來了,你們有什麼跌打損傷的毛病,都可以找他看看。」
「那我真想問問梅醫生,有沒有那些武俠片裡洗澡用的藥湯藥水,」蒲英慢慢地說,「每天洗一次,就可以變成鋼筋鐵骨了?」
「這個……你得問他了。據我所知是沒有的,不然他早就自己用了,也不會從小到大都打不過我了。」馮垚微笑著說。
「嗯,」蒲英也苦笑著搖頭,「我想也是。要有那麼容易,我們也不用天天打千層紙、打沙袋,還有拿頭撞牆了。」
馮垚沉默了片刻,才問:「這裡的訓練,是不是很苦?」
「不是很苦,是苦得要命!」
「哦,說說看,怎麼個苦法?」
蒲英停下手中的勺子,想了想說:「說不出來!反正我覺得,這裡的日子就是地獄,還是十八層的煉獄!」
馮垚緩緩地說:「我聽孟營長說過,女隊的訓練,雖然是參考了男隊,但強度還是有所降低。而且現在,才開訓2周,以後的強度還會繼續加大……」
蒲英聽了不禁皺起了眉頭,苦笑了一下:「果然是『最舒服的日子,永遠是昨天』。教導員,你知道嗎?我在每天苦熬著訓練的時候,常常想——要是現在有敵人來襲就好了。那樣我就可以向著敵人的炮火衝過去,只要一個小小的彈片就可以結束我的生命。那樣,我就光榮了,也可以結束這些痛苦了。」
馮垚動容地看著蒲英,沒想到她的心理竟然已經接近崩潰的邊緣。
在日復一日的高強度訓練下,蒲英的精神一直處於高度緊張和敏感的狀態,再加上訓練中的挫敗感,她的心理承受能力也因此達到了極限。這比起體能的極限,更難以忍受和突破。
發覺馮垚半天不說話,蒲英抬頭看看他,又快速地垂下頭,繼續舀粥吃。本來就沒什麼滋味的白粥,吃在嘴裡更加味同嚼蠟了。
「教導員,我是不是讓你失望了?」蒲英輕聲問。
「沒有。」
馮垚從自己的沉思中醒覺過來。又用熱忱的眼神看著她,鼓勵道:「小英子,你從入伍以來,就一直是最優秀的士兵。我相信。你只要堅持下去,依然會成為優秀的特種兵。」
蒲英沉默了一會兒,才說:「不知道,我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堅持下去。」
「為什麼?你不是這麼沒自信的人。」
「因為這裡的女兵都是精英。尤其是郭亞軍、李琪等人,她們都是已經訓練過一年的老特種兵了。我想,無論我怎麼努力,都不太可能超過她們了。」
「可我聽說,你的越野跑和障礙跑成績還是不錯的?」
「光能跑不能打,不是合格的特種兵。我的格鬥技能,還不如一般的女兵。」
「那你找過原因嗎?」
「找過。因為我個子不高,也不夠強壯,力量不行。」
「集訓隊像你這樣的女兵也有很多,大家不都在堅持嗎?肌肉的力量。是可以練出來的嘛。」
「是可以,但是再練也練不到郭亞軍的程度。朱教官說過,練武的人有一句話是『一力降十會』。郭亞軍就是這樣,她的格鬥技巧未必高明,但就是因為力氣大,都可以和一些男兵打得不分上下了。」
「所以,你對自己失去信心了?」
蒲英不做聲,算是默認了。
馮垚略一思忖,便知道了蒲英會這樣沒信心的原因。
蒲英過去是太順了。憑著天賦再加上汗水,她在大多數訓練課目上都能取得好成績。
這樣反倒讓她對克服困難的心理準備不足。
而現在。恰恰還是因為天賦,她遇到了一點挫折。蒲英又是個追求完美的人,總是以最嚴格的標準審視自己,這也讓她自我誇大了自己的不足。
於是。她對自己的評估過低,也就比一般女兵更難以接受自己的不足了。
這個心結破解起來並不難,就是繼續——苦練加巧練。
格鬥的力量固然重要,但也可以揚長避短,比如以速度和靈活性來彌補力量的不足。
況且,力量也不是不能練出來的。用進廢退。不就是訓練的基本法則嗎?
馮垚將自己的分析說出來,最後又說:「這就算是對你的一個考驗吧。如果你連這個問題都能解決了,我相信以後再沒有什麼困難,能難倒你!」
蒲英認真地聽著,漸漸豁然開朗:「這麼說,我還是不夠努力?」
「是,你還要更努力才行。」
「只要我夠努力,就能超過郭亞軍,在格鬥場上打敗她嗎?」蒲英抬頭問。
馮垚將手搭在蒲英肩頭,有力地握了握,「說實在的,不是所有人的努力都能成功,也不是所有的付出都能得到回報。不過,我相信你——蒲英,你可以做到!」
蒲英定定地看著馮垚的眼眸。那裡雖然烏黑深邃,卻又亮如星辰。
她感覺到那情致深深的目光,滿含信任和期待,滿含著能激勵自己的正能量!
這股能量從馮垚的眼中流淌進了蒲英的心裡,讓那兒不由自主地發燙,心血似乎也要沸騰起來。
蒲英低下微微泛紅的臉,輕聲說:「好,我會更努力的。」
聲音雖輕,馮垚卻感受到了她語氣的堅定。
再低頭細看,蒲英雖然還是慢條斯理地喝著粥、小口小口地吃著雞蛋,但她的背脊是挺直的,神態是從容的——給人的感覺和剛才完全不同了。
馮垚相信,那份無言的壓抑和軟弱,已經被蒲英拋掉。
她又可以輕裝上陣,重新出發了!
不過,為了讓蒲英的心理能更穩定,也為了能更好地解決這次事件,馮垚決定給她時間,慢慢來。
接下來的兩天,他安排蒲英在營區內自由活動,不用參加集訓隊的訓練。
乍聽這消息,蒲英還很高興——啊,晚上終於可以睡個踏實覺,不用擔心緊急集合,也可以一覺睡到自然醒了。
但是,她忘了還有那嘹亮的起床號。(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起點(qidian.com)投推薦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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