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張臉發青到了極致,有些浮腫。面部布滿了青紫色的筋脈,那是血液凝固後,血管壁萎縮所導致,清晰而詭異。一雙烏眼珠子嵌在臉上,透著一股難掩的詭異。
唇色發青,外透著隱隱的黑紫。
因為挨了一刀出了不少血,所以他看起來整個人都是青白詭異色。說不出來的可怖,說不出來的陰戾。他冷颼颼的瞧著眼前的蕭柔玉,「如今看到了,滿意了嗎?」
「你、你為何會變成這樣?」蕭柔玉不敢置信,昔日的溫潤少年郎,為何會變成這般模樣?這簡直是太讓人不敢置信了。
蕭柔玉壯著膽子上前,手死死的捂著自己的肚子,「相公,你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為什麼你會、會這樣?當日荒瀾之事,到底是怎麼回事?好好的去一趟荒瀾,回來的卻是一具焦屍。」
簡衍不緊不慢的將斗篷重新穿戴回去,他已經習慣了埋藏在黑暗中的生活,他是個見不得光的人,是已經死去多時的人,是故該繼續埋藏在黑暗中。
「這不是你該管的事,回去吧!」他話語無溫,「權當不曾見過我。」
「可是相公……」蕭柔玉抿唇,「公公很想你,自得知你去世之事,他便徹夜難眠,如今身子越發的不濟。更何況,相公難道不想看著我們的孩子出世嗎?再過幾個月我這腹中的孩子也該出生了,你是他父親,應該……」
「我這樣的父親,不要也罷!」簡衍冷了眸光,「我現在這副模樣你也都看到了,實在不適合回去見任何人。你若還真當我是你肚子裡孩子的父親,就回家去吧,跟誰都不要提起我。我已經死了,沒必要再出現在眾人跟前,懂嗎?」
蕭柔玉自然是固執的,「可是你分明還活著,為什麼不肯跟我回去?」
「回去嚇死所有人嗎?」簡衍問,「你不害怕並不代表所有人都不會害怕,我還有要做的事情,你走吧!」
「你還要做什麼?你告訴我,我來幫你!」蕭柔玉上前去握簡衍的手。
那種冰冷無溫,讓她整個人打了個哆嗦。燭光里那發黑髮紫的手,讓她整個人都僵在當場。簡衍的手沒有半點溫故,只有死屍般的冰冷。
見狀,簡衍快速抽回手,「讓你滾,沒聽到嗎?」
「為什麼會這樣?」蕭柔玉這輩子多少疑問句,都落在了今天夜裡,「你的身子為何這樣涼?你是生病了嗎?還是說你中毒了?當初趙無憂把你的屍身帶回來,說你燒死了,這、這到底是怎麼了?」
「趙——無憂?」他低低的品著這三個字。
事實上從他甦醒之後,他一直在想著這三個字。
無憂——無憂……
無憂,合歡!
無憂無慮,方得合歡。
「相公?」蕭柔玉低低的喚著,「你能告訴我,當日到底發生了什麼事?都說你是為了救趙無憂出了事,他就那麼好,值得你為趙無憂不惜性命嗎?」
「住口!」簡衍低喝,「誰都不許說她壞話,她好不好跟你沒關係,那只是我一個人的事情。公主回去吧!」
「相公!」蕭柔玉一怔,「你為何非要如此維護他?那你告訴我,當日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她取出隨身的玉佩,「當日你許我這些東西,說過要跟我一起白首到老,難道那些話如今都不作數了?阿衍,我此生心繫著你,你可知曉?」
這話怎麼如此熟悉呢?
他想了想,約莫跟趙無憂說過吧!可她呢?
她拒絕了,不管什麼時候,都是拒絕的。這層關係是從什麼時候開始轉變的?約莫是他那一次強迫她之後,她跟他就回不到從前了。
看著眼前的蕭柔玉,他便想起了固執的自己,心裡頭的執念總歸是成魔不成佛的,終究難逃情這一字。可這又能怎樣呢?
他已經死了,當了很久很久的活死人。
這顆心早晚是要爛的,所以他要把趙無憂欠了他的拿回來,至於自己欠了旁人的,那就不是他該管的事情。欠的下輩子再還,被欠的此刻就要去討回來。
他要自私到底,橫豎是個死人而已,要什麼良心呢?
