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戲?
轉眸將面前的石階盡收眼底, 余慕嫻道:「看來這台階只能由殿下一人下去了。」
&勾唇淡淡一笑,楚玉姝擺出一副勝券在握的模樣,「余相且安心……」
話罷, 便拖著裙裾一步一階朝著楚宏德的方向走。
因站位較前後的人都高, 余慕嫻便將視線凝在楚玉姝身上。
靜觀著其一步一步走到楚宏德跟前, 問安見禮。
待楚宏德命近侍將楚玉姝扶起,楚宏儒便躬身告辭, 緩步踏上石階。
見楚宏儒已近身, 余慕嫻隨即從袖中將早時備好的摺子交與楚宏儒。
雖此折原打算在朝時,當群臣之面交與楚宏儒,但顯然此時時機更好。
&是臣專程給殿下備下的摺子……」有意將聲音壓低,余慕嫻朝著楚宏儒一拜,「殿下大才,不該折於此處……」
平白受了余慕嫻一拜,楚宏儒面色亦是一白。
縱然他方才與楚宏德告別之時,心情還不錯。
&相此言作何解?」沒有就勢與余慕嫻擦肩,楚宏儒端端地立在其眼底,一臉探尋的模樣。
&是臣口誤了……」訕笑著側身讓開楚宏儒, 余慕嫻道, 「臣方才想說的是, 殿下大才, 不該折騰於此處……」
&相這般說, 本殿也是明了……」點頭與余慕嫻示意, 楚宏儒穩穩地從余慕嫻身邊邁過。
目送著楚宏儒邁下一級又一級的石階, 余慕嫻輕嘆一聲,心道,無自知之明之人,實無藥可醫。
嘆過楚宏儒,余慕嫻未來得及理清思緒,便聞楚宏德傳喚。
凝神跟著近侍走下石階,余慕嫻頭一次察覺,原來這世上不單單是上台階令人敬畏。
但使台階多,一口氣下上百來級,也會讓人心生戚戚。
&上……」瞥到楚宏德與楚玉姝正立在前處,余慕嫻即與兩人見禮。
&卿……」見余慕嫻到了身側,楚宏德精神忽地轉好了幾分。
低眉望著楚宏德的鞋面,余慕嫻霎時明白楚玉姝所言非虛。
方才她在高處時,楚宏德尚需楚宏儒扶著,才能慢行。
而此時,其卻是健步如飛。
&喜聖上康健。」應景的說過吉祥話,余慕嫻低聲道,「聖上命臣所司之事,如今皆有起色……」
&嗎?」轉頭與楚玉姝對視一眼,楚宏德道,「真是辛苦余卿了。」
&是臣分內之事……」躬身將本該交與楚宏儒的摺子轉呈給楚宏德,余慕嫻道,「這是臣明日上朝時,要呈與賢王的奏摺……請聖上御覽……」
&是些錢糧上的事?」記得之前下令命余慕嫻管回了戶部,楚宏德沒有伸手接余慕嫻的摺子,「余卿做事寡人放心……這摺子便是不必看了……」
擺手將楚玉姝召至跟前,楚宏德道:「余卿,今日召你來,不是為朝中之事……寡人與你許諾這般多年,是時候踐言了……」
&知曉楚宏德要提楚玉姝的婚事,余慕嫻頓頓袖口道,「殿下尚且年幼……臣不急一時……」
&卿這又是在說哪頭的話?」背手在前頭慢行幾步,楚宏德道,「乾平三年的話,寡人從未忘懷……」
&上……」躬身記起乾平三年是她入朝之時,余慕嫻仰頭偷看了楚玉姝一眼,低聲道,「如今朝勢不穩……」
&處不穩?」嗤笑著甩袖轉身,楚宏德道,「賢王不是將六部諸臣籠絡得極好嗎?」
&臣惶恐……」余慕嫻叩首道,「臣以為朝中列位臣工皆是忠聖上之人……」
&余卿是箇中翹楚不是?」溫聲將余慕嫻的話頭截住,楚宏德道,「從乾平三年算起,卿已是在寡人跟前操勞了近十年……這十年,卿有功,也有過……卿面善心慈,原是賢人之象……但卿卻萬萬不能忘了,這世上不是所有人都如寡人這般明事理……」
&記下楚宏德的敲打,余慕嫻低聲道,「臣日後定會依上訓行事……」
&見余慕嫻聽懂了自己話裡頭的意思,楚宏德點點頭道,「余卿是明白人,客套話寡人亦不想說……姝兒是個女子,有些話不便與余卿,寡人雖是天子,卻又是姝兒的長兄,故而些許話也不便與余卿說……余卿若是當真心悅姝兒,便擇日往禮部遞個摺子吧……」