「你愛不愛我都無所謂,我已經不在乎這些了。」簡衍起身,「馬上離開這裡,以後都別再來。還有,不許把見過我的事情告訴我爹,就當我已死去多時,你還是個寡婦,我從未歸來。」
語罷,他朝著外頭走去。
「阿衍!」蕭柔玉哭出聲來,「你怎麼能忍心?丟下自己年邁的父親,拋下妻兒,你怎麼能做到這麼狠心?你不是這樣的人,為何非要做這樣絕情的事情?你的心到底是不是熱的?阿衍,我等了那麼久,終於等到你回來,你為什麼……為什麼要這樣對我?」
簡衍沒有留步,他是為了趙無憂回來的,可不是為了蕭柔玉,所以蕭柔玉的哭泣只會讓他感到厭煩,而不會生出半點憐惜。即便此刻的蕭柔玉,肚子裡懷著他的孩子。
「相公!」蕭柔玉追出去,「相公,你到底想做什麼?我來幫你,我幫你!」
簡衍不耐其煩,「你什麼都幫不了我,現在回去就是最好的幫忙。照顧好我爹和你肚子裡的孩子,就當我已經死了。」
「可你還活著,我如何能當你已經死了?」蕭柔玉不死心。
簡衍道,「你看我現在這副樣子,是活著嗎?我說了,我已經死了,站在你跟前的只是個活死人罷了!我跟死人只有入土為安的區別,懂嗎?」
蕭柔玉不懂,這能說能走,意識清晰的,怎麼看都不像個死人,為何他非要說他自己是個死人呢?大概是中了毒吧!
「你是不是受傷了?還是中毒了?」蕭柔玉拽著他的胳膊,「我什麼都不怕,你是我的相公,我要陪著你,我一定要守在你的身邊。我不想再面對著冰冷的靈位,寬慰自己這就是我的丈夫,他還活著還會回到我的身邊。阿衍,我不想離開你。」
簡衍冷笑兩聲,「我說了,我是個死人,你沒聽懂嗎?」語罷,他不緊不慢的掀開衣襟,在那青紫的肌膚上,有一道開裂的傷口,那是趙無憂捅的刀子。
傷口被縫合,上面的針腳很是清晰。但是他已經死了,所以傷口不會再癒合。縫合,只是想讓自己好看一些,免得皮肉外翻,會很難看。
「看到了嗎?致命傷。」簡衍甩開蕭柔玉的手,「你可以選擇離開,然後當你的啞巴,也可選擇讓我殺了你,永遠隱藏這個秘密。」
蕭柔玉連退數步,不敢置信的白了一張臉,「你、你……」
「門在那頭,走吧!」簡衍的口吻不容置喙。
知嵐一直等在巷子口,等著自家公主跌跌撞撞的走出來時,她趕緊上前攙著,「公主?這是怎麼了?公主是不是哪裡不舒服?」
「知嵐,我們回家。」蕭柔玉好半晌才發出這麼一句。
上了馬車,想著簡衍的模樣,想著他冰冷無溫的話語,還有他身上的傷,他逐漸萎縮的肌膚,那些痕跡似乎都在表明,他沒有說謊。
心下一怔惡寒,蕭柔玉顫抖著撫著自己的肚子。他真的是個死人了?他真的已經死了嗎?那為何死人還會在人間行走?為何會這樣呢?
她還是不敢相信,不敢相信簡衍所說的,更不敢相信自己親眼所見的。
知嵐在外頭低低的問,「公主可曾見到姑爺?」
蕭柔玉回過神來,極力壓抑著內心的顫動,這該如何回答?見到了?還是沒見到?簡衍說了,不許她告訴任何人,他回來的消息。
她想著,若是自己未能保守秘密,估計簡衍以後都不會再見她了吧!
「沒有。」蕭柔玉深吸一口氣,「我去的時候誤了時辰,那人沒有來,屋子裡沒有人。等下一次的消息吧!」
知嵐點點頭,「估計這齊攸王府的人是有什麼陰謀詭計,拿姑爺的事兒做文章誘騙,想必是別有所圖。公主當提高警惕,可莫要受了他人欺騙。如今這京城裡頭到處是各方勢力涌動,公主還是小心點為好。」
畢竟是宮裡頭出來的,對於京中的局勢,她還是能看懂的,並不似尋常的丫頭,一頭霧水。該有的警惕性,還是得有的。
蕭柔玉不吭聲,她如今也分不清楚何為現實,何為虛幻。那些真實的畫面不斷的出現在她的腦子裡,可唯一能讓她確定的是,簡衍還活著。
至少,還存在這世上,不管是以什麼樣的姿態存活。
既然活著就有希望,想來這未來還是可以期許的。
只是她不知道,這齊攸王到底是什麼意思?讓她去見簡衍,可簡衍看起來並不想見任何人,這其中是否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
正如知嵐所言,這齊攸王府莫不是有什麼圖謀。
簡衍雖然是個活死人,可他的腦子卻是清晰無比的。齊攸王讓公主過來見一面,這是想逼著他把當日的事情公諸於眾嗎?告訴所有人,當初是趙無憂殺了他?
然後呢?
然後讓趙無憂被天下人所唾棄,一個連自己的自己朋友都殺的人,當日還在他的喪禮上做出這樣的仁義道德一面。若然公諸於眾,那趙無憂這禮部尚書的名聲,恐怕……
這倒不是簡衍擔心的,他擔心的是蕭容預備利用這個,把趙無憂控制起來。畢竟趙無憂是趙嵩唯一的兒子,不管出於什麼樣的緣故,這個當父親的若是在公眾場合不維護自己人,恐怕以後也會失去人心。
趙無憂身上有蝴蝶蠱,就沖這個,蕭容遲早得對趙無憂下手。即便她如今對外宣稱暈厥,可東西在她身上也是事實。
何況,簡衍堅信,她並沒有暈厥。
因為他是她最忠實的監視者,已經嗅到了她的氣息,從尚書府落在了蝶園處。這蝶園到底是誰的園子?此前他從未聽趙無憂提起過這個莊園,為何她會出現在這裡?
直到死在她手裡,簡衍才發現原來自己對趙無憂的了解,真的不夠深,對她的心思和行為習慣,真的是知之甚少。他所了解的只是皮毛,他不了解的是她到底想要什麼。
無奈輕嘆,她到底想要什麼呢?
他願意給她情愛,願意給她一個家,為什麼她偏偏不要呢?寧願殺了他,也不願跟他在一起,難不成合歡的心裡,已經另有所屬?
這個想法,讓簡衍整個人都變得焦躁起來。他不敢相信自小青梅竹馬的合歡姑娘,竟然歡喜了別的人。是男人還是女人?他當然知道趙無憂不可能喜歡沐瑤這個郡主,那麼又是誰呢?
不可能是素兮,不會是溫故,這尚書府裡頭,似乎有個沈言。
沈言是被皇帝罰入尚書府的,雖說是為了郡主的事情,可難保不是趙無憂的意思。難道這蝶園便是沈言的地方?他早前是真的在這蝶園附近看到過東廠的人!
簡衍只覺得心頭鈍痛,她真的喜歡沈言?那沈言雖說生得也不錯,可終究東廠和丞相府是勢不兩立的,她怎麼會接觸到沈言呢?
是因為前幾次跟穆百里有所接觸,所以漸漸的跟東廠廝混?
簡衍不得其解,實在想不通這到底是怎麼了?尚書府?東廠?他有些混亂。他想著自己有必要弄清楚這其中的問題,這趙無憂到底跟東廠有沒有什麼關係?
他能容忍她殺了他,也能容忍她的不愛,但是他受不了她愛上了別人。無情的人,應該一輩子都無情冷漠,怎麼能愛上別人呢?