&上……」聞楚宏德已是鬆了口,余慕嫻心頭一顫,卻是半晌未想得出回話。
待著楚玉姝走到跟前,俯身要將她扶起,余慕嫻才後知後覺地朝著楚宏德道:「謝聖上恩典。」
&滿意地望著余慕嫻面露喜色,楚宏德不緊不慢道,「余卿既是心想事成了,便該收心了……」
&低眉與楚玉姝對視一眼,余慕嫻道,「臣記下了。」
&挑眉示意楚玉姝退下,楚宏德與余慕嫻獨立在階下。
&人聽姝兒說,余卿寫了封私信要賢王還權於寡人?」似乎不滿「還」字,楚宏德眉間儘是寒霜。
&惶恐。」避開楚宏德言語中的鋒芒,余慕嫻慢聲道,「臣只是要監國早日還權於朝,並未言賢王還權於聖上……」
&般說,余卿也是覺得賢王監國時,有越矩之舉?」楚宏德盯著余慕嫻的眼睛,道,「賢王監國時,寡人曾召過六部諸臣詢問,他們皆言賢王監國時,有賢主之風……」
&上莫要因時言傷己……」推斷出六部可能有人動過擁楚宏儒為帝的心思,余慕嫻斟酌片刻道,「當下時節,不比定都鄴城時……亂世不可存弱主……」
&以余卿也覺諸臣之罪可免?」楚宏德長嘆一聲道,「寡人危難時,並非未想過以江山托賢王……但寡人有子,賢王亦有子……若是江山托與賢王,寡人實不知寡人之子如何自處……」
&上這般說,臣便是懂了。」理清楚宏德的重心還是在太子身上,余慕嫻抿唇道,「但,聖上若是大病初癒,便斬功臣……」
&人也知諸臣對寡人有怨言……但不給他們些許懲戒……待寡人百年之後,太子臨位,豈不是大患?」想過楚宏儒長子與太子年齡相仿,楚宏德擰眉泄出了幾分殺氣。
&上三思。」余慕嫻勸言道,「雖朝中不缺能吏……但若是一時失了太多重臣……」
&來余卿是知曉朝中哪些人與賢王有勾結……」楚宏德壓低聲音,「是何人,余卿可密告於寡人……」
聞楚宏德在此處等著自己,余慕嫻心底一寒。
待權衡過利弊,余慕嫻朝著楚宏德一拜道:「回聖上,臣不能說。」
&能說?」楚宏德額上擠出幾道紋路。
&真不能說?」手中把玩著楚玉姝遞來的名冊,楚宏德低眉鎖住余慕嫻。
&能。」余慕嫻直腰道,「聖上斷不可意氣用事……」
&原來此時在余卿眼中不過是意氣用事?」擠兌過余慕嫻半句,楚宏德自嘲道,「此時,寡人卻是後悔將長公主許與你了……」
揚手將楚玉姝遞上的名冊丟到余慕嫻眼底,楚宏德道:「論揣測人心,余卿還不到火候啊……」
低眉望著折面上的「名冊」二字,余慕嫻緊緊手道:「臣慚愧……」
&是知曉慚愧,那便先將相印還回來吧。」楚宏德道,「駙馬的名頭原比相爺威風……」
&言語中聽不出半分惱怒,余慕嫻恭恭敬敬朝著楚宏德一拜,道,「日後臣不能長侍聖上跟前,還望聖上顧及身子……」
&時你也變得這般囉嗦了?」揮手將余慕嫻扶起,楚宏德道,「朝中之事,卿不必做,可宮中之事,卿不能不管……」
&余慕嫻訝然。
楚宏德大笑:「寡人將姝兒許與余卿,卻不單單是成人之美……余卿既是能與姝兒成事,那余卿日後便亦是太子的長輩……寡人觀朝臣,單論品性,卻是沒有比余卿更宜教太子的人選了……」
&竇大人?」記得此事之前是許與竇方的,余慕嫻垂目。
雖自竇遠失勢其,竇家便在朝野銷聲匿跡。
所謂「百足之蟲,死而不僵」,思過竇馳深得楚宏儒寵信,余慕嫻總覺竇家不會這般快倒下。
&方麼?」楚宏德頓頓道,「就當他沒有這個福分吧……」
&聖上……」
承旨意跟著宮仆去太子住處,余慕嫻心思百轉。
入宮時,她只當今日是來求姻緣的。
誰曾想,不過眨眼功夫,便是還了一個身份。
拘禮地與太子草草見過一面,待拜師禮行畢,已是乾平十年九月。
八月時,楚宏德已守信地下過賜婚的旨意。
只是婚期定在來年五月。
定神與眼前矮自己一頭的太子講經,余慕嫻彎眉。
或是此時不為相,亦是一樁好事。
102. 第一百零二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