齊攸王府內。
蕭容蹙眉,「你是說,尚書府跟東廠有關係?何以見得?」
簡衍依舊穿著厚厚的斗篷,將自己完完全全遮在黑暗裡,「我若說是直覺,你可信?」
這信不信都無所謂,只要有一點可疑,就該查清楚才是。簡衍這人勝在腦子好使,不得不說這人的心思格外縝密,如果不是因為捨不得趙無憂,他就是蕭容最好的得力助手。
簡衍這人,心狠手辣,足以擔當謀士一職。
蕭容的身子狀況,已經容不得他有太多的謀劃,所以他留著簡衍,是有大用處的。如今京城內外的局面,他已經基本掌握,他要的是蝴蝶蠱儘快來治癒自己,可他又拿不出蝴蝶蠱。
眼下只能先拿到皇位,先把趙無憂捏在掌心裡。所以他需要逼著簡衍,把當日的事情公諸於眾。簡衍如今是個活死人,他什麼都不怕,但蕭容不相信,他會不在乎自己的父親自己的妻兒。
公主有孕,這肚子裡的孩子就是簡衍的遺腹子,說起來就是他簡家最後的血脈最後的希望。
可簡衍的性子太烈,若是他逼迫太緊,簡衍很可能會玉石俱焚。他能心甘情願死在趙無憂的手裡,這性子就可想而知。
「本王可以相信你,這件事本王會讓人細細調查,只要有消息一定會儘快通知你。」蕭容面色蒼白,可這氣韻仍舊是氣定神閒的,似乎看不出一點異樣。
簡衍靠近他,「我在師父的身上,嗅到了死亡的氣息。」
蕭容面色一緊,眸色微沉而狠戾,「你只要維持著你自己的氣息,便是極好的。至於本王如何,就不必徒兒擔心了。」
「師父所言極是,如今徒兒不過是個活死人罷了!」簡衍笑得涼涼的,這一笑,讓臉上如同血色藤蔓一般的靜脈痕跡,格外的瘮人,「只不過師父也得好生保重,若是沒有師父,徒兒怕是也得死。」
「你記在心裡就好。」蕭容嗤冷,「你可是本王最得意的弟子。」
簡衍行了禮,「徒兒告退。」
語罷,簡衍轉身離去。
下一刻,蕭容痛苦皺眉,方才他一直忍著,豈料這傷口……自從被引蠱蟲粉襲擊之後,他這傷動不動的復發,已然到了無可挽救的地步。
「胡青」駭然,「王爺?」
傷口處有淤黑的液體不斷的流出來,而且愈漸潰爛。這傷口越來越大,終有一日他會生生的潰爛而死。那種慘死的狀況,應該是極為醜陋而可怕的。
從傷口處裂開,一寸寸的潰爛。
他跟簡衍不同,簡衍感受不到疼痛,但是蕭容卻是活的。他也會潰爛,並且感受到潰爛的疼痛,折磨得他生不如死。那種如同活剮一般的痛楚,分分鐘能讓人繃緊了神經。
偏偏除了蝴蝶蠱,蕭容已經沒有第二條路可選。他無路可退,這世上無人能治好這樣的毒蠱,除非她活過來,可惜——她死在了梨花樹下,再也不可能活過來了。
「王爺?」胡青低低的喊著,「卑職去拿藥。」
蕭容沒有吭聲,只是靠在軟榻上,睜著眼睛去想過去的那些點點滴滴。他自詡一生風流,自詡野心勃勃,可唯有遇見她的那一日才發覺,其實那些野心並沒那麼重要。
他想過要放下所有的風流與不甘,只想著若是她能與自己在一起便是最好的。
可惜……這世上不是你的,終不會落在你手裡,緣分亦是如此。他來得太晚,在他回到巫族之前,她已經有了良人。
那個扎木托有什麼好?
在鬼宮時,論天賦論資歷,除了大師兄那個只知道練武的武痴,還有誰能比得過自己?若不是他耐不住性子,不喜歡聽師父說教,他想著憑自己的能力便是執掌鬼宮也是綽綽有餘的。
他喜歡四處走,這輩子只想為一個人而停留下來,可這個人卻不屬於他。她的眼睛裡始終只有那個廢物,不管什麼時候,不管他做什麼,她都看不到他。
一怒之下,他離開了巫族,離開了提蘭,又開始飄蕩的日子。
那是他初嘗思念的滋味,第一次知道愛上一個人是怎樣的刻骨銘心。
可是後來呢?
「胡青」已經將藥送了上來,「王爺,喝藥吧!」
思緒被打斷,蕭容勉力撐起身子,把這藥吃了下去,「丞相府那頭有什麼動靜?趙嵩都入宮多次了,皇上必定會有所舉動,他竟也沒有反應?」
「是!」胡青道,「丞相府如今還是很安靜,說是沒反應倒也不盡然。這錦衣衛如今守護著皇宮,跟在咱們的人對峙著,也不敢硬碰硬。文武百官如今都蟄居在府中不敢露面,約莫是丞相授意的,否則這幫貪生怕死的,早就該跳出來去丞相府報到了。」
「他這是在告訴本王,縱然本王手握兵權,可這民心所向百官所向,還是在他丞相府的手裡嗎?」蕭容坐起身來,卻因為疼痛而眉心緊皺。那傷口處的黑血已經浸透了繃帶,此刻還在不斷的湧出。
無力的靠回去,蕭容冷笑兩聲,「這輩子風光無限,竟然輸給一個女人,想必是這世上最可笑的笑話。她終是聰慧之人,臨了臨了還得讓本王一輩子都念著她想著她。這是孽還是緣呢?」
「王爺?」胡青不太明白,「您怎麼了?」
「沒什麼,去查一查那個蝶園到底是怎麼回事,不許打草驚蛇。」在逼皇帝退位之前,他不想激起民憤,不想惹得京城裡人心惶惶的,畢竟是天子腳下,以後這京城還得是他的王城。
「是!」胡青行了禮離開。
不多時,外頭有探子來報,「王爺,邊關來信。」
蕭容一怔,「又往外傳消息了?」
探子進門,畢恭畢敬的跪在地上,「是!但是——咱門沒能截到人,人跑了!」
「混賬!」蕭容怒然起身,卻因為扯動了傷口,當即疼得面色青白,唇瓣都給咬破出血。這撕心裂肺的疼痛,真是讓人忍無可忍。
他渾身戰慄,坐在那裡許久都沒能喘過氣來。
疼,腐骨爛肉的痛,不是尋常人可以忍受的。
拳心緊握,蕭容音色輕顫,「為何會失敗?」
「王爺恕罪,奴才們寧可錯殺絕不放過,是故這兩個多月以來基本上沒有疏漏。可這一次,那人武功奇高,還用計把咱給引開了,最後等咱們發現,他已經跑出了包圍圈。好在咱們還是下了手,那人身上中箭,想來就算要跑回京城也要看他有沒有這個命進城。」探子伏跪在地。
蕭容倒不怕那探子回京城,如今這京城內外到處是他的死士,到處是弓箭手埋伏,只要有所異動寧可錯殺絕不放過。
他擔心的是,有些消息未必會往京城送。這東廠的勢力,可不僅僅只有一個京城。天下之大,到處都是東廠的眼線和據點,如果自己起兵奪位,那這穆百里勢必也會有所舉動。
東廠起兵勤王,也算是名正言順的。
如果不是金陵城外那麼多的軍隊來牽制著穆百里,估計這會他早就折回京城。這穆百里功夫了得,底下又都是不要命的,若想剷除他,必定需要好一番心思。
蕭容揉著眉心,「如今呢?」
「一直找不到蹤跡,奴才已經沿著來京城的路查找過,始終沒有找到。」探子不敢抬頭,把人跟丟了,實在是該死。
所幸現在的蕭容,連發火的氣力都沒有。這蠱毒發作起來,他幾乎痛不欲生,也就是習武之人,憑著一口氣硬撐著罷了!
「繼續找,生要見人死要見屍。」蕭容低哼。
「是!」探子鬆了一口氣,緊趕著離開。十分僥倖的,撿回一條命。
這送信的到底是哪一方的人?是七星山莊?還是穆百里?如果是穆百里身邊,如此武功還能這般老練的擺脫自己的探子追捕,估摸著也就是陸國安了。
左不過陸國安是穆百里的左右手,穆百里應該不會冒這樣的風險,讓自己處於孤家寡人的狀態。是故蕭容想著,應該是七星山莊那幫烏合之眾,那些自命俠義的江湖人。
是江湖人倒也沒什麼可擔心的,這些人慣來獨來獨往,跟朝廷也沒多少關係,送個信也不至於掀起大浪來。皇宮如今已是孤城,就算皇帝得到了邊關的消息又能如何。
蕭容防著邊關,是因為穆百里的手中還握有兵權,怕就怕這京城裡頭和邊關聯手,來個裡應外合。這外頭各府各州難保不會有穆百里的黨羽,一旦這些人聯合起來,可就是不小的勢力。
裡應外合,他蕭容也是吃不消的。
何況現在的身體情況,容不得他親自領兵。無奈之下才會初次下扯,讓金陵城變孤城,封鎖了所有邊關與京城的聯絡通道,寧可錯殺一千絕不放過一人。
胡青回來的時候,面色有些難看,神色有些焦灼,「王爺,公子去了天牢。」
蕭容眯了眸子,「去找沈言?」
一猜就中。
「果然這世上,也唯有趙無憂能讓他發狂失去理性。趙無憂殺了他,他都未見得有此衝動,仍舊捨不得對她下手。可一聽說趙無憂跟東廠有關係,這腦子裡的東西瞬間變成一堆漿糊。」蕭容斂眸,「郡主還在天牢裡不肯走嗎?」
「是!」胡青頷首。
蕭容苦笑兩聲,竟也沒有過多的苛責。
胡青道,「王爺,郡主如此糾纏不休,怕只怕會壞了王爺的好事,這沈言還得留著牽制東廠,不許東廠輕舉妄動。若是沈言有什麼變故,恐怕東廠那頭會揭竿而起,再也按捺不住了。」
頓了頓,胡青壓低聲音道,「王爺,若是實在不行,要不要把郡主……」
他做了一個劃拉脖子的動作,這是要殺人呢!
蕭容眉睫微挑,似乎是遲疑了片刻。他瞧著胡青良久,竟也沒有應承下來。按理說在這節骨眼上該殺的就得殺,此刻的心慈手軟,很容易變成來日的養虎為患。
這京城都在他手裡了,殺一個沐瑤幾乎是輕而易舉的事情。雖說沐瑤是郡主是尚書夫人,是丞相府的兒媳婦,但蕭容有理由相信,趙嵩不會在乎這個假兒媳婦的。
畢竟趙家,也沒指望沐瑤能傳宗接代。
「把郡主弄出去,讓她滾回尚書府,以後不許再踏入天牢半步。誰敢放郡主進去,誰就提頭來見!」蕭容揉著眉心,似乎是有些無奈。
這種無奈來得有些奇怪,但胡青只是個奴才,按照吩咐辦事的奴才,是故不敢多言。
可這沐瑤豈是你想趕走便能趕走的!
人家堂堂正正的躺在沈言的木板床上,還是那一副病怏怏的模樣。說得何其正義凜然,何其理所當然,「是你打傷了我,你別以為住在這天牢裡便能躲開我!」
沈言很頭疼,相當的頭疼。什麼叫住在天牢裡?這天牢又不是他想住下來的,是人家蕭容死活非要拽著他,留他在天牢的。
「郡主,天牢重地不是鬧著玩的。卑職雖然打傷了郡主,可這兩個多月,郡主就算是剔骨重造也都造好了,怎麼可能還下不來床要卑職伺候呢?」沈言輕嘆,「這天牢又不是什麼好地方,你何必要跟著卑職在這裡待著!」
「說你傻,你還真是傻的無可救藥。」沐瑤撇撇嘴,「我不管,反正我是被抬進來的,有本事你抱著我,把我送回尚書府去,否則你在哪我就要在哪療傷。是你傷了我,你就得負責。」
心裡頭卻是一肚子憋屈,她為何要留在天牢裡?不就是為了防著齊攸王府暗害他嗎?這個榆木疙瘩,真當是一點都不懂嗎?
她身為一個女兒家能這樣不顧廉恥,頂著水性楊花的罵名非要跟著他,不就是為了他這條命?
外頭有些動靜,沈言銳利的眸子冷冷的落在外頭,霍霍火急火燎的過來,「郡主、郡主,不好了,外頭來人了!奴婢瞧著,好像是齊攸王府那頭來的,來勢洶洶,情況不妙啊!」
沐瑤一個鯉魚打挺便從木板床上跳起來,「我就知道他早晚得來這一套。」語罷,快速下了床,這速度這動作麻利的,半點都沒有受傷的跡象。
身上的繃帶還刻意吊著,原就是做給沈言看的,這會倒要做給那些人瞧瞧。
來的是獄卒,瞧了一眼裡頭的沐瑤,畢恭畢敬的行了禮,「郡主,上頭吩咐要提審沈千戶。」說罷便開了牢門,底下人作勢要將沈言押走。
沐瑤冷笑兩聲,「提審?那不如由我來聽審如何?事無不可對人言,你們這些人玩的什麼花樣,還真以為我不知道嗎?」
獄卒忙道,「郡主誤會了,咱可不敢對千戶大人有所虧待,畢竟有些事兒咱這底下人也不太清楚,終究要聽上面的意思。」
「上面?」沐瑤嗤笑兩聲,「你還敢拿上面來壓我!」